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陳白出了方家,三人一直向村子深處走去。
路上,衛昭發現他還是低估了南溝村的大小。
從村口到方家距離不短,可從方家出來走到現在,足夠往村口走個來回。
陳白雖然背對着衛昭,卻像是腦後長了眼睛似的,看出了衛昭的心事。
“衛大頭領不必疑惑,多年前外面進來了很多人,方家劃出了界限,雖然在一個村子,但他們跟方家還是不一樣的。方家大院之後,很少有外人進來,都是屬于方家的人。”
衛昭道:“陳爺爺,您要帶我們去哪兒?”
“到了你就知道了。”
方子義猛然想到了什麼,他吃驚道:“陳爺爺,您要送的禮物不會是?”
“六兒,禮物是對你大哥說的。對于你,那不是禮物,那本來就是屬于你的東西。”
方子義頓了頓,“是父親留下的嗎?”
“是的,那是你父親留給你的。”
衛昭卻不知道,兩人說的究竟是什麼。
終于,陳白停了下來。
三人剛走上一片小斜坡,到了坡頂。
放眼望去,坡下居然也是一個小村莊,奇怪的是,村子中央有一大片空地,就像是個一個土操場。
操場上,一群人正在舞劍。
沒錯,就是舞劍。
衛昭呆住了。
這是什麼?
陳白道:“年輕人,這就是我要送你的禮物,方家的短兵劍士。”
方家以武起家,方武能坐上大司馬的位置,是方家數代人努力的結果。方家每兩代人,幾乎都會出一個習武奇才,方伯安兄弟幾人資質平平,這個習武奇才,出在他的兒子身上。
方子義的父親方淩,是方伯安的三兒子,習武天賦卓絕。
曾被上一任家主斷言,乃是百年一見的奇才。
方淩除了習武天賦出衆,還喜歡研習兵法。
方家雖然在南溝村,與外界的通訊卻沒有斷絕。外界發生的一切,方家都知道。
方淩認定大禹王朝所剩時日無多,各地門閥遲早要亂,方家仍舊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為了這個機會,他開始準備。
在朝中為官時,方家一直養着一批死士。方武離開朝堂,這批死士并沒有離開。方家的死士人數隻有百人上下,個個都是千裡挑一的精銳。
方淩對這些人動心思時,死士們已經上了年紀,他把目光放在了他們的後輩上。
畢竟是方家人,死士們依舊奉方家為主,方淩有所吩咐,他們不敢不從。
集中了死士們的後人,方淩組建了屬于自己的隊伍。
那一年,方淩隻有十歲。
帶着一幫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孩子,方淩有模有樣的訓練了起來。
當時的方家人并沒有在意這件事,隻當是小孩子玩鬧。
直到方淩十六歲那年,他帶着短兵劍士消滅一夥試圖搶劫南溝村的山賊時,再也沒有人敢小觑這支力量。
那個時候,山賊勢力如日中天,處于上升期,各處都是山賊。
方淩帶着短兵劍士将刀鞘山附近的山賊清理了一遍,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外面的人大量湧入南溝村。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現在的方淩應該會十分開心,因為這是一個本該屬于他的時代。
那個他期盼已久,能讓方家重回輝煌的時代。
然而方淩死了。
二十歲,自己的孩子出生還不到一個月,方淩死了。
沒有人能說的清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有人說他身患隐疾,有人說他染山了不幹淨的東西,還有人說他殺人太多,鬼魂索了他的命。
直到現在,方家人似乎也說不清楚方淩是怎麼死的。
他死後,與他恩愛非常的妻子痛不欲生,趁家中仆人不注意,随他而去。
方淩一家,隻剩下尚在襁褓中的方子義。
這一輩小孩取名,是按孝悌忠信往下排,到了他兒子這裡,是一個‘義’字。
方家家主方伯安斷定,方淩的死與經常出入南溝村有關,違背組訓,受到了懲罰。
他下令解散短兵劍士,方家人不得離開刀鞘山,隻得在附近活動,除非有他的允許。
短兵劍士也被禁了足,終身不得離開面前這個小地方。
而方淩,在方家莫名其妙就變成了一個禁詞一般的存在,幾乎沒有人提起。
這是方子義第一次聽說自己的父親的故事。
他的眼神有些模糊,像是有什麼東西湧動,應該不是眼淚,因為他哭不出來。
衛昭伸手拍了拍方子義,沒有說話。
陳白道:“六兒,也許是上天有眼,你父親的習武天賦被你完全繼承了下來,甚至已經超過了他。不過,你卻沒有繼承他的學習天賦。”
方子義忽然問道:“陳爺爺,您知道父親是怎麼死的嗎?”
陳白搖了搖頭,道:“過兩天就是你父母的祭日,你長這麼大,還沒有祭拜過他們。”
方子義一呆,因為從小到大,從沒有人跟他提起過這事,他也不知道父母埋在哪裡。
陳白接着道:“你父母就葬在村頭那棵老槐樹下。”
衛昭與方子義俱是一怔。
“衛昭,我要送你的禮物,就是短兵劍士。雖然家主逼着解散這些人,但是以淩少爺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他們仍舊是忠于淩少爺的。我給你的那柄劍,就是号令他們的佩劍。”
“你拿着它下去,讓那些人看到這把劍,到時候你會知道該怎麼做。”
衛昭拿着短劍下了坡。
清晨的陽光灑在山坡上,有些刺眼,衛昭提着佩劍一步步走了下去。
山坡下,那片空地上,有人看到了衛昭。
他手中的佩劍反射着太陽光,一閃一閃。
“宋萬,你過來,看看山坡上,那是什麼?我眼神好像不太好。”
宋萬仔細看了眼,整個人忽然一動不動,像是石化一般。
“宋萬?宋萬?你看清楚了嗎,到底是什麼?”
旁邊有人出聲道:“彭越,你連公子的劍也不認識了嗎?”
彭越臉一抽搐,帶着哭腔道:“我當然認識,可我怕看錯了……”
“快看,那是公子的劍。”
這聲音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空地上的人都停了下來,目光聚集在從山坡上走下來的衛昭身上。
這些人的舉動引起了空地邊上一個身影的注意。
此人躺在一塊樹蔭下,臉上蓋着個鬥笠,一直在睡覺。
睡夢中沒了舞劍聲,他便醒了過來。
正欲開口大罵,卻看見他們神色異常。
順着這些人的目光,他也看到了那把劍。
緩緩地站起身,鬥笠落在了地上。
“公子,你的劍終于找到主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