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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4章 離間

終宋 怪誕的表哥 2806 2024-01-31 01:10

  天還未亮,帳篷中還殘留着一絲魚湯味。

  氣味是從一個陶罐裡散出的,那是傍晚時李恒派人送來的魚湯,說是昨日在黃河上捕的幾尾青魚,味道确實鮮美。

  張弘範吃過之後便把陶罐擺在一旁,忘了讓人收拾。

  方才不覺得,但出了帳再回來才聞到殘羹的腥味。

  暫時顧不得這點細枝末節……

  張弘範目光落處,是一封被擺在桌案上的書信。

  信封上寫的是“張九郎仲疇兄親啟”,旁邊一列小字則是“弟李瑕手肅”。

  爐火燒得很旺,映着他的半張臉,顯得有些陰郁。

  “九哥,你拆啊。”

  張弘正先是伸手在爐邊烤了烤火,方才挪着身子在桌案對面坐下,直勾勾地看着信,又道:“我倒是好奇,李瑕能與九哥說甚。”

  張弘範沒動,也不說話。

  張弘正于是又嘀嘀咕咕。

  “我對李瑕也很好奇,能把大姐兒拐走,得是怎樣的人物?短短數年間名震天下,引得我們十萬大軍來攻他,他……”

  “信是如何來的?”

  張弘範像是沒聽到張弘正還在說話,一開口就隻管問問題。

  “我一回帳篷便看到了。”張弘正道:“就擺在我床上,倒是怪了,為何不直接遞給九哥,卻是遞到我的帳中?”

  “你今夜何時不在帳中?聽到有敵人夜襲才離開的?”

  “不是啊,我一直在戍樓上和士卒賭錢……哦,不是,是談天,一直在與将士們議論軍務。”

  “也就是說,你一整夜都不在帳中?”

  “若這般說,好像也可以。”

  張弘範目露沉思,凝視着張弘正的眼睛,道:“十弟,你實話與我說,是否你一直在暗中與李瑕串聯?當時在濟南城外,你見到王荛了是吧?五哥托他與你聯絡?”

  “沒有啊。”張弘正道:“我根本沒見到王荛,他派了人來,被九哥你殺了不是嗎?”

  “我能信你?”

  “你愛信不信。”

  張弘正徑直往地毯上一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五哥要懷疑我,我大不了就回保州去。有意思嗎一天到晚說這個投敵那個投敵?投敵的多了,五嫂也去漢中了,怎不懷疑嚴家?廉希憲叛逃了,廉家又有幾人受罰?憑甚盡日指責我張家?當年說好了世代鎮守地方,如今要變卦了不成。哈,爹還在呢。”

  張弘範無奈地輕歎了一聲。

  他知道張弘正說的不錯,張柔還在一日,忽必烈就不敢動順天張家,張弘正大可以萬事不操心,回保州躺着。

  但往後呢?

  往後張柔不在了,誰還有功勞、威望能服衆,能保家族長盛不衰?

  别的兄弟能添亂、能不管事,他張弘範卻要趁早建功立業。

  “我并非是懷疑你,而是要收拾這爛攤子,免得别人懷疑我們,你可明白?”

  “那九哥你收拾啊,要麼把這信拆了看看,要麼燒了,審我做甚?”張弘正依舊躺在地上,顯得有些不耐煩。

  見這态度,張弘範便确定軍中那個給李瑕通風報信的人真不是他。

  “好了,你去歇着吧,我來解決。”

  “九哥真不拆開我也看看?”張弘正翻身起來,依舊對李瑕的書信好奇。

  “出去。”

  “好吧,那九哥是要把它燒了?”

  “出去。”

  ~~

  坐在案邊的兄長顯得不怒自威,将那喋喋不休的弟弟趕了出去,之後卻也沒有拆那封信。

  一直坐到天光漸亮,張弘範才起身,招過一名兵士,吩咐道:“去看看史帥是否回營了。”

  “報将軍,史帥還未回營。”

  “去看看,應該快了。”

  “是。”

  過了隻半個時辰,那士卒再跑回來,眼神中已帶着對張弘範的敬畏之色,禀道:“報将軍,史帥果然回營了,讓你馬上去見他……”

  案幾上的信件被張弘範拿起。

  一路趕到史天澤的大帳之後,連信封都沒拆便被遞到史天澤手上。

  “史帥請看,軍中有人暗通李瑕,欲陷害于我。”

  史天澤趕回大營,本意是想找張弘範審問,卻沒想到張弘範搶先一步主動交代。

  他接過那封來自李瑕的信,看着上面的字迹,滞愣了一下。

  忽然想起,在蒙哥汗死的前一年,他也曾收到過一封來自李瑕的信。

  已經過去四年了,此時想來,信上那句話還是記憶猶新——

  “斬紐璘、斬汪德臣,可足矣?若猶不足,唯敢問史公,還需斬誰?”

  至今,不僅是紐璘、汪德臣,連蒙哥汗都已死了,劉黑馬、廉希憲相繼投于李瑕。

  這樣厲害的一個年輕人,不得不慎啊。

  ……

  “史帥?”

  張弘範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史天澤作答,不由又出聲提醒了一句。

  史天澤回過神來,竟是徑直将手裡那封書信丢入火爐,就像是這信上沾着瘟疫,碰都不能碰。

  火爐迅速将那紙吞噬,化為灰燼。

  “看到這封信我反而明白了,李瑕還在争取張家,這是他的離間計,不可中計。”

  張弘範看着火光,好一會之後,轉身向史天澤,深深作了一揖。

  他心裡也是松了一口氣,慶幸不已。

  這信,必是隻要有任何一個人看了就要心生疑窦,幸而今日遞信及時,史天澤也不傻。否則若是稍有猶豫,必要中了李瑕的離間計。

  “多謝史帥信任。”

  “我曾懷疑過你,告訴你宗王與我會以少量兵馬移駐汾陽渡,實則設下伏兵等你給李瑕通風報信引他前來……但,伏兵反倒被偷襲了,一夜下來,損失了三千餘兵馬。歸根結底,對手比我聰明,我布下的局完全被人看穿了。”

  說着,史天澤臉色愈發深沉。

  他眼神中透着思慮,喃喃自語道:“該如何将這人揪出來呢?”

  張弘範沉吟道:“恕我直言,史帥過于在意這個叛徒了。”

  “何意?”

  “我方大軍有十數萬衆,超李瑕數倍,隻需強攻關中,李瑕必敗。而若我等因區區一個叛徒通風報信便心生顧慮,躊躇難安,豈不正中李瑕下懷?”

  史天澤搖了搖頭,道:“并非躊躇,而是李瑕已有準備,而我方軍中……人心不齊。”

  這最後四個字說的未必隻是通風報信一事。

  從攻打李璮之時,諸路世侯便是不願有太大損失,故而選擇圍城“以歲月斃之”。

  張弘範卻想要改變這種打法,上前一步道:“李瑕眼下最缺的便是時間,他要轉移關中人力物力、堅壁清野;他要拖住我們,等阿裡不哥反攻以使我們撤兵。

  那我們便不該給他這個時間,不該怕他,而是該以雷霆之勢一舉将他殲滅。這也是大汗決意出兵的原因,以力破巧,展示兵威,那些敢起異心的人才自然不敢再有所動作。”

  他說得不算委婉,意思是史天澤打仗過于平穩,太過于瞻前顧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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