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一番頗具巾帼之風的言辭令大家無不愕然。
“你的意思是?
”王隊長很嚴肅的看着翠玉。
“你們不是口口聲聲強調鬼子運送的是重要戰略物資嗎?
”翠玉掃視了一眼衆人。
“那又怎樣?
”王隊長依然用銳利的目光盯着翠玉。
“不去劫車可保全大家性命,我擔心的是鬼子的這批物資一旦進入城市,将會帶來難以估量的後果,又不知有多少同胞會因此而喪生,大家不是‘革命者’,難道樂見于這樣的場景?
”翠玉眼神中充滿了堅定的神情,說話的态度極為認真。
“沖動幹不了革命,槍林彈雨是要死人的,不是聽說書。
”政委有點兒不悅。
關組長眉頭緊鎖,盯着翠玉,眼神中充滿了諸多不解---在她的心目中,翠玉應該是膽小怕事的無知婦女,怎麼會有這般富有見識的談吐?
“我知道槍林彈雨會死人,不死人,鬼子也不會主動從我們的土地上滾回老家去。
”語言生硬的翠玉邊說邊将被子往喬曉靜脖子處拉了拉,辛辣的語言讓人有點兒接受不了。
“你的意思是?
假如你是一名戰士……”王隊長正襟危坐。
“我甯可粉身碎骨,也不會因懼怕鬼子槍炮而苟安。
如果我的皿肉之軀能夠阻止鬼子運送戰略物資的專列入城,我甯願躺在鐵軌上,讓鬼子的列車從我的身上碾過。
”
“說得好,見解獨特,振奮人心。
”王隊長站起身來,鼓着掌,臉上洋溢着喜色,笑道,“的确我們都應該像翠玉說的這樣,隻要能夠将鬼子的戰略物資劫住,不讓鬼子禍害百姓,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應當,也都值得。
”
“慚愧,太慚愧了!
”關組長咧着嘴,輕輕地拍了拍手以示贊賞。
“這人啊,心中裝的越多,牽絆也就越多。
我大言不慚地說,起初我是想幹的,當聽到不少反對聲音的時候,我有些猶豫了,想到很多兄弟也許會在這場戰役中終結年輕鮮活的生命,我就下不了決心。
”政委抿了抿嘴,也站起了身來,向翠玉豎起了大拇指。
“沖動之語,瞎說罷了!
”翠玉見狀,臉瞬間通紅,害羞地低下了頭。
“你可不是瞎說,句句在理,如果咱們的父老鄉親如果都有你這樣的想法,我想鬼子根本就占不了東北,更别說占領全國了。
”政委充分肯定了翠玉的見解。
“是,政委說得不錯。
”王隊長附和到。
“真是可惜,不能上戰場,不然我一定要像翠玉說的那樣,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關組長長歎一聲。
翠玉聽出了關組長的哀怨,不假思索說道:“這好辦,你好好養傷,我替你去。
”
“這怎麼行?
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關組長立即提出了反對。
“古代有木蘭替父從軍,為啥現在就不能允許我替您征戰呢?
政委曾經講過,國難當頭,為國征戰,人人有責,不是嗎?
”翠玉看了一眼關組長,又看了一眼政委。
“但畢竟是上戰場,戰場上是真槍實彈的拼殺,是真刀真槍的對抗,是你死我活的性命賭博,誰都不願看到無辜的生命丢失在戰場上。
就連參加過數次戰鬥的遊擊隊員都不知道戰鬥打響能不能活着回來,更别說你一個從未接受過軍事訓練、從未經受過戰争洗禮的人了。
無情的子彈從來不會因為你的善良或激情而躲開着你!
”政委的話很中肯。
略顯失望的翠玉沒有再做争辯,隻是低着頭站在喬曉靜的病床前,失落地看着昏迷未醒的喬曉靜,誰也不知道她又在想着什麼。
走出醫務室,王隊長和政委邊走邊談,眨眼之間便來到了作戰室。
“這一仗必須得打,不管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
”王隊長點着地圖上标注的鐵路線。
“我贊成!
”政委斬釘截鐵地說道,“隻要鬼子的這批戰略物資不進城,或者讓鬼子失去這批戰略物資,就是掉了吃飯的家夥也值。
”
王隊長接着說道:“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再開一次會,向大家傳達一下這一決定。
”
“怎麼?
還開會?
之前開會不是鬧得不可開交,這再開……”政委有點兒急了。
“害怕了?
不用怕,這一次不用他們讨論,咱們直接說明利害,讓他們去悟。
”
“悟?
要是他們悟不明白你的意思,咋辦?
”
“好辦。
”王隊長話沒說完,便哈哈大笑起來,言道,“那咱就請翠玉來,讓翠玉給他們講一講殺生成仁的道理,我想他們的覺悟不會連一個社會婦女都不如吧!
”
臨近夜色,會議開始。
到會的還是白天的那幾個組長,他們走進作戰室,就将話題扯到了“劫與不劫”的問題上了,三言兩語之後,便又争吵起來。
王隊長和政委在外面聽到了争論聲,并未進屋,更沒有阻止。
坐着的、站着的、斜靠着的各組長見王隊長和政委進來,壓低了争吵的聲音,坐正了身子。
王隊長看到他們東倒西歪的樣子,聽到他們沒有遠見的争吵,氣不打一處來,用馬鞭狠狠地抽打了幾下桌子,便張口訓斥道:“吵,接着吵,看看你們的樣子,哪還像遊擊隊員,哪還像遊擊隊的骨幹?
我看更像一幫因為分贓不均而斤斤計較的匪徒。
”
各組長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低着頭,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無一人出聲。
王隊長沒有再給各組長讨論的機會,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好幾個組長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政委也未顧及組長們的情緒,在王隊長講完話後,他直接站起來,開始給各組長上起了黨課---不斷重複革命戰士應肩負的使命,不斷強調鬼子戰略性物資巨大的危害,不斷提醒着同胞會因為這批戰略物資而造成巨大的生命财産損失……
當政委話畢,所在各組長都陷入了沉思,作戰室一片安靜,再無一人提出異議。
王隊長和政委沒再說什麼,拉着臉轉身離開了,各組長也相繼離開了作戰室,無不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翠玉聽到遊擊隊決定要劫鬼子運送戰略物資專列的消息,心中大喜,第一時間将這一消息說給了關組長,關組長會心地笑了,給翠玉豎起了大拇指。
翠玉抓起喬曉靜的手,深情的說道:“你咋還睡着,再多的覺也應該睡沒了,你知道嗎,我的建議被王隊長和政委采納了,現在的遊擊隊員都枕戈待旦,欲與鬼子大幹一場,你快點兒醒過來吧,我多麼希望你也能跟我一起分享這種快樂啊!
”
翠玉說着說着,流下了眼淚,躺在一旁的關組長也流下了眼淚。
翠玉說的沒錯,各組長回到自己的組裡幾乎又都複制了一番政委的講話精神,組員們的鬥志徹底被激活了,有的組員竟然發誓為了劫得鬼子戰略物資決心與鬼子拼死一戰。
據情報顯示,鬼子運送戰略物資的專列三天後到達王隊長他們預定的設伏地方,在這三天時間裡,有的組在進行近距離刺殺和搏擊訓練,有的組進行着投彈訓練,有的組在進行模拟登車訓練,整個遊擊隊駐地到處可見緊張而有序的備戰的場景。
後勤的工作人員也沒有閑着,他們忙活完自己的事情,主動來到各參戰小組,替他們整體戰備物資、擦拭槍支、清點彈藥等等,總之,忙的不亦樂乎。
四面環山的小山村進入了戰備狀态。
從鬼子手中解救出來的猴子,看到大夥都忙着,再也無法安心躺在床上,不聽照顧他的隊員的勸告,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朝作戰室走來。
猴子推開站崗的同志,硬闖進了作戰室,正對着地圖制定作戰方案的王隊長和政委都擡起了頭,盯着渾身是傷的猴子,誰也沒有說話。
“我想跟你們一起參加戰鬥……”猴子說話的同時,将手中的木棍扔了。
王隊長沒有等猴子将話說完,便訓斥道:“幾天時間不見,規矩都不懂啦?
我們現在沒空搭理你,抓緊時間滾回去養傷,别等我發火。
”
猴子還想再說幾句,政委搖着頭、擺着手示意他離開,甚是失望且又無奈的猴子轉身剛要離開,竟險些摔倒,他這才發現自己扔掉了拐杖。
王隊長見狀喊道:“來人,将腿遞給猴子。
”
站崗的士兵應聲而入,将拐杖交給了猴子,攙扶着猴子離開了作戰室。
隊長和政委在猴子走出屋子不久,實在憋不住了,“噗”的一聲笑了起來。
其實,翠玉在作戰室屋外轉悠了好多次,也想找王隊長談談。
她想上戰場消滅鬼子,原因是她不願意整天傻看着被鬼子炸傷、至今昏迷不醒的好姐妹喬曉靜,不願躲在陰暗處偷偷落淚,她有太多的話憋在肚子裡,無處可以傾訴……
她有太多的孤獨默默承受,無人與她分擔,而這一切都是鬼子造成的,她恨鬼子。
确切地說,喬曉靜到底會不會醒過來還很難說
當聽到猴子被王隊長訓斥了一頓,看着猴子被趕回寝室的時候,翠玉耷拉着腦袋回到了醫務室,呆呆地坐在喬曉靜身邊,抑或唉聲歎氣,抑或淚眼迷離。
隊伍趁着夜色出發了,與以往一樣,帶隊的是王隊長。
翠玉站在高台上看着隊伍遠行,直到被大山所遮擋。
夜色下的小山溝很幽邃,也很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