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軍一浪高過一浪的“是”聲,讓城頭上,宋元君身後一人的憤怒到達了極點。
斜陽關内,有一件衆所周知的事情。
宋元君膝下并無子嗣,他年近五十,有十多個女兒,卻始終沒生出兒子來。
他納妾,未必是因為好色,隻是想生個兒子。
而他現在唯一地“兒子”,是他的義子,被他視為左膀右臂的馮山。
也就是此時在他身後,渾身憤怒至顫抖的大漢。
宋元君似乎察覺了什麼,他轉過身,安慰身邊的馮山道:“山兒,萬萬不可動怒,你若憤怒,便陷入了敵人的圈套。邢昶這狗東西,滿口噴糞,為的就是激怒你我父子,切莫往心裡去。”
馮山咬着牙,壓着心中的怒氣,“父親,您有沒有注意到定襄軍的陣地?”
“我兒看到什麼了?”
“你看邢昶身後地隊列。”
宋元君向城下望去,看了幾眼之後,臉上浮現出一抹喜色。
邢昶身後,是定襄軍前軍,這些人杜克明早有論斷,是一群比新兵好不到哪裡的軍士。
先前兩位主将對話時,這些人隊列整齊,外人看不出來什麼。
可現在卻不一樣了。
幾次哄笑過後,陣前獨有的肅殺之氣消減了幾分,這些人也變得随意了起來。
隊列中,有些人甚至真的交頭接耳,八卦起了宋元君扒灰的事兒。
邢昶背對着前軍,對于此情此景,一無所知。
可城頭上這些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不愧是我兒,眼力驚人。這狗東西一心想激怒我父子,卻将自己的破綻暴露了出來。”
馮山道:“父親,邢昶如此托大,露出這麼的的破綻,我們絕不可放過。”
“你想怎樣?”
“給我一支兵馬,我定将邢昶的狗頭提回來!”
馮山的話斬釘截鐵,仿佛邢昶的人頭已經擺在了他面前。
宋元君身旁,一人道:“将軍,我覺得少将軍此言可行。受限于斜陽關外的地形,定襄軍隻能排成一字型,他們人數雖然占優,可要真交起戰來,投入的人卻沒那麼多。”
宋元君聽的不斷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我們雖是守城,但也不能太過死闆。”
心中有了決定,宋元君大聲道:“馮山聽令!”
“末将在。”
“命你領五千騎兵,殺出城去,挫一挫敵軍的銳氣,此戰隻許勝,不許敗。記住,見好就收,切莫戀戰。”
“遵命。”
邢昶在城下罵了一會兒,城頭上起初的憤怒之後,卻突然沒了聲音,他身邊衆将竊竊私語,讨論着宋元君是不是被氣死了。
他本人倒是很淡定,耐心等着城頭的反應。
衛昭幾人的注意力一直在斜陽關,馮山離開時,章泰看到了。
他将此事說了出來。
杜克明道:“衛将軍,我覺得邢昶的舉動,有些不大對勁。”
“我也有這種感覺,他的目的應該是激怒宋元君,提升士氣,然後攻城。但這麼久了,他卻沒有任何命令,像是在等什麼。”
“有人走下了城頭。”杜克明提醒着。
衛昭一拍腦門,道:“你是說,他在等廣陵軍出城?”
“不錯。我觀察,邢昶對斜陽關的守将宋元君,所知恐怕不止一星半點,拿下斜陽關,或許他早有準備。”
“我小瞧了邢昶,還不是一點點。”
幾人正說着,忽聽“咚咚”地鼓聲響起,緊接着,斜陽關城門打了開來。
城門口,一人一騎率先沖了出來。
“弟兄們,跟我沖!”
震天的喊殺聲中,一股騎兵沖向邢昶。
短短地二裡地,騎兵幾乎是眨眼間便到了。
邢昶看到這一幕,臉色唰地變白,他緊張呼喊道:“來人,保護本将軍。”
早在他喊出這聲時,已經有人下令前軍沖了上去,他被身邊的侍衛保護着,一路向中軍退去。
經過衛昭幾人的身邊是,邢昶不忘斜他們一眼,這一眼并沒有停留太久。
似乎他自己也知道,身為将軍,此舉太過丢臉。
前軍與廣陵郡騎兵糾纏在了一起,衛昭冷漠地看着定襄軍被騎兵收割。
杜克明道:“大頭領,邢昶在演戲。”
“嗯,你說的對,隻是我不明白,他已經将廣陵郡的騎兵引誘了出來,為什麼還要接着演。”
“也許,他是覺得這五千騎兵不夠。”
章泰道:“定襄軍的目的是拿下斜陽關,如果達不到這一成果,消滅再多守軍,也沒有意義。”
衛昭這時心思卻突然到了别處,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夜篝火前,斥候營鐘校尉的話。
“兄弟們,這一趟沒有白跑,探到消息了!”這一句話他記得很清楚。
斥候營大晚上架起篝火,毫無隐蔽之意,他們根本不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以斥候地警惕性,這麼做隻有一種那可能,那邊是百分之百确定沒有危險。
鐘校尉離開他們時間不會太久,能在這附近,并且需要打探消息的,就隻有一個地方。
斜陽關。
他的消息出自斜陽關,那麼,他究竟探到了什麼消息?
今日邢昶這般表現,是否跟這個消息有關?
衛昭的心思轉的飛快。
這兩個問題隻是順帶着想到,他真正關心的,是邢昶今日的舉動,對他手中這兩萬人有什麼影響。
從時間上來看,這兩者不大可能有什麼關系,邢昶絕對不可能知道自己會被斥候逮到,找他合作。
隻是不知為何,衛昭心頭總是有股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
他還在沉思,章泰突然開口道:“大頭領,有些不對勁。”
衛昭回神,道:“怎麼了?”
“你看前面,廣陵郡的騎兵。”
前方,沖入前軍陣中的廣陵騎兵一路砍殺,如入無人之境。
廣陵郡的騎兵絕對不可能是新兵,其戰鬥力遠超定襄軍前軍,更何況還有騎兵對步兵的天然優勢。
斜陽關内,沖出的騎兵接近五千,這會兒時間,已經鑿穿了前軍陣型,将前軍四萬人沖的七零八落。
看着看着,衛昭瞳孔驟然放大。
因為這些騎兵,即将穿過前軍包圍,看他們的樣子,居然有向這邊沖來的趨勢。
再看章泰,他面色凝重,顯然,他已經看出來廣陵騎兵下一步的目标。
衛昭頭皮發麻,這究竟是巧合,還是邢昶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