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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8章 蟲蠹

終宋 怪誕的表哥 4275 2024-01-31 01:10

  「嘭!」

  随着一聲重響,太原城門被重重關上。

  郝天挺臉色冷峻地轉過身,接連下了一道道命令。

  他其實是很重視唐軍的威脅的,早就說要完全封閉太原城。但阿合馬一直反對,稱要運送錢谷到燕京。

  兩人想法的差别在于,郝天挺更在乎太原要守住,而阿合馬更在乎盡早把錢谷運走。

  因為隻要把錢谷運走,哪怕戰事不順,阿合馬也可以說跑就跑。

  原話是「不必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隻要不給李瑕錢谷與人口,他攻下的城池越多,他的兵力就越不足,負擔就越重。」

  好在,阿合馬終于遇刺了。

  郝天挺有時候都懷疑此事是不是自己幹的。

  城中一座座倉庫被封鎖起來,原本被召集來運糧的民夫們全被郝天挺接管,用來增築太原城的防禦。

  世侯與理财大臣的不同,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盡緻。

  「呼。」

  安排過這一切,看着民夫們有序地在城頭上布置防禦工事了,郝天挺長舒一口氣,道:「半年來,我今日才稍稍心安了些啊。

  「七郎。」郝天澤道:「你是不是太小心了,畢竟消息傳來,連移相哥大王都說李瑕已經退兵了。」

  「等移相哥大王攻下了保州再說吧。」「你啊,謹慎。」

  「小心駛得萬年船。」郝天挺道:「五哥,有件事我想交給你。」

  「什麼?」

  郝天挺拉着郝天澤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道:「我之前一直就有懷疑,如今出了阿合馬遇刺一案,我更加确信了......」

  他緩了緩,試着壓住了語氣裡的忌憚之意。「郝天益回來了。」

  「什麼?」郝天澤大驚,道:「他還敢回來?」

  郝家與張家不同,張五郎降唐可謂是張家腳踏兩隻船,這次張五郎回來那是光宗耀祖。而郝家的老大郝天益當時可是差點被幾個兄弟們害死。

  「他這次回來,是想要我們兄弟幾個的命。」郝天挺低聲道:「記得三哥的死嗎?軍情司的刺客做的,安知下一個是阿合馬,還是你我?」

  「七郎,他不仁,就休怪我們不義了,殺了他?」「他必然在聯絡舊部。」郝天挺道:「五哥去找到他。」

  「好。」

  「還有,今日城中出了這麼大的事,必然有軍情司的人急着出城,可惜我來得晚了些。你派人查一查,可以從此處追查郝天益。」

  「你呢?」

  郝天挺歎息道:「我還得去與那些色目人周旋。--

  「郝大帥來了。」

  「有些軍務,才得處理完就馬上過來了,财相怎麼樣了?」

  「我也才剛到。」桑哥笑着擡起了手,道:「一起進去吧?」

  郝天挺不由問道:「是我招待不周了尚書方才去了何處?」

  「在城裡四處看了看,财相不愧是能臣,征收了這麼多的錢谷......比我來之前預想中的還要多得多。」

  随着最後這句有點深意的話,桑哥苦笑着搖了搖頭。

  郝天挺若有所思。

  二人便這般進了阿合馬休息的院落,還稍等了一會兒,才見有大夫出來,一邊拎着藥箱,一邊紛紛搖頭。

  「情形不妙啊不妙。」

  「若再偏那麼一小寸可就壞了。」「可謂是死裡逃生.

  郝天挺側目看着這些大夫離開,方才與桑哥一道進屋。

  屋中有一股濃重的藥味,阿合馬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樣。

  「财相,這......

  桑哥上前,痛心疾首。

  阿合馬竟不顧傷重,喃喃道:「國事.......危急.......交給.......你....你」

  「财相,還是少說兩句吧。「亦都馬丁上前勸了,又向桑哥道:「财相重傷,好在桑哥尚書來了,那不如山西錢谷轉運之事便交給桑哥尚書?」

  桑哥不由面露難色,推拒了兩下,沒能推拒掉,隻好應下。

  阿合馬這個情況,他與郝天挺也不便繼續待着,很快便退了出來。

  出來之後,桑哥左右為難,終于還是開口問道:「郝大帥,我聽說,運錢谷北上的民夫都被你征召了?」

  郝天挺原本彬彬有禮,以待客的态度面對桑哥,在這一瞬間周身氣勢就變了,眼神冷峻起來。

  「戰事在即,這也是出于無奈。」「可是......」

  「桑哥尚書,一路遠來辛苦,早些歇着吧。」郝天挺淡淡說着,邁步便走。

  本來大家利益無涉,還能客氣。一旦有了利益沖突,強龍也壓不過地頭蛇。

  桑哥獨自站在那裡,愈發苦笑。

  許多事,他也已想明白了,這是被人壓了一個下馬威了。

  他喃喃道:「阿合馬啊,大汗可沒想懲治你,隻要你拿出一點贓款來.

  --

  「财相,郝天挺抛下桑哥自己走了。」

  亦都馬丁湊到阿合馬面前,這般說了一句。

  「果然。」阿合馬問道:「把所有賬冊、信印、文書都收起來了?」

  「都收了,就在财相的床底下,桑哥再有本事在這山西地界,不會有一個人聽他的。」

  「那就好。」阿合馬笑了一下。

  他其實很清楚,大汗隻派了桑哥來,便沒有處置他的意思。

  但桑哥這趟來是想從阿合馬身上掏點錢,阿合馬是知道的,他不願意,覺得很難受。

  他是察必的陪嫁奴隸,至于成為奴隸之前的日子他記得不多了,隻知道自己的部落戰敗了,他成了戰利品,後來,被人用一條羊換走了。

  再長大一點,有人用五吊錢買走了他,他便記得自己值五吊錢。

  到現在,他擁有的遠遠不止這個數了,他的錢多到子孫數代都花不完,可他就是不想花掉,隻想看着它越來越多。

  就是忽必烈想讓他掏錢,他也不願意。他自覺已經為忽必烈賺了足夠多的錢。

  因此,阿合馬親自策劃了這場刺殺。

  他要讓桑哥這個新得寵的理财大臣在山西狠狠栽一個大跟頭,讓忽必烈知道桑哥不足以替代他阿合馬。

  「不過,有一點不好。」亦都馬丁又道:「郝天挺封了好幾個倉庫,好像是想趁機補他的軍需。」

  「什麼?!」阿合馬道:「那些是要給大汗的錢谷,沒有我的允許,他怎麼敢擅自動。」

  「現在他正好找到了借口,可以說戰事緊急,财相又重傷不能說話,直接調用了錢糧,回頭推給桑哥。」

  「戰事緊急個屁,移相哥大王都說,李瑕已經退兵了!」

  阿合馬思來想去,終究是不甘辛苦征收來的錢糧被郝天挺用來做無意義的防禦,又吩咐道:「你去警告郝天挺,這批錢糧是大汗要的。每天都跟着他,盯住了...「

  --

  其後幾日,阿合馬雖然還在裝病,卻一直盯着太原城中的同僚們。

  桑哥确實是狠狠栽了一個跟頭,孤家寡人待在太原什麼都做不了,眼看運送糧草到燕京的時間越來越近,焦急得團團亂轉。

  而郝天挺顯然有動城中糧草的心思,暫時全憑亦都馬丁盯着。

  阿合馬遂開始考慮差不多要收場了。「财相,桑哥來求見了。」

  阿合馬一聽便知桑哥是來服軟的,道:「讓他進來吧。

  很快,桑哥進了屋中,卻是看了亦都馬丁一眼,欲言又止。

  阿合馬遂以眼神讓亦都馬丁出去,之後便躺在那,開始了閉目養神。

  「财相,這些天,想必你的傷勢已經好轉了許多吧?」桑哥問道。

  「嗯。」

  「我出發之時,大汗一直與我說,你是可敦的部落裡的人,他一直非常信任你,隻是總有人暗地裡說你貪了軍需,讓我看看帳本查清楚好給你一個清白,也讓那些人閉嘴。」

  阿合馬不答,仿佛傷勢還很重。

  桑哥接着道:「我到了太原一看,你果然是我敬重的财相,并沒有任何貪墨的舉動。」

  阿合馬終于睜開了眼,緩緩點了點頭。

  桑哥卻又道:「我就奇怪,那些流言到底是怎麼傳出來的呢?财相如此清廉為什麼還會有人指責?這幾日我查來查去,查清楚了。」

  稍稍停頓了片刻,在阿合馬的怒氣湧起之前,桑哥抛出了一個人名。

  「亦都馬丁。原來都是亦都馬丁背着你,吞了數不清的财賦。将他的枉法之舉上報大汗,就能洗清财相你的嫌疑......」

  阿合馬依舊不悅。

  他懂桑哥的意思,但并不打算抛棄一直追随自己的亦都馬丁,去接納桑哥。

  然而,桑哥已遞上了一份帳目。

  「這是我查出來的亦都馬丁侵吞的數目,我保證完全屬實,請财相過目。」

  阿合馬勉強睜開病眼掃了一眼,表情不由僵住。他一直知道亦都馬丁貪婪,但沒想到能貪這麼多。

  「财相。」桑哥換上了讨好的笑容,跪坐在阿合馬的榻邊,顯得很虔誠,「亦都馬丁做得過了,我和他不一樣,我比他聰明,不像他這麼貪,我也希望以後能向你學習。」

  他們這些人,說話一向都很直接,話到這裡,桑哥幹脆明說了。

  「處置了亦都馬丁,讓他把财産都交出來,對你、對我都好陛下也高興,多好。」

  阿合馬笑了。

  他覺得桑哥很聰明,巧妙地破解了他的考驗。~~

  桑哥的聰明,讓太原城中的一場風波就這般過去。

  郝天挺還在思考着如何借機完全掌握太原城的防事,阿合馬、桑哥已經同氣連枝地站在了他立場的對面。

  「郝大帥,這些民夫是财相征召的,為的是運送錢谷到燕京給陛下的。你扣留他們,擔得起嗎?」

  「這些都是山西的民夫。」

  「但不是你的。」桑哥淡淡譏諷了一句。他就站在阿合馬的身前。

  而阿合馬已經包紮了傷口,帶傷坐在了椅子上,一幅忠勤為國的模樣。

  郝天挺明白這句話裡的威脅之意,語氣一軟,應道:「我隻是因為财相遇刺之事擔心唐軍是否想要偷襲太原,萬一太原有失,丢了這批錢谷,反而誤了陛下大事。」

  他不過是找個借口,心裡已很清楚,阿合馬遇刺根本就是其自己策劃的。

  「唐軍?」桑哥道:「移相哥送來的消息看了嗎?唐軍已經退兵了,便說劉元禮,被重重高山與險隘卡着,能攻到太原嗎?」

  郝天挺無話反駁。

  之前局勢更危急時阿合馬還在不停往燕京運錢谷,現在局勢确實緩和了,他根本沒有理由反對。

  這日隻是在離開阿合馬的住處時,郝天挺重重啐了一口,才有話說出來。

  「呵,這才立國幾年,一群蟲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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