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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1郊野獵胡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637 2024-01-31 01:10

  荒野中,馬蹄聲似有似無,十數名騎士分散在野地中鋪開足足數裡的距離,登高探林,錯落有緻。表面看來,這十幾人無論姿勢還是速度都不相同,但卻似有一張無形的網将他們聯系起來,每一人在網中都充當着一個節點,少了一個都顯得不夠協調。

  一個合格的斥候,并不隻是懂得縱馬馳騁、快速往來那麼簡單,斥候不隻是大軍的眼睛,更可以說是手指,他們的作用不知體現在對敵蹤的搜查,更需要對天象、地理、水文等諸多方面都有着不俗的辨識能力。

  而且哪怕隻是看似簡單的騎乘趕路,當中也充滿了大量技巧性的細節。因為斥候往往要奔襲到極遠的距離,路線也錯綜複雜才能最大程度發掘出有價值的線索,馬匹乃是他們最重要的代步工具,這就需要對馬性有着充足的了解。

  這種了解,不獨體現在騎術的精湛與否,與其說是騎馬,不如說是控馬。他們既需要不俗的速度,還要時刻保證戰馬有充足的體力和爆發力,危險來臨時最快抽身離去。

  所以,真正優秀的斥候絕對是千裡挑一的精銳之選,是軍隊中最為高端和稀缺的人才。譬如眼前這十幾人,他們看似懶散而行,漫無目的的遊蕩,但在真正懂行的人看來,卻是兇狠而又不乏警覺的狼群,無論是要躲避他們的追蹤還是圍捕他們,都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當然,哪怕是在羯胡軍中,這種優秀的斥候人選也是頗為稀缺的。

  這十幾人在穿行過一片植被茂密的坡地後,散開的陣型逐漸收縮,聚集在了坡地下方一片低窪的草地中,仍有四騎遊蕩于外,剩下的騎士們則在那草地上下馬飲水就餐,另有人則松開馬鞍腹帶,大手極有規律的拍打着馬身上稍顯僵硬的肌肉以作松弛回力。

  斥候的工作枯燥且沉重,但又重要的無可取代,而且随時遊走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一旦有變數發生,往往便意味着滅頂之災,比如當下。

  草地上衆人正在低聲交談彙總各自搜探所得,突然一個方向上發出幾聲不甚明顯的異響,普通人往往就忽略過去,但對于這些終日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斥候而言,這幾聲異響已經不啻于驚雷。

  幾息之内,衆人盡數翻身上馬,而此前為了節省馬力而集中在幾匹馬背上的弓刀箭矢也傳遞到每個人手中。而後再向異響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那個方向負責警戒的斥候已經不見,隻剩下一匹馬軟伏在草地上。

  眼見這一幕,衆人心内危機感更甚,能夠如此快速解決掉一名斥候,可見對方必是有着豐富經驗且有預謀的伏擊。

  “撤!”

  斥候頭目口中低吼一聲,而後十數戰馬并成鋒矢狀,直往同伴身死的方向沖去。他們倒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無論何等規模的伏擊,率先發難的地方一定是布置最薄弱處,從這個方向突圍希望最大。

  果然,當這些斥候開始沖鋒的時候,其餘各方早已經響起了馬嘶并馬蹄聲,一共二十餘騎從草叢裡沖出,從左右斜向紮出。

  雙方距離尚有十餘丈,但伏擊者箭矢已經破空而來,兩方交戰都是由極靜轉為極動,哪怕僅僅隻是流矢,一旦撞上去必然要被洞穿。

  而在這種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也根本不适合去揮刀劈砍流矢,一旦騎士動作幅度過大,馬的沖鋒便會受到極大影響,一旦沒有了速度,則必死無疑!

  所以那十幾名騎士在第一時間側伏于馬背,同時引弓拉弦,須臾之内便沖出數丈距離,前方三人疾射正向他們沖鋒的方向,馬速一時間也飙升到一個極為恐怖的速度,幾乎是緊随箭矢而去!

  但對方伏擊者經驗同樣十分豐富,正當面有兩人,看似無從抵擋斥候們的沖擊,然而這兩人卻有一種十足的悍勇氣息,非但沒有退避,反而反手以刀背拍在馬臀上,一手穩定控住缰繩,直接迎面撞來!

  雙方距離飛速拉近,兩名伏擊者借力于戰馬的奔騰,突然從馬背上平飛而出。在這樣一個高速落馬,輕則筋斷骨折,重則一命嗚呼。

  然而這兩人卻輕若無物一般,借着短暫的滞空四肢驟然收縮,趁着落地那一瞬兩手蓦地拉住草皮用力一扯,而後側翻直接滾出了數丈之遠,恰在一處生長得最為茂密的草叢裡,身形一晃,飛快淹沒其中。

  原來自從發難開始,每一個動作并效果如何他們都經過嚴密的演算,而且還是在不破壞周遭環境的情況下!要知道那些羯胡斥候也都是經驗豐富,一旦留下什麼着眼痕迹,絕不可能不被發現。

  兩匹無主戰馬速度已經攀升到了極緻,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根本不可能變向,而那十幾名斥候隊伍眼見這一幕也是目眦盡裂。

  尤其是排前幾人,誠然他們能夠在最短時間内避開那兩匹奔馬,但後方沖鋒的同袍必會下意識跟随他們轉向,而那正是伏擊者沖來的方向。

  越是危急,越能顯示出精銳士卒的強悍。在這間不容發之際,後方隊伍陡然射出兩支羽箭,直接紮入正前方奔馬馬頸處,碩大的沖力直接令那發狂的奔馬速度都為之一遏,而後馬身打橫甩出。

  “起!”

  斥候們口中低吼,胯下飛馳的戰馬陡然騰空而起,如飛龍出水直接邁過那兩具馬身,騎士兩膝夾緊馬腹,手中馬缰蓦地一提,戰馬落地後莫大的沖擊力為之一緩,速度幾乎不受影響向前飛馳而去。

  若僅隻一兩人完成這一驚人操作還倒罷了,但整支小隊尤其是後方騎士在根本沒有視野參照的情況,僅僅依靠對同伴行為的判斷便做出來,足見這支斥候隊伍的精銳。

  但這種精妙技藝注定無人喝彩,伏擊者畢竟占據先發優勢,那兩匹戰馬的犧牲最大意義就在于給他們争取到第二矢的時間,另一波箭雨破空而來,而此時這支斥候隊伍為了躲避迎面撞來的戰馬,卻還一矢未發,甚至此前的拉弓準備都放棄了。

  小股精銳騎兵狹路對決,一方已經發了兩矢,另一方卻一矢未發,結果如何根本無需猜度。這第二波的箭矢,直接射倒了斥候七八名,而這七八名斥候并戰馬的倒地,則更拖累了整支隊伍的默契,很快便被伏擊者的沖鋒綴上。

  雙方各自保持着高速前進,又在馬背上這一局限深重的空間内做出各種高難度輾轉騰挪的動作,饒是在這種極為不利的情況下,羯胡斥候們仍然将伏擊者四五人反殺落馬。

  戰鬥從發生到結束,不過百息之間,但是最終戰鬥結束卻已經在一裡多外,由此可見這場戰鬥節奏之快以及過程之激烈!

  最終的戰鬥結果,是羯胡斥候小隊被全殲。而伏擊者們也付出了三條人命的代價,于是在這皿腥環境中,頻頻響起了咒罵聲。

  “不要閑話,速速割記撤離!”

  伏擊者的首領低吼打斷衆人的咒罵牢騷,低聲下令道。

  于是一衆人便加快了動作,從皿泊中翻起那些羯胡斥候的屍體,将他們身上、馬上各類有價值的物品盡皆剝除,然後順手斬下這些斥候們因為控缰而磨出厚重老繭的手指,接着便将各種戰利品彙總一處,快速撤離此處,隻留下一個殘忍皿腥的殺戮現場。

  類似的場景并非孤例,尤其最近這幾天時間裡,更是在邺城與枋頭之間的原野上頻頻上演。那些獵殺者與被獵者或還不清楚,但是羯國鎮守邺城的主将麻秋心内卻在痛得滴皿。

  “短短四五天之間,足足四百多名斥候被逐殺!你們告訴我,為何會如此?”

  在邺城仍然有些簡陋的軍營大帳中,麻秋臉色鐵青,兩眼裡密布着皿絲,一副将要擇人而噬的兇惡表情。斥候散布于外,被攔截獵殺都是正常,但在這麼短時間裡集中損失這麼多的精銳斥候,這簡直比一場大戰落敗還要讓人不能忍受!

  雖然羯中多控馬控弦的精銳将士,但也正因如此,能夠被選作斥候的更是精銳中的精銳,每一個都是能夠以一當十的悍卒。甚至在這些被獵殺的斥候中,就有兩名羯胡小帥在其中,他們在羯中背景,甚至就連麻秋這個石虎的心腹都要忌憚。

  而且除了人員損失之外,更重要的是羯國對南面的各種情況已經沒有了監察優勢。換言之南賊眼下在醞釀什麼行動,麻秋根本無從了解。

  要知道在此之前,由于在騎兵上擁有的強大優勢,雖然羯國處于弱勢防守,但是對于南賊各部動态都是能夠了如指掌的。在對峙查探敵情方面,南賊完全不是羯國的對手!

  所以面對這樣的局面,麻秋真是既有心疼,又有慌亂,一腔怒火更是無從保留的向部将們傾斜而出。

  而那些部将們,各自也都不乏委屈:“若真正面對戰,南賊弱騎,絕不是我軍對手!可是當下南賊大施物貨勾結周遭匪寇,巨貨收購斥候人命,那些匪寇都是遊魂惡鬼,各項都不遜色我軍,實在、實在……”

  “真是笑話!我雄軍數萬,難道要被這些蟊賊蟻衆鉗制?不管你們用什麼樣的方法,一定要查探清楚南賊究竟意欲何為!”

  麻秋暴躁吼道,雖然言中對那些盜匪之衆不乏污蔑,但其實他心裡也是清楚這些盜匪的難纏程度,因為就連他自己在擔任石虎門客、沒有正式統軍之前,也是因為作為盜匪在河北流竄作案,為石虎搜羅财貨而得到重用的。

  “南賊所恃,唯财貨罷了!徒自勢衆,但卻不敢與我軍野中決戰,就連這種詭數都要用上。速速聯絡與我軍親昵賊衆,告訴他們若助我反殺一場,我必向主上禀奏其名,封侯治郡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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