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石原次平和惠如深來說,這是充滿煎熬的一周。
秋糧收割以來,短短數日,鬼子和漢奸人馬驟減,已經不足往日半數。
現如今,由于鬼子多線作戰,人馬多顯不足,而且各地抗日形勢高漲,鬼子已陷入正義的汪洋大海之中,敗局已現,此種情況下,祈求援兵顯然是望梅止渴畫餅充饑罷了。
縣城北部糧食已經收割完畢,轉移到了安全隐蔽之所,鬼子和漢奸無法找到。
縣城南部的糧食也即将成熟,對于喬曉靜他們來說,盡管工作的範圍變小了,工作難度卻更大,因為敵人很可能會集中力量,孤注一擲。
喬曉靜感覺之前派得力幹将協助收割莊稼,協助将糧食轉移,自己則帶部分隊員幹擾鬼子的部署是非常有效的,她決定繼續采取這種多管齊下的辦法,确保南部糧食也能成功收割和轉移。
縣城南部的糧食很快便到了收割期,這些糧食是喬曉靜他們此次任務的最後一環,也是鬼子拼死争取的最後希望,因此雙方都将目光聚焦在了這些糧食上。
1945年的農曆七月二十六日,也就是秋糧收割收尾的日子。
石原次平放棄了城防和應有的安保,幾乎将縣城裡所有的力量全部聚集了起來,準備與喬曉靜的隊伍放手一搏。
喬曉靜深知危險,但為了城南各村能順利将莊稼收割完成,她沒有改變先前的計劃,依舊隻是帶了七八個人與鬼子在山溝溝裡周旋着……
為了将喬曉靜他們殲滅,徹底出一口憋了太久的怒氣,石原次平調集了縣城周邊各路鬼子,像瘋狗一樣從不同方向而來,他們的目标很一緻,就是向喬曉靜他們撲來。
這一局面已經徹底超出了喬曉靜可以掌控的範圍,他們僅僅隻有幾個人,而鬼子卻源源不斷朝他們湧來,而且有一種打不完拖不跨的勁兒。
自從石原次平和惠如深之流偵知了喬曉靜的實際兵力後,他們的内心萌生了徹底消滅喬曉靜的希望,各路鬼子并沒有受到多大阻力便逼近了喬曉靜他們,對喬曉靜的攻擊可謂窮追不舍、狂轟濫炸。
好在一拖再拖。
縣城南部各村的莊稼已經收割完畢,喬曉靜久懸的心終于落地了。
“大家如果還信任我,我建議退守至喬家村,那裡的環境我熟悉,山大溝深,有利于與鬼子周旋。
”喬曉靜站在陡坡上,看着黑壓壓的鬼子,對自己的兄弟們神情說道。
“除此之外,别無善法。
”大個兒也朝着鬼子的方向看着。
泥娃和毛蛋點了點頭,其他人也都沒有做聲。
就這樣,喬曉靜帶着不足十人,借助地形優勢,迅速朝喬家村方向轉移。
起初一切都還比較順利,眼看再過一道梁就能夠達到喬家村,誰知就在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一股迂回前進的小鬼子竟然跑到喬曉靜他們的前方,人數大約三十來人,每人手握一把輕機槍,肩上挂着兩枚手雷,擋住了喬曉靜他們前行的道路。
“我們走到一起,為了殺鬼子救百姓,而今卻無路可走,要放下武器苟且偷生,還是端起槍将最後一顆子彈射向鬼子,諸位請選!
”喬曉靜身陷困境,卻絲毫沒有膽怯之色。
“我們甯願站着死,也絕對不會跪着生……”隊員們群情激昂。
“好!
”喬曉靜點着頭,前方突然響起了爆炸聲。
正當大家疑惑不解的時候,偵查兵回來了,據此人所說爆炸聲來自于一股身着農民服飾的人,他們尾随那三十來個鬼子而來,雙方已經交火。
喬曉靜舉起槍,激動地指着前方說道:“援軍來了,迅速消滅這三十來個鬼子,争取時間朝喬家村轉移。
”
前後夾擊,一番激戰,三十來個鬼子很快便成了一灘死屍。
戰鬥結束,喬曉靜懷着百分之二百的感激來到了這支奇兵面前,躬身謝道:“如果不是你們施以援手,我想我們……”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
”這位約莫有五十多歲的男子看着喬曉靜淡淡地笑着,用衣襟擦拭了一下眼鏡上的塵土,與喬曉靜邊走邊說到,“喬隊長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曾經三番五次給你送去了紙條,您竟然都忘了?
”
這位已過半百之年的老人話音剛落,便一陣爽朗的笑聲。
“您就是那個,那個神秘人?
”喬曉靜感覺到甚是意外。
“算是吧!
”這位長者依舊笑着。
“您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
在暗地裡……”喬曉靜的很多疑惑頓然開釋了。
“也可以這樣說,但也不完全如此,你們的工作是有目共睹的,主要工作還是你們在做,我隻不過是提供了些許力所能及的幫助罷了!
”這位長者非常謙遜。
“不知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喬曉靜一直都想知道走在身邊的長者到底是何許人。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我的變化有這麼大嗎?
”這位長者很詫異。
“恕我眼拙,我隻是感覺有些眼熟,但确實不知您是……”喬曉靜冥思苦想一番,但還是沒有想起來此人是誰,也沒有想起來在哪裡曾見過面。
“我還以為你去西邊的山溝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原來你并不知道我是誰,看來多舛的命運确實讓我改變了很多。
”這位長者出了一口長氣,刻意控制了一下哀傷的情緒,又恢複了笑顔,故作平靜地說,“真是物是人非,世事難料,當年你我差點死在嚴校長和胡專員的手中,誰能想到多年之後,我們竟然都還活着,還成了并肩作戰的革命戰士。
”
“您是王老師?
”喬曉靜的心似乎被什麼東西擊到了,突然砰砰地急速跳動起來。
“總算還記得我。
”王老師又一陣爽朗的笑聲。
“我記得那是正月十六,你剛離開旅館,就來了一夥人,将我五花大綁,裝進了一個大布袋裡,扛着出了門,扔在了一架馬車上……”喬曉靜不願回憶傷心的往事,便将話題又轉到了王老師身上,“你後來,又怎麼,怎麼會投身革命了呢?
”
“這說來話長了,我就簡單給你說說,等革命成功了,我們再好好聊聊這些事。
”王老師随手撿了一隻木棍,作為輔助行走的拐杖,接着說,“我也被嚴校長和胡專員抓了,好不容易逃出他們的魔掌,走投無路便進了一座和尚廟,本來想當一輩子和尚了事,後來有一支八路軍隊伍在我所在的破廟休養,便跟了他們……哈哈,曲折得很。
”
“那你現在?
”喬曉靜感覺身邊這位王老師似乎不像營參謀。
“是不是感覺我不像營參謀啊?
一年前,組織派我來此負責組建革命工作委員會,協助地方做好抗戰工作的同時,積極為戰後做準備。
”王老師笑聲不斷,顯得總是很樂觀。
“原來如此!
”喬曉靜滿腦子的疑惑終于得到了答案。
“據上級通知得知,不久前,美國向日本長崎廣島投了原子彈,日本鬼子已經……”王老師似乎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對喬曉靜說,剛說了半截,喬曉靜卻被大個兒叫了過去。
王老師隻好作罷,繼續督促隊伍加快步伐。
大個兒叫喬曉靜過去不為别的,就是擔心隊伍一旦進入喬家村,窮追不舍的鬼子就會對喬家村進行毀滅性打擊,到時候老百姓的傷亡自然難以估量。
“放心,我早已經安排人将喬家村的百姓轉移了,喬家村現在就是個空村子,一個人都不會有。
”就在喬曉靜左右為難手足無措的時候,王老師再一次驅散了她心中的愁雲。
正如王老師所說,當喬曉靜他們進入喬家村的時候,整個村子空蕩蕩的,就像被掏空的墓穴。
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有一隻瘸腿的小黃狗和一隻瘸腿的小黑貓走着,不時用眼睛瞥他們一下。
“既然鄉親們都已經轉移,我們也沒有必要與鬼子多做糾纏,希望您願意帶着隊伍沿村後土路進入後山,那裡林木茂盛,雜草叢生,萬一鬼子摸到,也可與之周旋。
”喬曉靜用央求的口吻說道。
“你不跟我們一塊走?
”王老師有些不解。
大個兒他們更是不解,每一雙眼睛都盯着喬曉靜。
“放心吧,我是在這裡長大的,這裡的環境我非常熟悉,不會出事的。
晚上你們一定會看到我。
”喬曉靜一副信心滿滿的神情,大家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她一塊兒上山。
大家執拗不過喬曉靜,大個兒和王老師隻好帶着五十來個戰友匆忙朝後山而去了。
眨眼工夫,喬曉靜看到鬼子披着夜幕湧進了喬家村,喬曉靜躲在村中的一個茅屋裡,石原次平和惠如深發現村子是空的,異常憤怒,不停地咒罵着。
但礙于天黑,擔心遭伏,石原次平和惠如深沒有命令鬼子繼續搜尋,而是推開了村中心的幾家院落,命令鬼子按照品字形住下,待天亮之後再作計較。
約莫半夜時分,躲在後山中的王老師他們發現喬家村起火了,由于秋天風大,很快半個村子着了起來,映得半邊天都是通紅的……
王老師盯着火光,眼睛灼痛,他想告訴喬曉靜,日本鬼子已經投降了六天了……
火光下,有村民看到喬曉靜身在大火之中笑着,又有人說喬曉靜是在哭……
年紀最大的爛眼子薛老漢言之鑿鑿地說:“大火燒死了鬼子,燒死了劉麻和春花……村子裡的那隻瘸腿的小黃狗和那隻瘸腿的小黑貓沒有燒死。
”
大家沒有心情聽薛老漢胡說八道……
後來,村裡人确實發現瘸腿的小黃狗和瘸腿的小黑貓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