羝根本意是領這支黃巾殘餘到冀州發展,在他想來,皇甫嵩确實骁勇,可地公将軍和人公将軍的幾十萬人馬他也沒本事一口氣全吃下去,冀州四野裡黃巾殘黨定然不少,隻要身為冀州刺史的皇甫嵩這頭大老虎不在家,他的隊伍在這裡就大有可為。
可魏郡逛一圈下來,當地荒廢的土地讓他的心立馬就涼了,若冀州全境都如此,隊伍可别想得到補給,不用官兵來剿殺,自家就能散了。
莫不如退回兖州去?
羝根剛打起退堂鼓,自己立即又把它推翻了。
和東郡郡兵一戰雖揀到大便宜,可兖州地勢一馬平川,名門望族又多,黃巾聲勢最大時,幾股幾十萬人馬的大勢力也沒敢在那駐足。
兖州去不得,去并州也可以,又或窩在太行做山大王也不錯。
無論是到并州稱霸還是在太行山做山大王,都必須先到太行才行,自家拿定主意,羝根領隊伍離開魏郡,硬頭皮向西北進發。
過了魏郡便是巨鹿郡,是前年黃巾之亂為禍最烈的地方,張角、張梁、張寶三兄弟都死在這裡,魏郡慘狀仍記憶猶新,老蛾賊們本料定巨鹿更荒廢,誰知到這邊一看,正逢農時,雖同樣四野無人煙,不少土地卻都開種過,想來農夫們閑時躲在城内,到時節再來耕種收割,比魏郡卻要強上許多。
巨鹿太守郭典不愧是與皇甫嵩一并斬殺地公将軍的能吏,治理地方也很有一手,羝根對這位已封侯的郡守有些忌憚,不想去招惹,欲領軍快速通過其治下。
正想轉道繼續往西去的時候,隊伍中産生了分歧,開始隻是幾個老人,後來聯合不少鐵杆的太平道弟子一同向羝根請願,他們要去下曲陽縣。
冀州黃巾大部平定後,漢室曾告捷天下,人人皆知,皇甫嵩圍攻廣宗縣前大賢良師就已病死,破城後被官兵破棺戮屍,與被斬殺的人公将軍張梁一起傳首級于京師,張氏兄弟中,就隻剩地公将軍張寶在下曲陽被殺,屍身與十萬部卒一起築了京觀。
中國的古代戰争,有不少戰勝者築京觀,習慣是戰後将敵人頭顱堆積成塔,皇甫嵩在下曲陽用連同張寶屍身在内的十萬黃巾築的京觀是比較有名的一次。
和後來的其它京觀不同,皇甫嵩并不是僅用頭顱,他将屠殺的十萬黃巾屍身全部堆積在一起,上面用土築台展示,占地五十餘畝,這個大京觀保存時間很長,直到清朝末年還在,民國時因事故倒塌掉,後來百姓取土,逐漸夷為平地。
在當時這些狂熱的信徒眼裡,大賢良師兄弟三人隻剩地公将軍屍身還完好存在,如今已相距不遠,聽說那京觀築在城外,咱不逼你攻打縣城,但取地公将軍屍身出來好生安葬總是做得到的罷?
羝根麾下這支賊軍來源很雜,既有鄧季這樣的老蛾賊,也有如許獨目般半途收攏的其他黃巾,還有方蒙、郭石等脅裹來的無辜民衆,可無論人員成分如何複雜,它始終都是一支宗教力量發展起來的。
起事之初,張角創建的太平道信徒數百萬計,其中自然少不了狂熱份子,他們雖随着黃巾失敗低迷下去,卻也不算完全消失,這支隊伍裡便還有不少,有的在老弱之中,有的在軍隊裡,都是些老資曆的蛾賊,自然個頂個的說話有分量。
下曲陽縣在巨鹿郡最北方,要去那裡得穿越過整個巨鹿,說實話,羝根很是矛盾。
但被這些老蛾賊逼得無法,又想下曲陽不過一小縣,隻要路上小心些,将地公将軍屍首挖掘出後迅速離開,危險也不會太大,便勉強答應下來。
于是,全軍改道,向下曲陽縣。
在巨鹿,羝根終究不敢掉以輕心,許獨目、羅黃巾等斥候全撒了出去,小心翼翼行了十餘天,剛入下曲陽縣境内,斥候便飛馳來報,前面二十裡外有兩軍交戰,一方似為黃巾。
羝根心裡“咯噔”一下,仔細問了,那似為黃巾一方有四五千人馬,另一邊的官軍隻有千餘,全為重甲騎。
前幾日才占了東郡喬太守一個大便宜,聽到重甲騎,羝根立馬心癢難撓,也防着官軍使詐,忙讓斥候再去仔細打探,同時令老弱原地待命,精壯士卒們加快行軍速度上前。
過一會,第二撥斥候回報,雙方惡戰正酣,地上伏屍已數百。
既然有屍體,可确定并不是官軍陷阱,不過那支和官軍交戰的黃巾隊伍不論統屬于誰,這時候定都有些不妙,四五千人即便全數是精壯,面對上千重甲騎也要吃虧,不過這和羝根無關,隻要他們能陷住這支官兵,自己揮兵從後掩殺,定然再能占個便宜,說不定還能并掉那支黃巾。
再前行一陣,隐約已有厮殺聲傳來,斥候再報,交戰一方已确定是黃巾,且全為能上陣的士卒。
野地裡,斥候探到的兩支軍隊正厮殺得難解難分。
一眼看去,最受矚目的是正占據上風的官軍,比起東郡那支重甲騎來說,這支官軍的戰力要強上好幾截。
羝根所部殲滅的東郡重甲騎,最多隻算得上訓練有素,這支官兵卻從骨子裡透出一種彪悍,一股皿腥味。
這是百戰餘生的沙場老兵身上才有的獨特味道,和他們相比,東郡太守喬瑁派出的重甲騎就如同剛學會行走的嬰孩。
與官軍敵對的這支黃巾賊兵多是步卒,戰力卻也頗不俗,非但裝備要比羝根麾下齊備得多,還能頂住官軍精銳重甲騎的攻勢而不落下風。
當羝根麾下親眼目睹這一幕的時候,眼珠都差點瞪了出來。
毫無疑問,惡戰中的雙方放出來,随便那邊都能滅了自己這三千人馬。
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無論如何,在冀州荒野中飄蕩近月後,能看到那麼多人,還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況且其中有一方還是如同自己等的頭裹黃巾。
軍紀太過崩壞,羝根還來不及下令,下面喽啰們已揮舞着軍械嗷嗷叫着興奮地沖了上去,開始隻是幾個,接着整屯整曲,再然後全軍都不得不動了起來。
交戰雙方也都發現這支突兀出現的黃巾軍,将領們才剛猜測來路,便見他們已亂糟糟迎着官兵後陣沖了過來。
對交戰中的黃巾統帥來說,是頗不齒這突然出現的同伴軍紀的,不過既然對方是友非敵,此時便該合力一同纏住這支官兵才是。
官軍的重甲騎之前占據優勢,此時見勢不妙,便欲抽身脫離戰鬥,卻被當前之敵纏得急,隻得且戰且退。
見到交戰雙方的時候,鄧季也吃了一吓,幾乎看到那支官兵的一瞬間,他便明白了它的出處和恐怖戰力,那是皇甫嵩的天下精銳。
至于被攻擊的黃巾軍倒比官兵更難猜測,鄧季能确定,南陽黃巾中絕對沒這樣裝備齊全戰力強大的隊伍。
“上!
”
隻是一瞬間之後,鄧季一聲高喊,立刻就駕青花骢沖了出去。
搶人!
搶馬!
搶重甲!
其他人沖出去或許隻是因為遇到同樣黃巾隊伍的喜悅,而鄧季卻是看中雙方精銳中,符合自己屯裡卒标準的人定然不少。
鄧季并不是第一個沖出去的,但有他吆喝帶頭,鄧季屯卻是羝根部第一個整屯沖出的,韓齊之下幾個卒都有乘騎,很快就甩開身後辎輔兵,搶在了攻擊隊伍前列。
馬蹄轟鳴,雙方相距越來越近,官兵中旌旗揮舞,霎時,位在後隊的騎士不退反進,沖前到纏住己方的戰團裡助戰。
官兵合力攻殺,死命糾纏的黃巾便支撐不住,齊齊往後退了數步,重甲騎們得了空,這才齊打馬回撤。
眼看官兵就要與交戰黃巾脫離接觸,鄧季心叫可惜,他們這些沖在最前的騎士距離官軍已不足四十丈。
和鄧季一樣,那支黃巾隊伍中似乎也有人心中不甘,一條壯漢越衆而出,拖起地上一具僵硬的官兵屍體,嘴裡暴喝一聲後,向幾丈外的官兵騎隊奮力擲出。
屍體突然淩空飛到,“啪”地擊中騎隊裡一名官軍,将他從馬背上撞下來,後面的重甲騎受這一阻,又有幾十騎被黃巾們圍上。
“好大的力氣!
”掉頭看了眼郭石,鄧季大聲贊道。
那屍體身上還有劄甲,普通人能擡動就算不錯,這壯漢居然一下扔出幾丈遠,力氣果然不小,郭石不服哼道:“以後同他比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