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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1惡客招災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490 2024-01-31 01:10

  豫州今次歸都之人不少,半年之内将戰線推進到淮水一線,進展可喜,所以沈哲子也是格外關照,趁着歸都報捷之際,讓這些跟随他北上的年輕人們都歸都過個新年。

  如此鄙武世風之下,這些世家子們即便不從軍也未必沒有出路,未必人人在戰場上如龍似虎,不論有功無功,能夠在前線待足半年,精神亦算可嘉。奏捷還鄉,也算是一樁榮幸之事。

  更何況這些年輕人們不乏親友至交,沈哲子也希望他們歸都後能将江北的可喜成果口口相傳,讓時人更加關注到江北的成果和最新的形勢,以吸引更多人力物力過江。

  今日衆人往東郊遊樂,乃是由武陵王司馬晞邀請做客。武陵王與沈哲子本就不乏相善,在都中時也多有來往,也頗愛武事,府内多養武士。

  今日在别業中宴請豫州諸将,聽這些與自己年齡相仿,大也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們講起江北那些戰事,不免頗有神往。

  原本宴席氣氛也算融洽,可是午後便有都中人前來報信,言道荊州軍與豫州軍在通苑大打出手,且豫州軍吃了不小的虧。

  衆人聽到這消息,當即便怒不可遏,一個個在席中憤然而起,打馬回城。待回到通苑,看到自家留守人員頭臉多有淤青,甚至還有幾人被傷到筋骨,一群人更加忍耐不住,當即便提刀劍往荊州軍宿處沖去。

  荊州軍這裡,作為真正報捷使者的陶臻等人剛剛從外間返回,便見豫州軍一群纨绔子弟沖向此處,吃驚不小,當即命兵卒拒門而守,彼此隔牆喊話,才知陶斌趁着自己等人不在,已是惹了大禍。

  這時候豫州軍衆人也知陶斌這個主犯眼下出門未歸,于是便分作兩批,沈牧率人在這裡将陶臻等人堵在通苑宿處,讓人搬來拒馬箭垛,擺出一副強攻架勢。而庾曼之等人則喚來通苑管事,徑直沖往陶斌去處。

  通苑這裡已是雞飛狗跳,陶臻等人任事良久,自然不願與豫州軍徹底交惡,一邊努力溝通辯解,又是道歉連連,一邊派人翻牆趕緊去尋惹事的陶斌。

  看豫州軍那副架勢,若陶斌真被他們抓個正着,可能性命都有危險。雖然陶侃兒子不少,但也不能因此小隙就在都中任人打死一個!

  陶斌與司馬勳尚不知通苑那裡已經大亂,但眼下他們的心情仍然不算是好。眼下他們正身在秦淮河畔一座景色頗佳的園墅中,這園墅屬于觀陽侯應玄,但宴席的主人卻是應玄之弟應誕,他們的父親便是已故江州刺史應詹。

  今天的客人,除了陶斌等二人之外,尚有野王公世子宋延之,太常華恒子華俊,以及京兆韋昌并其他幾家子弟,算是年輕人一場聚會。當中一個長者也無,算起來陶斌已經算是席中年齡最長。

  陶斌年紀雖然最長,父輩也正當勢位,但坐席卻并不怎麼靠前。對此他倒也并不覺得什麼,畢竟早年雖然也往來京畿,但就連邀請他的人都沒有。倒也并非完全輕視出身,因為陶斌哪怕在家中諸多兄弟裡都無美名,外人又怎麼會對他感興趣。

  來路上陶斌已經對司馬勳詳細介紹一下這些世家子各自家世背景,不要看這些人并無時下正當勢的人家,但其實多多少少都能為司馬勳的事情出一些力。

  比如主人家汝南應氏,當下的武陵王妃便出自他家。而野王公乃是琅琊王氏姻親,且與漢沔諸多人家都有頗為友好的關系。華俊之母則是中朝公主,其家也是世祚望宗。

  司馬勳對此也是謹記在心,他也明白自己眼下不宜過分引人矚目,該要循序漸進,如此才能一步一步達成所求。

  這兩人都頗具抱負,打算在今天争取一個好的表現。然而入席之後談不兩句,陶斌便不乏鄙态流露,令氣氛變得有些尴尬。至于司馬勳,雖然舉止尚算得體,但畢竟生長于關中,不習都下風俗,當别人談起都下風物時,便與陶斌一同被冷落。

  這兩人眼下身在席中,但卻無人關注,不啻于給滿心熱切的心情潑了一盆冷水。陶斌難免自我檢讨,覺得自己還是過分看重了司馬勳的身份,人家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今次邀請,大概還是好奇居多。

  至于司馬勳,感觸則更多。他此前逢迎陶斌,是覺得陶侃勢位在江東已是人臣之極,他的兒子入都必然會受擁戴敬仰。結果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陶斌此人實在太劣,偶爾冒出一兩句話就連自己的都覺得尴尬不妥,旁人更是毫不掩飾眉目間的鄙夷,根本就無另眼相待。

  尤其最令司馬勳感到後悔的,就是當他稱呼陶斌為世兄時,席上衆人先是明顯的稍感愕然,繼而對他的态度便大為改變。原本偶爾還問他幾句關中風物,可是現在已是完全不理不睬,視若無物。

  這時候,司馬勳也大約明白到江東這些人情世風的标準,并不像關中胡部一樣,誰人多馬壯就要受人敬仰懼怕,如果沒有舊勳世祚傳承,一樣也要飽受冷眼。而他早前對此感觸不深,還沾沾自喜于能與陶斌作世交相論,難免要受其連累。

  有了這一感觸後,司馬勳一方面暗自檢讨,早前不明利害被陶斌詐言相欺,此人根本幫不到他什麼,日後再糾纏起來反而要受連累,決定一待在都中有了人脈,便要即刻疏遠陶斌,不再往來。一方面也更下決心要做實自己這宗室身份,到時候再返回頭來看看還有誰敢輕視他!

  席中旁人倒不知這二人心内所想,各自談論感興趣的話題,風月之外便難免講到最熱的淮南戰事。

  當應誕講到年後想要自備鞍馬率家人北上時,陶斌自覺總算有插話的機會,當即便在席中笑語道:“應郎家聲盛傳,又是宗戚清貴,若真要投身戎事,也實在不必奔赴淮南,荊州同樣良選。今日盛情款待,來日我當為應郎奮聲争取,直任大郡也不是什麼難事!”

  席中陡然發聲已是刺耳,話語又是這麼不知輕重,應誕聞言後愣了好一會兒,才蓦地嘿然一笑,掃了陶斌一眼,隻用手邊如意敲敲案沿,回話都無一聲。

  司馬勳見陶斌還要開口說話,也不免皺起眉頭,下意識往旁席傾身。就連他都能感覺到此言實在有些狂妄且不合時宜,也更由衷覺得以後實在不宜與此人行的太近。

  這時候,突然有家人禀告武陵王來訪,應誕聞聲後先是一喜,繼而便掃了一眼旁席的陶斌等二人,心内略有為難,繼而望向了身畔宋延之,更有幾分不悅。

  他是聽了宋延之的撺掇,覺得司馬勳身世經曆實在頗有傳奇,這才動念想要見一見。但在看到這二人後,心内早就後悔,眼下武陵王過府,若被見到他席中竟有這種客人,實在是一樁羞恥。

  宋延之也自覺理虧,他出頭幫一把陶斌是因聽聞其父得知襄陽收複後,有意謀求外任荊襄,這才自作主張想要略作示好。卻也沒想到陶斌實在太不堪,荒誕恣意,大郡之任竟都随口輕許仿佛将分陝之重當作他家私土,簡直就是不知所謂。

  其他幾人見狀,自覺身份不足的便都起身識趣告辭,應誕便起身吩咐家人将告辭賓客引出,同時準備出迎武陵王。

  陶斌這會兒卻感覺不到主人暗逐之意,起身拉着司馬勳手腕笑語道:“不意今日居然有幸能在應郎園中迎見大王,稍後有見,偉長應答可要得體,若得大王青睐,你我俱能受惠。”

  這種話私底下說多了都覺得尴尬,更何況是為客于此在外人面前,司馬勳一時間也是後悔不疊,原本還因能夠有機會見到宗王而喜悅,這會兒竟然羞澀的頭都擡不起來,恨不能一拳砸在陶斌那笑意盎然的臉上。

  這邊幾人還在遲疑要不要直言逐客,前庭裡已經有騷動聲響起,不旋踵,被甲持刃的庾曼之等人已經沖入進來。

  “庾三、謝大、沈五……你們幾人歸都多日,不來邀我,眼下又直沖庭内,實在惡客十足!”

  早年都在都中厮混,應誕與這幾人都不陌生,雖然被直接闖入,倒也并無氣憤,笑語迎了上去。

  “哈,我道何人敢收容荊州惡徒,原來是你應二!我等兄弟奮戰于前,你們這些浪蕩子受惠于後,非但不來禮見,反要包庇仇敵,算是什麼朋友!”

  庾曼之一把退開迎上來的應誕,氣勢洶洶吼道。

  沈雲與謝奕也都各帶十數人,繞園将出口堵住,甚至有幾個已經準備離開的人也都被推搡回來。而後沈雲便一刀劈斷園中一株花樹,滿臉兇色流露:“豫州軍尋仇,誰敢有遮攔包庇,一概同仇!”

  “你、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沈維周不在都下監管,便敢如此猖獗?”

  宋延之正站在廊下準備勸退陶斌,卻見沈雲持刃怒沖過來,當即便是一慌,退至兩名家人身後,這才壯膽呵斥。

  “我家阿兄在不在都,教訓你宋世忠又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沈雲将刀一橫,繼而一點廊下已經滿臉惶恐之色的陶斌,怒吼道:“傒狗速來受死!”

  少頃之後,這園墅已是一片狼藉,應氏家人不能制止,隻能求告宿衛。千數宿衛兵丁緊急調往此處,卻被武陵王帶人堵在園外,一直等到園内傳信可以了,這才将宿衛們放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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