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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4冰火兩重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935 2024-01-31 01:10

  說到這一件事,庾曼之又變得振奮起來,拍着兇口笑語道:“我庾三别無所長,唯有臨陣敢浪戰,相交滿京畿!驸馬将這些事情交代給我,那是選對了人!一千份皮劵,至今已經賣出了近半!所得财物已經多半交割完畢,存入了驸馬指定的倉房裡。”

  “近半?那也應該有億錢左右的财物,雖然算不上多,倒也足夠拿來應急。”

  沈哲子聞言後便沉吟道,他要在今年之前完成對烏江封地的整體建設,所需要的财物自然也就更多。

  庾曼之聽到這話,剛剛有所振奮的臉色陡然又變得灰敗起來,溫放之身懷巨款隻是讓他心裡被刺了幾下而已,倒也并不怎麼在意,畢竟他也已經是有财貨傍身的人了。可是驸馬這随口的自語,對他而言卻不啻于暴擊傷害。

  那可是億萬财貨啊!足足裝滿了幾個大倉房,幾十輛大車轉運都要好幾天,居然隻是“算不上多”,隻配拿來應急!

  沈哲子倒沒心思理會庾曼之的心态變化,雖然這個皮劵在庾曼之看來銷售很好,但卻讓他感到有些不滿意,時人對此的認可度并沒有達到他預想的程度。

  他交給庾曼之的這一千份皮劵,隻是他自己在那個鼎倉中所占有的份額。整個鼎倉所包含的産業極為廣泛,少府在京畿左近所管理的山林園墅、吳人們自己修築的磚瓦工坊、沈哲子早先在都南修築的舟運碼頭,包括建康城如今在修築的市肆街坊之類。

  可以這麼說,鼎倉就是一個以建康新城為核心的資産集團,其中少府以政策和國有的園林資産,加上都中勞役入股,代表朝廷占了一半的股份。而吳人作為主要的出資方,占了三成的股份。至于沈哲子則作為組織者和私人股東,占了一成的股份。

  當然這一成的股份也不是白拿,早先沈哲子将囤積收入在都中放貸出去,一方面完成了舊城整體的搬遷,另一方面以市場的繁榮把江州人給勾住。

  還有就是曲阿那裡原本屬于他的資産,眼下也并沒有時間再收拾起來,加上沈哲子要集中資源投放到烏江,索性直接打包處理給了鄉人,當然隻是田産、屋舍、碼頭之類,至于技術則還在沈哲子手裡捏着。

  諸多投入累加起來,沈哲子占了一成的股份并不算多。但如果隻有一成股份流通出去的話,達不到沈哲子那種大量拉攏人家入股的要求,加上他本身近期也确實有點手緊,不如直接抛售出去套現。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沈哲子就放棄了鼎倉,隻是換一個方式去引導而已。商盟那裡三千股本身就是他二叔沈克代持,負責給各家分紅。加上營建新都這件事,沈家出了這麼大的力,尤其是沈恪幾乎全程跟進,等到營建告一段落之後,沈恪必然要升上一升,不如索性直接争取少府卿。

  關于鼎倉這個構想,沈哲子也是權衡了良久。新都營建的事情,最開始并不被時人所看好,大多數人都覺得計劃太龐大,難免會虎頭蛇尾。可是随着各項事務快速且順利的展開,當中所蘊含的龐大利益也漸漸顯露出來。

  别的不說,單單修建已近尾聲的西市,已經顯露出來了足夠的市場活躍度,交易量逐日攀升,商鋪、碼頭的租賃幾乎沒有虛席。工程眼下還是處在初期階段,但已經有了确切可期的回報,對人熱情的激發可想而知。

  可是整個西市,都被沈哲子為首的吳人群體捏在手裡,就連少府都沒有多少置喙分利的餘地。這是因為吳人在沈哲子的影響下大肆放貸,加上自己本身投入的基礎建設,西市近乎被打造成商盟的私産。

  獨食雖美,暴餐必殃。如果吳人一直把持着财源不放手,必然會激發各方的不滿,況且單單一個西市已是如此,再加上還有一個東市,以及計劃上許多更高端的秦淮園市,整個市場的廣度已經被人充分看見,大凡有心有力者,誰又不想分一杯羹。

  那些人單純在财力上,未必能夠與吳人争鋒,但是勝在人多勢大。若是因為不能分羹而心存怨忿,鼓動台中收回所有權,畢竟這個事情是沈哲子繞開台城與少府單獨接觸商讨,深究之下不乏貓膩,或者聯絡那些入駐的商戶拒不納租,吳人也真的沒有太好的手段去解決。就算他們如今已經掌握護軍府,難道真的請虞潭派宿衛前去催繳戶租?

  與其硬頂着壓力,每天都提防那些明槍暗箭,不如開放一個口子,讓更多人加入進來,一起維護這個已經探索出來的盈利模式,化阻力為動力,共同發展。而且這些人一旦加入進來,玩法就不是由他們說的算了。

  整個鼎倉的構想極為宏大,甚至于可以說是沈哲子為了北伐所打造出來的錢倉和糧倉,絕對不隻限于建康城的營建。建康城的營建在旁人看來或許是一個宏大的規劃,但對沈哲子而言隻是小小試水而已,未來他要以鼎倉為基礎,将整個江東乃至于中原都完成産業化!

  鼎倉的股份皮劵,價值絕不止于十萬錢或是二十萬錢,這些錢僅僅隻是一個出場券而已。随着建康城的營建越來越完善,鼎倉的産業擁有的價值也會越來越大。這樣一來,少府的股份就會加重起來,與其他股東不再是平等合作的關系,話語權相應就會變大。

  如果少府一抽股,那些人手中的股份價值也會飛貶。想要一直維持這個平等的關系,這些持股人就不得不追加投資來養大自己手裡的股份。到了那時候,持續的投資是他們持續分利的唯一機會,如果不養股,即便是退出來,所能得到的不過是最開始支付的股金而已。

  而且,這些股份由于與實體産業高度的捆綁,甚至不存在次級市場炒高買賣的可能。當然,這些人如果聰明的話,如果自己供不起這一份股,大可以以這些原始股份為資本,構建起一個次級市場,同樣引人供股,共同來供養這一份原始股份。

  如果這個資本團體能夠打造出來,那麼未來沈哲子唯一要做的,就是在現有的基礎上,竭盡所能擴大整個鼎倉的産業。資本的可怕性在于,一旦成型,将會吞噬一切可以吞噬的養分來壯大自己,欲望永無扼制。

  無論是羯胡還是鮮卑,又或者諸多雜胡,隻要他們身上能夠壓榨出價值,撸起袖子就是上!

  當然,資本并不是戰無不勝,它隻是能夠讓人心抛開其他的争端和糾紛,共同追逐一個盈利的目标,對資源的調度和集中更有效率。可是想要實現持續的盈利,還需要有正确的策略和足夠的力量,能夠一直保持高昂的前進。

  這樣的一個模式,就好像是追随造反一樣,如果主公能夠打下一座縣城,那你可以做個鄉長裡長,打下一個郡城,你就能做個縣令。如果打下了整個天下,那你就能裂土封侯。如果大敗虧輸、功虧一篑,那你也要被當作亂黨枭首示衆。

  當然,現在鼎倉并沒有顯露出來那麼龐大的野心,當下的目的僅僅隻是修好建康城而已。

  庾曼之這裡銷售看似不錯,但沈哲子估計他的交際面太狹窄,能夠接觸到的層面也太少,大概應是類似溫放之這樣,或是受不了他的糾纏,或是出于對他的信任,對于真正的盈利多少反而不甚關心。

  對于這一點,沈哲子也有預料,眼下又不是金融高度發達的後世,衆人終究認可田畝、人丁這樣切實可見的産業更多。像他鄉土吳中人家,也是因為商盟成立以來一路高歌猛進的飛躍,才漸漸獲得了鄉人的認可。單純眼下建康新城所顯露出來的價值,如果不是深悉商道者,對此不會有太大的興趣。

  他這裡還在思考該如何進行一場營銷運動,任球已經匆匆自門外行入,臉上洋溢着笑容,還沒有坐定,便對沈哲子說道:“郎主所創皮劵,确是妙棋一招,一俟風聲放出,搶購者蜂擁而來。我這裡千份皮劵已經售罄,仍有人家苦求不得,叫價節節攀升!”

  聽到這話後,庾曼之便有些不能淡定,坐在那裡皺眉道:“我這裡不過才賣出近百,任令你怎麼賣的那麼快?莫不是賤價抛售?我這裡可是已經叫價到二十萬錢,你可不要做了蠢事。”

  任球聞言後便笑語道:“庾郎君請放心,我這裡最後一批售出時,已經叫價到了三十餘萬錢。而且随着斷貨風聲一放出,價格又有了一個飛漲。”

  “這麼多?你是賣給了誰?”

  庾曼之聽到這話,不禁瞪大了眼珠子,一副難以置信狀。

  “單單江州那些商旅,便幾乎已經包下了大半,再加上旁處人家問詢趕來,都呈哄搶之勢!”

  任球笑語說道,他在都中人面廣,因而幫少府和商盟售賣另外一千份皮劵。

  沈哲子聽到這二者之間如此懸殊的差距,倒也并不感到意外。無論在什麼年代,商人都是一個社會中最為敏銳、最為進取的一個群體,他們能夠獲得多少,就取決于自己能不能夠把握住機會。江州人家早有有志分一杯羹,又怎麼會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不過這個現象應該也隻是暫時,因為皮劵無論賣出去多少,在鼎倉内部定價就是十萬錢。因為人人急于哄搶入市,造成價格的虛高,這是他們後入場的代價。相信過了這個瘋狂期,價格會有回落。

  至于虛高出來的部分,則就由已經先入場的持股人共同分利。所以庾曼之賣多賣少,對沈哲子而言都不會有太大的虧損,他最後到手的還是平均值。所以在投資市場,天使投資一旦看準了,獲利是很驚人的。

  庾曼之所面對的對象,大多是世家子弟,即便不作投資,多數都有穩定的出路和收入來源,因而對此乏甚熱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沈哲子對此倒并不怎麼滿意,其實他更希望士紳加入其中,倒不是高低眼望,而是因為這些人有着固定的田畝俸給,有長力可以持續加大注碼。而商人則不同,他們大多通過财貨流通實現财貨增長,如果在這方面投入太多,難免會影響到主業,反而讓市場變得蕭條。

  但這些問題在草創階段都隐患不大,等到這些入場者冷卻下來,既能帶起社會整體的投資氛圍,又能在此基礎上将一些不适合的人淘汰出去。

  包括最終瓦解掉這個資本團體,沈哲子都有所構想,那就是将皮劵轉為贖買制,五年、十年的分期贖買,随着他的實力越強,便能逐次将分出去的股權給回收回來,不會造成太大的社會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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