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舫第三層，璞王曹景絢與代信丞站在窗台前，齊齊舉目望着第一舫後人山人海的碼頭。曹景絢道：“代大人，你說我等這樣安排是否會讓他心生不快！你在楚州與他處得久些，可曾了解過這柳擇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代信丞道：“殿下放心，如此安排雖将他推到風口浪尖，但也可讓殿下見識一下此人的才學。楚州仕子皆傳，此人作詩一步一首，且首首都是經典。初時在下也不信，後來将他的詩作都找了過來，俱是百年一見的佳作！”
“哦？可有成詩，給我看看！”曹景絢來了興趣。
“殿下請看！”代信丞早早準備好，自袖中取出一疊稿子遞給曹景絢。曹景絢接過稿子，細細觀看起來，一邊看一邊贊歎。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好詩，好詩……媚眼含羞和，丹唇逐笑分，這句描寫甚為細緻，竟是将女兒家的一颦一笑寫得這般深動……這首詠梅，啧啧啧，看來此人确有報國之志，怪不得要從柳家跑出來，你看他這句俏也不争春，隻把春來報……甚好甚好，這首蝶戀花當真巧奪天工，此詩若是放到青樓畫舫，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你看他這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當真把流連青樓畫舫的書生寫得淋漓盡緻，這柳擇生當真是個妙人！不行不行，待會兒本王定把這詞作拿出來給飄飄姑娘欣賞一番才是……”
曹景絢妙語連珠，皆是贊揚，代信丞微笑附和，心裡也如曹景絢一般無二。他雖沒見過柳池作詩的場景，可關于柳池當日賣詩的場景卻聽得玄乎其玄。尋常仕子書生，偶得一兩句才學便是頂尖，而傳言柳池竟能夠一氣作十二首，且一首接着一首未曾間斷，這豈不是比當年陳思王的七步詩還厲害！
“代大人，就算單憑這幾首詩你也不該藏着掖着，當早早舉薦才是！這柳擇生才學有了，對民生政事也頗有了解，就算初生牛犢莽撞些，略加雕琢定是景懷左膀右臂。”曹景絢放下詩稿沉思道。
代信丞微笑道：“恐怕無需殿下雕琢！”
“怎麼說？”璞王曹景絢問道。
“殿下有所不知，這柳擇生不是不知進退之人。還記得楚州水患之後，難民營鬧了些瘟疫，柳擇生來到難民營明顯不滿我和李大人的做法，可他卻生生忍了下來，甚至連句抱怨的話都沒有！”
“還有這事？他怎麼不滿了？”
代信丞道：“殿下也知道那治水的籌案是柳擇生所書，但後半部分的災後防禦其實是他口述的。初時我和李大人認為他小題大做，也就沒怎麼在意，誰知道後來竟生了瘟疫。當時他第二次去到難民營，許是猜出了我和李大人的心思，不過他什麼也沒說，還找到了瘟疫的症結，才救了那批災民！”
“你和李存元當時是何心思？”曹景絢沉眉問了一句，卻見代信丞一臉漲成豬肝色，繼而道：“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你兩定是不怎麼在意那近千百姓的性命吧？”
看着曹景絢玩味的笑容，代信丞心裡一突，霎時間六神無主。曹景絢見不得他這幅虛僞模樣，正色道：“行了，别在我面前裝腔作勢，景懷是做大事的人，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為難你。倒是那李存元，該敲打得了！”
代信丞點頭道謝，眼角諱莫難測。他此舉着實高明，不僅借着舉薦的功勞在曹景絢面前得意了一把，同時無意間借水患之事揭了李存元老底。李存元下去後，收益的也隻有他了。
“好了，你下去吧！柳擇生的事千萬别耍你那點小聰明，他于景懷許有大用！”曹景絢兇有成竹。雖然水患的事看得出來柳池是個有氣節，也有耐性的人，但隻要他有所求就必定有弱點。第一舫前唱名聲落入耳中，曹景絢笑意更濃！
第一舫前，由上百船隻搭就的碼頭上，一衆書生皆回頭四顧，都想要看看這柳池柳擇生到底是何許人也，能夠博的今日唱名頭彩。也有極個别神情倨傲，似乎沒把什麼柳擇生當回事。
而反觀柳池，此刻卻是一臉懵逼。是不是念錯了，我招你惹你了，要拿我來當這隻出頭鳥！他生出要走的念頭，要是來看别人出醜他倒是樂意，可這會兒自己成了出醜的對相時，他卻沒了再逗留的心情。
“小白，這詩會也沒什麼意思嘛！我這二兩才學都能第一個唱名，不參加也罷！”
白無瑕狡黠照着，看猴戲一般看着他道：“沒有呀，我倒是覺得不錯，當日買詩總覺得錢沒帶夠，被你坑了那麼多，後來想買也沒了銀子，難得今日不用花錢買了，幹嘛要走！”
柳池白他一眼，看向葉彤卻發現她根本就沒搭理自己，索性不再問了。卻在這時，身後有人走了過來。
“柳賢弟，真沒想到你躲在這裡！詩會第一個唱名，還真是讓我楚州仕子揚眉吐氣。”來人正是李顧兄妹。
柳池聽聲音知道是李顧，渾身便不自在了，可面對李顧這種兇懷抱負的正人君子，他倒是不至于躲着不見。“渚平兄，别來無恙，這詩會唱名不會是你搞出來的吧！”
“我也想，可家父根本無權過問此事，洺昭兄或許有可能，上頭唱名那位正是洺昭兄的父親周邦禮周老先生！”李顧尴尬道。
柳池擡頭望了望四周，無奈人山人海，哪裡又找得到周洺昭的影子。李懷香卻道：“嘚瑟，就算第一個唱名你也是個負心漢。”
柳池瞪她一眼，惹得李懷香吐了吐舌頭。
“文舫百人到此，下面是武舫百人！”
幾人在遠處閑聊着，台上的周邦禮陸陸續續點了百來人，才又換了個佩刀的壯漢上台。
“逸水亭，白無瑕，可登第十舫！”
這話一出，柳池瞬間一個踉跄，難道還有開後門的？柳池道：“小白，你不地道。要不帶着我也一起？”
白無瑕回頭瞪他一眼道：“說人話，要不然我一腳把你踢進江裡。”
柳池悻悻避開，躲到葉彤身邊。他有些不明白，為何一到清水灣白無瑕就對小白這兩個字那麼反感呢，往常可不是這個樣子。
卻在這時，又聽到台上那壯漢唱名道：“仙音閣，狐飄飄，可登第十舫！”
“草！”柳池唾罵一句，心裡有些不平衡了，為何武舫就能直接登第十舫，文舫卻不能！
一旁的李渚平解釋道：“賢弟有所不知，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武夫多以境界壓人。白公子境界到了，自然能直接登第十舫。”柳池微微點頭，卻突然見遠方畫舫裡掠出一道紅影。
“多謝提攜！”這紅影軟糯糯說了一句，聲音卻煞是動人，碼頭上一群書生聽到這聲音，齊齊轉身望去，不少人驚呼出聲。
紅影明顯是那個叫狐飄飄的女子，狐飄飄飛身離開畫舫，腳尖如蜻蜓般在江面上連點數下，瞬間離開衆人視線，不一會已經到第十舫之上。
柳池突然哈哈大笑起來，他們所處的位置本就在碼頭邊上，距離狐飄飄飛出的畫舫不遠，适才别人沒看清，他卻看清楚了。那狐飄飄飛出之際，懷中竟是抱着一隻白貓。而觀白無瑕的神色，看着卻有些扭捏。
“小白！”他放聲哈哈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