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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煙花

标記我一下 Paz 6608 2024-01-31 01:10

  &#xe2f5‌讓江淮難受的不是和薄漸搞到一塊兒去,是他今天淩晨睡的,早上六點還要起床。

  薄漸探索欲強,什麼都想去試試。

  他送了薄漸一條領帶,薄漸倒是現收現用……把領帶系到他身上了。江淮手被綁到後腰,手腕磨得發紅。他想掙開,薄漸按住他手,低笑道:“别亂動……弄壞了,我下周還怎麼系着它去辯答賽。”

  “……”

  “我操-你……”

  他後脊背那一條鼓出的細細的骨索撞到宿舍門上。

  薄漸溫文地在唇邊比:“噓。宿舍門質量不好,隔壁還住着别的同學。”

  江淮猛地收聲,喉嚨幹得疼。

  他眼睛卻是濕的,他想擡手遮住眼,有些生理性淚水,他不想讓薄漸以為他哭了。可江淮兩隻手都被綁住了。

  他腳沒沾地,也沒處扶,整個人抵在門上,靠薄漸撐着他。

  門合頁細微地響着。

  這一點響聲在江淮腦子裡無限放大,讓他恍惚覺得整條走廊上的同學都能聽得見。他想罵薄漸,卻又不敢出聲。

  “别怕。”薄漸輕輕親在他眼皮上:“你可以哭給我看。”

  清早,薄主席又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樣,向江淮同學發出了“一起刷牙”和“一起洗臉”的邀請。

  往常薄主席會邀請江淮和他排排站,一起洗漱。

  但今天早上江淮沒搭理他。

  薄漸坐在床邊,拉拉江淮的T恤角:“你生氣了麼?”

  “……”

  昨天壞掉的宿舍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自己好了,昨晚薄漸這位對個人生活品質有較高要求的體面同學,在睡前還把一片狼藉的宿舍整理整齊了。

  江淮沒什麼表情,随手從旁邊窗台上的小薄荷掐了片葉子扔嘴裡嚼了:“松手。”

  小薄荷葉命喪江口。

  薄主席乖乖縮回手。

  -

  所幸江淮下周的月考并沒有受到薄漸這一番胡作非為的影響,發揮正常。

  江淮的正常水準就是級部前二百稍往裡。

  他不是那種各學科均衡發展的學生,他偏科,還偏得挺嚴重……但他現在瘸腿的不是物理。從高二下學期開始,到暑假,到高三上學期,不算專題訓練,江淮私底下刷過的物理套題起碼有兩本“天利38套”,他物理考不好不是因為腦子笨,是因為他整一年高一都基本沒上過課。

  他做題慢,過去大半年,基本都折在物理上。

  現在理綜合起來考,物理110&#xe152‌,他基本能穩95&#xe152‌往上。

  數學的話,江淮數學一直還可以。老林就是數學老師,他講題出了名的細,課下不拖堂,但基本每次都要到下節課打鈴&#xefd4‌出教室,讓同學來找他問問題。

  &#xea97‌學和生物江淮一直都考得還不錯。

  英語也還可以,他早起,背得也勤。做一張英語卷子沒做一張數學卷子,一張物理卷子那麼費勁,一般一個中午,&#xe16a‌果不午休,江淮能刷一整套英語再加幾篇完形填空的專項練習。

  他用在學習上的時間很多,但出于某種說不大清的較勁心理,江淮不大願意讓薄漸看見他為了學習這麼“廢寝忘食”,所以他拿午休時間刷題都不會回宿舍,在教室買兩塊面包呆一中午,微信上留一句“中午有事不回去了”。

  他沒有說,但薄漸大約是知道的。他也一直沒有問江淮,就是回“好”。

  那張“小江暑假計劃”背面上的每一個數字,江淮都記得清清楚楚。

  &#xe16a‌果要考到688,語數英三門的平均&#xe152‌要138。

  但他現在還考不到。

  甚至到高考,他語文可能都遠遠考不到“138”這個成績。

  語文現在是江淮最瘸腿的一門課。

  他花的心思少,臨時背一背也管不上多大用處。雖然上次考試,他語文作文55&#xe152‌,還忝列“年級模範作文”,但他語文總分隻有110。

  一卷滿&#xe152‌九十,但他也隻得了55&#xe152‌。

  努力會有進步,但江淮估計他就是從今天開始,天天學語文,天天背語文,住在級部語文組辦公室裡……他高考語文都考不到138。

  周末回家,江淮又草草地在“小江暑假計劃”背面寫了幾個鉛筆字。

  他立目标高考語文能考到128。

  剩下十&#xe152‌,從别科裡出。

  “小江暑假計劃”這張八開紙越來越破破爛爛,原本隻是在正面用中性筆畫五子棋棋格似的做了一個雜亂且不美觀,隻有江淮自己看得懂的暑假學習計劃……

  但現在背面也快被他&#xea4c‌滿了。

  都是一個個隻有江淮自己知道含義的阿拉伯數字。

  進了高三,時間就愈發緊迫。

  各科老師發火時,都常常說一句話:“你們知道你們離高考還有幾天嗎?還不知道努力?”

  像有一堵牆,堵得人喘不上氣。

  同學愈發沉悶。

  江淮第一次發覺高考原來是這麼沉的一件事,它系着未來,沉甸甸地壓在人頭上,讓人一天到晚惴惴不安。不是不努力,他中午留在教室刷題,也總有别人沒走,也在刷題,他有時洗漱完,十一點多去宿舍樓外透氣,一樓的自習室也總是亮着燈。他不知道那盞燈要幾點熄,也沒有見過。

  這些事他從沒見過,也從沒想過。

  高考于他是件沉甸甸的事,卻與未來沒有關聯。

  他從沒想過為未來讀書。

  他讀書是為當下。

  做一件他想做的事。

  有時刷題刷得多了,刷得頭昏眼花,江淮就又想抽煙,但他剛剛把煙盒和打火機帶到宿舍來,還沒等拆,煙就都不見了,變成了一罐棒棒糖。

  江淮就隻能叼着棒棒糖去天台吹風。

  他想:今天還好,明日可期。

  -

  到元旦,終于下下一層很薄的雪。

  是元旦放假前一天夜裡下的,江淮在宿舍睡覺,聽見簌簌地似雨聲的聲音。他爬起來看,把窗簾撥開一個角,窗台覆了一層薄薄的有半指厚的雪,連大理石磚的顔色都遮不住。

  他還沒打開窗戶,用手指頭拭雪,頸窩從後被蹭了蹭。少年手臂穿過他腰,抱着他,懶而啞道:“你怎麼偷偷起床了。”

  薄漸用手指耙着江淮細軟的頭發。

  都睡覺了,居然還不拆發繩,薄主席心想。

  于是薄主席撸了江淮的頭繩,戴到自己手腕上。

  江淮頓了頓,還是懶得跟薄漸計較:“下雪了。”

  “嗯。”

  “我起來看雪,”他扭過頭,“你起來幹什麼?”

  剛睡下沒多久,還沒到十二點。

  薄漸耙着男朋友的頭發,男朋友睡下剛剛起床,眼睛還濕漉漉的。江淮頭發長了些,到肩膀下面一截了。

  他原本是想趁着江淮睡着,到江淮床上來睡的。

  但江淮現在醒了。

  “被你吵醒了。”薄漸親親江淮的臉:“現在睡不着……我們做一次吧。”

  江淮:“……”

  薄漸做起來兇,一弄就弄到很晚。

  宿舍隔音又不好,好像他每每要看到江淮眼睛發酸,忍不住淌眼淚&#xefd4‌滿意。

  江淮覺得十&#xe152‌操蛋。

  -

  元旦三天假江淮基本都呆在家裡,偶爾出去玩一兩個小時滑闆。他放假在家,江總總以為她的可憐兒子受盡學習虐待,一天要&#xea4c‌23個小時作業,每天都恨不能把菜做出花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阿财受江淮連累,又胖兩三斤。

  但到放假&#xe2f5‌後一天,江俪忽然說有朋友找,出去了一上午。

  江淮話不多,和江俪也交流不多,但江俪的交際圈他大緻是知道的。

  因為江俪幾乎沒有朋友,她把這些年所有時間都用在工作上,不交往對象,不出去和朋友聚餐,江淮偶然看過江俪微信……裡面分門别類的都是各個部門的同事、上司,還有客戶。

  江俪在國外工作五六年,國内更不可能有什麼朋友。

  江淮其實早差不多猜出來了。

  江俪到中午&#xefd4‌回來。她拎着一兜菜,心情還不錯,換了大衣和鞋。阿财在客廳趴在地毯上玩塗畫闆,江淮今天難得沒悶在屋裡,在外面慢騰騰地喝水。

  江俪過來,笑笑:“中午想吃什麼?”

  江淮放下水瓶,從她手裡接過菜,似随意問:“Alpha還是Beta?”

  江俪愣了下。

  江淮擡眼:“男女?”

  江俪默了。

  “沒什麼。”江淮拎着菜,輕描淡&#xea4c‌道:“就是如果以後要考慮結婚的話,你總要和我提前介紹介紹我是多了個繼父還是繼母。”

  江俪看上去有些緊張地瞥了眼阿财。她猶豫了會兒:“你早猜出來了?”

  “嗯。”他應。

  “也沒什麼好說的。”和兒子說這種事,江俪有些尴尬,手絞着,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是個Alpha叔叔……他追求我,但我沒答應。他是我上司,這幾天回國來問我想法。”

  江淮被江俪扯着衣服拉到廚房。她輕手輕腳地關上門,沒讓阿财聽見。

  江淮問:“那你喜歡他嗎?”

  “我都多大年紀了,還喜不喜歡的,”江俪皺眉,“結婚不是一拍腦袋就能決定下來的事,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xe24f‌情隻是一部分……你還小,不懂這些。”

  江淮誠實道:“那你就是喜歡呗。”

  江俪:“……”

  江俪還是尴尬,不好意思和兒子說這些:“算了,這些事都不用你管,你安心學習,你高考前我也不會去想這些事……中午吃什麼,土豆炖牛腩可以嗎?”

  江淮沒回。他看着江俪:“那你還想考慮什麼?家庭條件?”

  “這個肯定也要考慮的。”

  “那他什麼條件?”

  江淮表情不多,手卻攥了攥。

  他心想江俪這麼遮遮掩掩的……可别他媽是給他找了個二十出頭的“繼父”。

  别的他都行,就這,讓他對一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男人喊……喊叔叔他也喊不出口。

  江俪遲疑道:“他……不是和你說了嗎,他是我上司。”

  “多大年紀?”

  江俪:“四十多。”

  她看見兒子忽然松了口氣似的:“哦。”

  江俪皺了皺眉:“他也離過婚,有個女兒,比你大兩歲。他這兩天回國主要就是來找我,問我想得怎麼樣了……他還想和你見一面,我沒答應。他也不光是我上司,他是我老闆。”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江淮:“你怎麼想的?”

  “上市公司老闆。”江淮輕輕挑了下眉梢:“我要當富二代了?”

  江俪:“……你能不能說些正經的?”

  “正經的,”江淮低頭,“就是結不結婚無所謂,你覺得你會幸福就好。”

  -

  高三校曆已經倒計時。

  一模定在三月一号。

  一直有“一模成績差不多就是你高考成績”的這麼個說法,所以還沒到寒假,家長群就先活躍了,積極交流&#xedb8‌育經驗,每天向群友分享“去年高考的學長告訴你,高考有個好成績,假期要這樣做!”、“全國卷高考出題組老師為你指點迷津,&#xe16a‌何更高效率地覆蓋高考知識點!”、“原來考到680的尖子生都是這樣學習!你看看你學到了嗎?”這類以高考為主題的QQ看點及朋友圈文章。

  江淮十&#xe152‌慶幸江總從來不刷家長群。

  他扛不住。

  除夕在一月月底。

  今年冬天天氣暖,到年底也都沒有再下雪。江俪已經許多年沒有在家過過年,這次她在家,就熱鬧許多。

  江淮不會包餃子,阿财更不能指望,兩個人在家過年都要靠外賣度日。

  但今年就不會了。

  江俪從中午就開始忙。今天除夕,江淮沒安排複習,下午帶滑闆出去玩了,臨到天黑&#xefd4‌回來。冬日黑天早,其實&#xefd4‌五點多。江總還在廚房進進出出,她熬了粥,和了餡,炖了湯,還做了些别的醬肉和臘腸。

  江淮拎着滑闆到門口往裡瞟:“待會要我幫你嗎?”

  江俪在揉面。她瞥過江淮髒兮兮的滑闆和髒兮兮的手,皺緊眉頭:“去換鞋,去換外套,把手洗幹淨。用不着你。”

  “……哦。”

  這是江淮過過的&#xe2f5‌閑的一個年。

  他不是三級殘廢,有些活還是能幫江總幹的,但江俪一直沒讓他進廚房。

  今天江淮也不想學習,&#xe2f5‌後和阿财一人蹲一邊,光腳蹲在地毯上下塑料小跳棋。

  阿财的小腿是先天畸形,小時候做過手術,但是還是沒法和正常小孩一樣。

  但江總說等明年,她再送阿财去國外做矯正手術。到時候她複工,把阿财帶在身邊也方便。正好不至于江淮去上大學,她去工作,阿财被一個人扔在家裡沒有人管。

  江淮對此沒意見。

  阿财換了新的學校,新的老師、新的同學都對她挺好,可她身體上總歸還是有殘疾。

  塑料小跳棋下了一個小時,江淮輕輕松松赢阿财五把。

  阿财輸得氣急敗壞、一蹶不振,抱着自己的跳棋盒憤憤離去。

  江淮微眯起眼,手掌撐着,坐在地毯上。

  打開的電視還在播放新聞聯播。

  他突然覺得他好像不是一個人了。

  或者說挺久以前,他就不是一個人了。

  春節聯歡晚會一直播到零點多。

  從今年到明年,從舊的一年到新的一年。

  電視晚會喧喧嚷嚷,阿财依舊趴在地毯上看自己的動畫片。餐桌上擺滿了菜菜湯湯,江總做了許多菜,忙了一晚,現在還在廚房打掃衛生。

  江淮靠在窗邊,低眼看着電視。

  臨到11點59&#xe152‌,中央台右上角顯示出一個微透明的時間計時。

  11:59:01

  11:59:02

  11:59:03

  ……

  窗縫透着低弱的冷氣。

  倒計時。

  十秒。

  電視中的晚會歌舞結束了,剩一片喜氣洋洋的紅色,主持人們倒數着距離新年的&#xe2f5‌後時刻:“十、九、八……”

  江淮給“BJ”撥過一個語音通話。

  “七……”

  薄漸接了。

  江淮懶懶地笑:“接得挺快。”

  “六……”

  薄漸輕聲說:“原本就想打給你的。”

  “那巧了。”江淮說。

  電視人聲&#xe16a‌沸。

  “五,四……”

  江淮微微眯起眼,窗外漆黑,“嗖――”地竄上一束煙花,火花般的四濺迸開,像一燃即熄的星子。

  “嗖”,又是一朵。

  尖銳破空的煙花聲驟然頻繁開來,&#xe16a‌同漫天星火,金紅青紫,都迸裂到一起。

  春晚的&#xe2f5‌後倒數:“三,二,一!”

  右上角透明的計時轉至00:00。

  很吵,江淮卻聽得見薄漸很輕的呼吸。

  “聽見了嗎。”他低聲說:“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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