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沒多久，差役出來道：“你跟我進來吧。”

　　衛昭跟着差役，被帶至縣丞跟前。

　　江盛縣縣丞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頭，看上去六十歲往上，從衛昭邁入門檻之後，就一直打量着他。

　　剛進大堂，衛昭便覺得有些奇怪，居然隻有四個差役站在堂下，其他人都出去抓人了？

　　衛昭上前道：“見過縣丞大人。”

　　“你說你是為韓家做事的？”

　　衛昭心中一動，縣丞一上來就問這事兒，有些不大正常。

　　他回道：“是的。”

　　縣丞忽然怒道：“大膽狂徒，竟然敢诓本大人！來人，将他抓起來，丢進大牢。”

　　左右兩側差役迅速上前，将衛昭雙臂死死鉗住，要将他押走。

　　忍着疼痛，衛昭大聲道：“大人如此對待我，難倒已經投靠了林家？”

　　衛昭背對着縣丞，喊完這話也不知道他什麼反應。

　　兩個差役押着他到了門口。

　　“等等！”縣丞終于開口。“你說我投靠林家，是什麼意思？”

　　衛昭松了口氣，自己賭對了。

　　乾陵精騎千裡奔襲，為了捉拿秦離進了江盛縣。

　　早在進城時，衛昭便發現一直沒看到有人出城，那時候他并沒有多想。如今看來，這似乎也是拜乾陵精騎所賜。

　　他們封鎖了整個江盛縣，縣城中發生的一切，還沒有傳到韓家那裡。

　　江盛縣地處豐都郡邊境，乾陵精騎今天清晨入城，以他們地行軍速度，趁着深夜行軍，悄悄潛入江盛縣不算難事。

　　在沒有韓家授意的情況下，縣丞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乾陵精騎逼迫。

　　所以，他剛才一上來就問衛昭，是否是為韓家做事，剛才又問投靠林家，根本原因就是擔心被韓家問罪。

　　理清楚這一層關系，衛昭神色輕松了不少。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不相信自己，但至少自己可以利用他的擔心做文章。

　　重新站在大堂下，衛昭問道：“大人，沒有韓家的命令，你就擅自派出去這麼多差役，幫着乾陵精騎抓人，不是投靠林家是什麼？”

　　“你懂什麼？老夫是被逼的。”

　　“大人貴為一縣之主，你要是不願意，有誰逼得了你？”

　　“你既然知道是乾陵精騎，知道林家，就應該知道他們意味着什麼。”

　　“乾陵精騎怎樣，林家又如何，大人，你可别忘了，這裡是豐都郡江盛縣，不是乾陵郡。你的地位是韓家給你的，不是林家。”

　　縣丞被衛昭兩句話說的面紅耳赤，大口喘息起來。

　　“好個牙尖嘴利的小字，你究竟是什麼人？我問過手下之人，進城被抓起來的人中，并沒有女子，你卻說你妹妹被抓，你到底有何居心？”

　　衛昭哈哈一笑，朗聲道：“大人，你就是因為這個懷疑我？如今是個什麼世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妹妹跟着我進城，若是一身女子打扮，我這個做哥哥的，能放心離開她？别忘了，我是為韓家做事，我有自己的任務，不可能随時都将她帶在身邊。”

　　縣丞一怔，道：“你妹妹女扮男裝？”

　　“沒錯。”

　　縣丞沉默，似是在考慮衛昭所言真假。

　　衛昭卻不打算讓他細想。

　　“大人，我知道你為什麼會懷疑我的身份。你完全不必擔心，因為我隻是恰好路過而已。”

　　“恰好路過？”

　　“乾陵精騎來去如風，他們既然封鎖了出城地消息，便證明他們并沒有跟韓家打過招呼。來江盛縣，當算是‘闖入’。韓家不可能提前預料到他們回來，要是預料到，就該早做準備。”

　　“我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其他的事，碰巧遇上。”

　　縣丞将信将疑，衛昭的話聽起來并沒有什麼破綻。

　　最重要的一點，他的心事被說中了。

　　縣丞叫黃護，今年已經六十有五。

　　以他的年齡，本不該繼續在這位置上坐着，無奈他的幾個兒子都不争氣，韓家無意繼續把江盛縣交給黃家治理，因此便讓他多留幾年。

　　兩年前韓家有意讓他人接手此位，黃護當時糊塗，沒有答應。

　　韓家顧念他這些年還算忠心，便讓他多留兩年。

　　而他與韓家的情誼，也因為這兩年地任期，淡薄了許多。

　　自知時日無多，這兩年時間，他的幾個兒子，被他利用關系人情，托人安排進了韓家做事，地位不高，勉強混個溫飽。

　　黃護已經知足了，沒有他的庇護，這幾個後人爬的越高，會摔的越慘，沒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如今兩年已過，距離韓家派人接手縣丞隻剩下一個月。

　　這一個月，黃護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隻能接手之人赴任。

　　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這檔子事。

　　林家此舉，無論動機如何，都像是一個大巴掌，狠狠地抽在韓家人臉上。

　　大禹七國三十六郡中，豐都郡論實力，隻能排在中遊，與乾陵郡相去甚遠。

　　可就算豐都郡再怎麼弱，被乾陵精騎當自己後院闖入，直接控制一個縣城，仍舊不是韓家能接受的。

　　這事必然會讓韓家震怒。

　　無論韓家會如何處理此事，承受這一道怒火的，絕不是林家，而是黃護。

　　江盛縣兵力不比樂都縣，但也不是沒有。

　　黃護沒有絲毫抵抗，就将縣城控制權拱手讓出，這是死罪。

　　雖然不是黃護的錯，但韓家絕不會給他解釋的機會。

　　早在乾陵精騎到來之前一天，林家的人就進了縣衙，控制黃護，以他的名義下令差役捉人。

　　黃護也沒有辦法将消息傳入，他在官場多年，自然猜得出此事韓家入如何對待。

　　這兩天時間，他一直待在這大堂之中苦思冥想。

　　他不打算為自己開罪，隻想韓家能放過自己的孩子。

　　剛才驟然聽到韓家之人到訪，他震驚異常。

　　不過他的理由是尋找妹妹，黃護隻當他是假冒的。

　　沒想到衛昭說出了那番話。

　　黃護心底，接受了衛昭的身份。

　　既然面前站着的是韓家之人，黃護動了其他的心思。

　　他隻是碰巧路過，妹妹被誤抓。林家要找的人，也不是女子，放了倒也無妨。以他的身份，或許還能幫到我那幾個孩子。

　　心事被衛昭言中，黃護氣勢不在，他緩緩道：“這裡發生的事，日後我自會跟韓大人謝罪。你要找你的妹妹，就去吧。”

　　衛昭道：“多謝大人。”

　　轉身走了幾步，衛昭忽然停了下來。

　　縣丞選擇相信自己，這個“韓家人”的身份似乎不止救小林這一個作用。

　　衛昭想到了其他的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