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起身之後，什麼話都沒說，直接走了出去。

　　她出去之後，便見甯卿正站在船舷邊上，等着她。

　　他站在清晨的陽光裡，金色的光輝将他的臉照的或明或暗，卻依然無法将他的美給減了一絲一毫。

　　甯卿聽到聲音，轉頭看她。

　　顧婉走到他跟前，擡頭看着他。
她凝視了他一瞬間，之後疲憊地眨了一下眼睛，靠在了他的懷裡。

　　甯卿伸開雙臂，将她抱在了懷裡。
她那疲憊不堪的樣子，讓他心疼萬分。

　　顧婉離開之後，周氏更是無法抑制地哭了起來。
她的女兒，是恨她的，是怪她的，是不會認她的。

　　雖然一遍一遍地勸說自己，隻要她好了，她也就滿足了，但是當真正地直面這個結果的時候，原來，會心痛如斯，會痛不欲生。

　　剛才，當她看到她的背影離開的時候，情急之下，她想撲過去，将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不讓她走，再不讓她離開。

　　但是那樣，又有什麼用？
除了讓她們之間的關系更僵，還能有什麼用？

　　她用帕子掩住口，泣不成聲。

　　程大海在一邊見了，也是幹着急。
本來他想着，不就是認個親嗎？
認了不就完了嗎？
但是誰曾想到，竟然會鬧成這樣。

　　看樣子，小婉和這位顧夫人，應該是認識的，而且，關系十分不好。
所以，最後才會不歡而散的吧。

　　他有心想問一下周氏，她和小婉，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見他哭成這樣，也就不好再問了。

　　他能夠看的出來，她這番表現，必然不是裝出來的。
那該是心傷到了何種地步，才能難過成這個樣子？

　　程大海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本想跟着顧婉回去的，但又覺的丢下周氏一個人在這裡不好，于是便等到跟她來的人進來了，這才告辭離開。

　　此刻，周氏早已經停止了哭聲，隻是那眼神，呆呆的，看不出什麼光彩。

　　跟着伺候的仆婦一見她這般，頓時慌了：“夫人，夫人您怎麼了？
”

　　但是不管她怎麼喊她，她都是那副呆呆的樣子，不見任何好轉。

　　就在那仆婦着急十分，就要喊人來的時候周氏突然說話了：“回去吧。
”

　　她輕輕地突出這三個字，随後起身，便要走。

　　誰料，她才剛一起身，竟覺的腳下一個虛浮，腿一軟，便要往後面跌去。
幸好仆婦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這才不至于跌倒。

　　周氏歎息一聲，随後扶住了她的手，這才勉強走了出去。

　　她的馬車離開的時候，顧婉也才剛剛走了沒多大一會兒。

　　甯卿扶着她上了馬車之後，她就一直都沒有說話。
她不說話，甯卿也不催她，隻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

　　她心裡的那番痛苦，他能夠感受的到。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他在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才會隐瞞了下來，不讓她知道。
但不曾想，最後，還是被她給知道了。

　　她隻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不哭也不笑，不言也不語，安靜的可怕。

　　但正是因為這樣，甯卿才更為心疼了起來。
他很想将她徹底的保護起來，再也不讓她受這些傷害。
但是在這件事上，又不能。

　　顧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過了好一會兒，這才自嘲的一笑，說道：“你知道嗎？
我的親生母親，竟然是她。
”

　　她并沒有明确地說是誰，但是不說，甯卿也知道。

　　剛剛在船上的時候，面對周氏的時候，她便并沒有什麼表現，也沒說什麼。

　　但是就算她再不想承認她是她的親生母親，就算她再排斥，但是事實，總是事實，她不能否認了。

　　這件事情很可笑，可笑到顧婉都開始嘲笑自己了。
她這番命運，可很是離奇的可以，原本的仇人，竟然突然之間，成了她的生身母親。
她很想知道，這個世上，還有比這個更為戲谑的事情嗎？
大抵沒有了吧。

　　她說的胎記，她說的出生日期，還有她說的那些衣裳，全都能對的上，難道，她還能懷疑她說的全是假的，全是她編造出來的嗎？

　　自然是不能了。

　　況且，想來周氏也不會編出這樣一件事來惡心自己。

　　不過，就算這些都是真的，又能夠怎麼樣？
就算她當年也是無奈，那又能怎麼樣？

　　反正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她今年十六歲了，十六年來，她沒養過她一年，讓她突然之間認她這個母親，讓她與她親近起來，也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一想到之前的那些事情，她處心積慮地對付她，恨不得置她于死地，她就更是不能原諒了她。

　　她這人，就是這樣，恩是恩，仇是仇，絕對不會混淆一談。
所以，她與周氏之間的仇，她忘不了。

　　既然忘不了，那又哪裡能夠坦然地去接受，去面對？

　　“竟然是她，如何會是她？
”顧婉說着這話，側過臉，疑惑地看向甯卿。

　　但是誰料，她看見的，甯卿的一張完美無瑕的臉上，并沒有絲毫驚詫，有的，隻有心痛和憐惜。

　　這一下，顧婉的心，提了起來。

　　她了解他，所以大抵知道他此時在想着什麼。

　　“你早就知道是嗎？
”顧婉雙目盯着他，問道。

　　甯卿也凝視着她，點了點頭。

　　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世的事，并沒有打算隐瞞着她。
既然她看出了端倪，她問了，那就直接告訴她好了。

　　然而誰料，顧婉一聽這話，頓時變了臉色。

　　“你早就知道？
”她反問一句，臉上帶着濃濃的冷笑，“呵，你早就知道。
既然你早就知道的話，為什麼不告訴我？
”

　　情急之下，她直接擡高了聲音。

　　是啊，他是誰，如果他想知道什麼事情的話，又哪裡會不知道？
關于她的身世，他也早就知道了。
但是之前很多次，她都有和他提過這事，為什麼他就沒告訴她？

　　告訴她了，起碼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不至于像現在這樣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她不告訴她，又是為了做什麼？
難道就想讓她一輩子在他給她畫下的保護圈中，這一生都不再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