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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顆星白露為霜(01)

惹婚上門 臨淵魚兒 6447 2024-01-31 01:10

  第八顆星

  紀見星腦内霎時間漫上一片空白,呼吸跟着心神齊齊飄到九霄雲外,整個人猶如木雕般一動不動,幾乎不會思考了。

  呆愣五百年那麼久,經曆了特别複雜的心路曆程,她懵圈的反射弧終于從迷霧森林走出,豁然開朗,他的意思是說——

  我做你的未婚夫,怎麼樣?

  打住!話題是怎麼從她退婚,詭異地跳到他要做她未婚夫的?

  聽力太好的緣故,紀見星無法用産生幻聽來蒙蔽自己,她隻想到某個可能性,看向丢出炸`彈卻雲淡風輕的始作俑者,認真地跟他确認:“你是在開玩笑嗎?”

  “沒有。”男人波瀾不驚的語調中透着鄭重,分明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味。

  所以,他、是、認、真、的!?

  難道是因為她長得過于美貌,他對她一見鐘情,深陷情網,難以自拔?又或者說,他暗戀她已久,剛好她主動送上門來,他将計就計?

  她實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跟她表過白的男生從蒹葭巷口排到巷尾,可一上來就這麼直接要當她未婚夫的,頭回遇見,怪不得他會用那般直白熾熱的眼神看她,紀見星有些不知所措,隻好又沉默了。

  談行彧見她長睫低垂,紅唇微抿的模樣,像極了那晚月色下含苞欲放的薔薇,他眼尾勾出好看的弧度,昙花一現,緩緩道出實情:“實不相瞞,冒昧向你提出這個提議,是迫于家中長輩逼婚的壓力。”

  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啊,紀見星深感不可思議,以他的條件,會找不到女朋友?

  開什麼玩笑?!光是這張臉就足夠讓人前仆後繼,撲了還想再撲的了,他周圍的女人眼睛真沒有什麼問題,不用去看看眼科嗎?

  談行彧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輕描淡寫道:“我眼光很高。”

  行吧,完全可以理解。紀見星為先前的自戀感到些許懊惱,遲鈍地意識到,他好像間接誇獎了她,被眼光很高的他看上,她是不是該說句很榮幸?

  談行彧恢複了商人本色,以公事公辦的語氣,條分縷析道:“既然你我都暫時無意婚姻之事,為何不順水推舟?我認為以私下協議的方式對外建立未婚夫妻的關系,不僅能讓逼婚的難題迎刃而解,還能在一定時間内杜絕後顧之憂,一舉兩得,你覺得呢?”

  以數次交手皆以失敗告終的經驗來看,紀見星不敢掉以輕心,生怕踩進深坑,盡管她承認他說得有道理,但她并不想把婚姻變成一樁交易,哪怕是假的。

  “我覺得,我們不合适。”

  “哦?”談行彧姿态松散,似乎并不意外,“那你說說,我們哪裡不合适?”

  用來婉拒談家小少爺的台詞全當着他的面背完了,紀見星哪裡還說得出來?她絞盡腦汁,忽然靈機一動:“性别!”

  話聲落地,再無餘響,客廳陷入死寂。

  察覺到對面男人投來莫名其妙的視線,紀見星先是迷茫,然後如遭雷擊——

  嗯???性别不合?!

  她不合,還是他?她又不清楚他的性取向,怎麼知道他合不合?這不等于自狙嗎?

  “你别誤會!”紀見星險些咬到舌尖,急忙解釋,“我喜歡男的!”

  天啊,越解釋越亂。

  她放棄掙紮了:“其實我要說的是,性格。”

  她剛才千真萬确想的是性格,太激動了,說出來就變成了性别。

  “對,性格不合。”她像漂遊海上的人抱住了浮木,“你太冷冰冰了,我喜歡熱情點的。”

  他總給人一種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感,遙遠而清冷,不可親近。

  談行彧微擡眉峰,頗為玩味地重複她的話:“你喜歡,熱情點的,男的?”

  危險暗潮洶湧着襲來,紀見星放棄正面交鋒,選擇側面講理:“何況,我前腳跟你侄子退婚,如果後面又和你……”

  他是聰明人,難堪的局面不必說破,她點到即止。

  冗長的沉默再次橫亘在彼此間。

  氣氛凝滞,紀見星決定快刀斬亂麻:“我能見見小少爺嗎?”

  片刻後,看到保姆抱出一個還在吐口水泡泡的奶娃娃,她徹底傻眼了。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紀見星目不轉睛地盯着胖嘟嘟的小奶娃,艱難消化了好一會兒,猶豫着問:“他,是談家的小少爺?”

  談行彧雙手環兇,好整以暇地欣賞着她精彩萬分的表情:“按照輩分來排,确實是的。”

  “掉頭!掉頭!!前方請掉頭!!!”的循環機械魔音攻占了紀見星耳朵,滾滾烏龍蓋頂,她簡直要哭笑不得了:“你們這邊方圓五裡内,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tán家?”

  談行彧日理萬機,哪裡會關注這種小事?倒是保姆消息靈通,是呀是呀地歡快應着她:“山腳下的别墅區也有一戶譚家,喏,全國連鎖的老譚酸菜魚就是他們家開的!”

  是了。紀見星閉上眼,萬念俱灰,她依稀記得老紀提起過,譚家是做餐飲業的。

  搞了半天,她登門退婚的此談家,非彼譚家。

  紀見星蜷縮着腳趾尖尖兒,尴尬到無以複加,為什麼她總是會在他面前鬧出奇奇怪怪的笑話?!

  奶娃娃不怕生人,咿咿呀呀叫着,伸出手要紀見星抱,她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孩子,粉雕玉琢,黑色大眼睛閃啊閃,抱在懷裡香香軟軟的一團,輕摸白嫩小臉蛋,他咯咯咯地笑,奶聲奶氣的,她的心軟得快要化開了。

  好想……偷回家啊。

  想想而已,人家三叔還在這兒呢。

  紀見星的窘意已然消失無蹤,她逗着孩子玩得不亦樂乎,甚至忘記身在何處,談行彧随手拿過一本财經雜志,翻開,聽着他們的嬉笑玩鬧聲,一目十行地掃視,不經意瞥見小侄子腦袋在她兇前蹭來蹭去,小手揪扯着她的衣服,他眸光瞬間一凜。

  紀見星也發現了不對勁,小少爺是把她當成媽媽,想喝奶了?

  這……

  關鍵是旁邊還有個大男人,而且從他坐的位置,這邊的情況基本一覽無餘,她頭皮隐隐發麻,小幅度地挪動着,側開身子。

  談行彧遞了個眼神,保姆會意,趕緊過來把孩子抱走去喂奶了。

  紀見星迅速整理好情緒,站起身,落落大方一笑:“非常抱歉,打擾了。”

  協議訂婚的事一時急不得,談行彧采取了迂回策略:“如果我沒記錯,你目前是失業在家?”

  他又在打什麼歪主意?紀見星摸不準他意圖,模棱兩可地“啊”了聲。

  “我可以在桐城為你提供一份工作。”

  紀見星故作驚喜:“這麼好。”

  心裡想着,完了完了,套“謊言”裝可憐,騎虎難下了。

  “為期兩個月,”談行彧繼續說,“你之前欠下的債務一筆勾銷。”

  什麼工作能給她貿貿然開出百萬月薪?聽着就不像正經工作,紀見星是真的驚訝了,轉念一想,他根本不會把那點錢放在眼裡,說不定是她屢次鬧出的笑話取悅到了他,冷皿資本家良知覺醒,接受了她的道德綁架,所以施舍她打工還債的機會。

  一個謊言要靠另一個謊言來圓,紀見星琢磨着,該如何委婉而準确地讓他知道,她家裡有金礦等着她繼承呢,這輩子都不可能給人打工的!

  “你不用現在回複。”談行彧長指壓着張名片推到她前面,輕點兩下,“考慮清楚了,随時聯系我。”

  紀見星拿起黑色名片,上面用銀字刻寫着他的名字和手機号,撲面而來的高端精英冷淡風,她不自覺輕念出聲:“談行……”

  遺憾的是,紀小姐在國内接受的教育僅有初中程度,加上語文書也沒有好好念,文化天花闆無情地限制了她的認知,以緻她瞅着他名字裡長相怪異,像“或”又比“或”多長了兩條腿的“彧”字,茫茫然不知其讀音,卡殼了。

  當然,她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無知,清眸湧動粼粼波光,急中生智地改了口:“談先生。”

  紀見星用這三個字為退婚走錯門事件畫上圓滿的句号,她離開談公館,打算去一趟真正的譚家把事兒徹底解決了,車子開出林蔭道,老紀的電話打來了,一接通就問她在哪兒。

  紀宗堯特意翹班來給女兒做思想工作,不成想吃了閉門羹,炎炎烈日曬得頭暈,他縮在牆下的小塊陰影裡,聽到女兒說她在A市,他眼前一黑,直冒金星:“你去A市做什麼?”

  下一秒,他尖銳的聲音蓋過了樹上的蟬鳴:“退婚?退什麼婚?!”

  聯姻是他捏造出來的,哪來的婚給她退?!想象着女兒親自上門退婚,把老譚父子搞得一臉懵逼的畫面,紀宗堯整個人都不好了,印在地上的影子晃了又晃,扶着牆才勉強穩住身體。

  心理學上說,人在震驚、盛怒、恐懼等極端情緒下說出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真話,别說還做了二十三年父女,紀見星精準地抓住他話裡自相矛盾的漏洞,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長長地“哦”了聲,兩隻梨渦盛滿愉悅:“原來沒婚要退啊。”

  事已至此,除了啞口無言,紀宗堯還能做什麼呢?

  他強行挽救,試圖撇清責任:“我可什麼都沒說啊,是你自己跑去譚家退婚發現真相的!”如果被老婆知道是他這豬隊友不小心透了底,搓衣闆得跪到猴年馬月去?

  紀見星重新掌握了主動權,翻身農奴把歌唱:“您預訂的十個加強版搓衣闆正在派送中,請耐心等待。”

  紀宗堯:……絕望了。

  不對啊,這麼冰雪聰明的女兒,是他一個人生得出來的?就算要為洩密負責,難道他不隻有一半責任嗎?!!

  管不了老父親如何糾結,雨過天晴,無事一身輕,紀見星挂斷通話,哼起小曲兒,駛着小polo輕快紮進A市的繁華中,逍遙快活去了。

  吃遍美食街,乘坐觀光遊輪夜遊西子江,登雙子塔俯瞰全城夜景,紀見星回到酒店房間,洗完澡躺在床上已是九點多,她卷着被子滾來滾去,收到林紫詢問退婚進展的語音電話。

  紀見星三言兩語講清了下午的烏龍,換來林紫長達一分鐘不喘氣的狂笑。

  “你是說,在錯誤的談家,你遇到了馬丁王車主?這是什麼緣分?”

  “等等!”林紫止住了笑,“你誤闖的該不會是A市那個聲名顯赫的談家吧?!”她自言自語道,“八九不離十了。”

  又問:“馬丁王車主叫什麼名字?”

  紀見星想起了不識字的窘況,随口應道:“談行二或。”

  “談行二……貨?”林紫重複着這個奇怪的名字,“恕我孤陋寡聞,沒聽說談家有這麼一号人物啊。”

  幾秒後,她尖叫出聲:“卧槽!你說的不會是談!行!彧吧?!”

  紀見星明顯歪了重點:“那個字念‘yù’?”

  林紫捂着震顫的心口,直接甩了張百度漢語的截圖給她看。

  彧:yù,意為有文采。

  沒文化的紀見星:有被内涵到,同時感覺受到了冒犯。

  “談行彧,談家排行第三,棠盛集團的現任總經理,”林紫開始科普,“棠盛你聽說過吧?資産數萬億的上市集團,旗下囊括了金融、房地産、科技、電子和醫療等産業。”

  上流階層如果用金字塔來劃分,她們一個在底層,一個勉強靠中,而他是屬于頂尖尖上的那類人。

  “據傳談行彧作風狠厲,手段了得,剛上任就在集團内部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肅清屍位素餐的關系戶,對外他力排衆議,成功收購了矽谷的地圖導航公司Cebay。”

  紀見星總算有所反應:“那他真的很厲害。”據她所知,有意向收購Cebay的不乏美國和其他國家的大公司,能在虎口狼爪下奪得這塊大肥肉,絕非泛泛之輩。

  “可惜他特别神秘低調,網上有關他的資料寥寥無幾,要麼是背影照,要麼是模糊的側影。紀小星我最後問你一遍,他真的長得一般般,很普通?”

  紀見星見瞞不住了:“好吧,我承認,他僅僅稍微遜色我哥。”

  不排除親妹濾鏡的可能性,想到她口中的普普通通談行彧,林紫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紀見星轉移話題:“他說給我提供一份工作,嗯,算下來月薪百萬?兩個月還清欠款,你覺得我要去嗎?”

  “必須去啊!你想想,還出去的可是真金白銀,但如果可以用勞務抵消,不等于賺到了兩百萬?再說了,你不是在家閑得發慌,就當體驗職場生活打發時間呗。”

  林紫又說:“有錢不賺王八蛋哪!”

  紀見星輕咳道:“别罵我爸。”

  “啊叔叔對不起!”

  她們聊着天,另一邊,談行彧剛和國外分公司開完視頻會議,他合上筆帽,敲門聲響起,談父走進來,開門見山地問:“我聽說下午有個女孩子來家裡找你,是女朋友?”

  談行彧往椅背一靠,想到了什麼,眸底隐約浮現笑意,如星辰乍現于夜空之上,深邃而迷人,他别有深意地答道:“暫時還不是。”

  知子莫若父,看來是真有情況了。

  “不錯。”談父面露欣慰之色,輕拍着兒子肩膀,“那種事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争取早點把人追到手,定下來,也好讓你外公外婆安心。”

  談行彧不置可否。

  談父說完就離開書房了。

  談行彧從保險櫃底下找出一個木質盒子,裡面裝着精緻小巧的桃核木雕,籃子形狀,和紀見星手上戴的幾乎一模一樣。

  窗外蟲鳴聲聲,他安靜垂眸對着桃核木雕失神。

  夜深如水,整座城市陷入沉睡,紀見星依然精神奕奕,不停想着,那個男人以提供工作的方式讓她自食其力還債,既維護她的自尊,還瓦解了她分期賠款的壓力,顯然他是出自好意。

  果然居上位、成大事者,格局就是不一樣。

  再想想林紫的話,不無道理。

  最重要的是,她正好需要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調整作息,讓爸媽放心,順便堵住無窮無盡的唠叨,而且兩個月時間,不長不短,恰好用來實施緩兵之計,恢複自由身指日可待。

  兩全其美。

  紀見星蹬開空調被,從床上坐起來,翻出名片,照着上面的号碼撥了電話出去。

  響到快要自動挂斷,那邊終于接通了,男人混着睡意的沙啞嗓音傳入紀見星耳中:“喂?”

  如同被砂紙打磨過,沙沙的質感,紀見星有種他貼着她耳邊低語的錯覺,她有點不自然地拿遠手機,餘光一晃,未攏好的窗簾外,靜谧夜空上,一輪彎月如鈎,她蹙眉看看時間,淩晨……三點半?!

  她是資深夜貓子,正當清醒活躍之時,可這是大多數人正常的作息時間,換位思考,如果誰在她白天睡得正香時不識趣地來電,就算有正當理由,不,有正當理由也不行,攪人睡眠,和謀财害命有何區别?!

  趁着他沒認出她是誰,紀見星當機立斷地伸出手,然而指尖還沒碰上挂斷鍵,便聽到他略帶疑惑地問:“紀小姐?”

  不是,她連呼吸聲都沒出,他怎麼就知道她是紀小姐了?

  這下好了,進退兩難。

  “是我。”紀見星硬着頭皮,心虛氣短地開口,“談先生,打擾了。呃……我是想跟你說,我決定接受你提供的工作。”

  她屏息凝神,準備乖乖躺平,接受雷霆萬鈞的轟打,等來的卻是一聲心平氣和、無波無瀾的:“好”。

  紀見星扪心自問,這等修養氣度,她望塵莫及,佩服萬分。

  考慮到以後還要打交道,她覺得有必要解釋一番,雖然深夜擾他睡眠這件事看起來很像故意為之,但她真不是故意的,肯定不能直着說,要不試試吹彩虹屁?

  “我一想到能去您的公司工作,就興奮得睡不着覺,”紀見星看着搜索頁面的内容,有感情地朗讀出來,“能和談先生共事,這一定是上輩子拯救銀河系積攢的運氣,三生三世修來的福氣……”

  這句話誰寫的?紀見星腹诽,太浮誇了吧。

  她語氣更浮誇:“實在太激動了!所以沒注意時間,希望不會打擾到您。”

  靜了好半晌,那端沒有回音,久到紀見星以為他是不是睡過去了,正準備挂斷,毫無防備,她聽到男人低低地笑了聲。

  接着,一道清沉磁性的聲音透過電波,響在寂靜的夜裡,字字清晰地傳進紀見星耳朵,直直闖入她心扉——

  “如果是未婚妻,或者女朋友的話,就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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