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個兒出了旅館,看到一小隊鬼子走來,故作鎮定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你,站住!
”大個兒原本想躲開這群畜生,沒想到還是讓這群畜生叫住了。
“太君,”大個兒站好,笑着對鬼子說道,“你們叫我?
”
“你是這店的夥計?
”其中一個鬼子用蹩腳的漢語說道。
“哦---”大個兒略頓了一下,随點頭道,“正是。
太君有何吩咐?
”
“店中可有可疑之人?
”那鬼子用反冷的目光盯着大個兒,大個兒心裡有些發毛。
“回太君的話,”大個兒唯唯諾諾的說道,“眼下生意清淡,店裡幾乎就沒有客人,偶爾有人入住,但絕對都是良民。
再說了,我們也不敢給自己招惹麻煩嗎?
”
“吆西---”那鬼子似乎對大個兒的回答很滿意,點頭說道,“你是個聰明人,記住不可讓可疑之人住店,若是有可疑之人住在你這裡,要及時向我們彙報,知道嗎?
”
“太君放心,”大個兒點頭道,“若有可疑之人住在這裡,我一定及時向您彙報。
”
那群小鬼子對大個兒的态度倒是挺滿意,笑着點頭離開了。
大個兒舒了一口氣,左右探看着,不見大志的身影,這讓大個兒有點焦急,他沿着街道向市中心方向走來,本想能夠看到大志,豈料恰好與大志南轅北轍,越走越遠了。
大志一個人漫不經心走着,眼前相繼亮起了燈火,街上行人更少了,顯得落寞。
時不時便會有鬼子的叫喊聲傳來,偶爾還隐約能聽到沉悶的槍炮聲,大志恍惚之間,與那菜販子發生糾紛,而後被鬼子當成危險人物滿大街追殺的場景不由自主地在他的腦海浮現出來,他身體打了個冷顫,深吸了一口氣,便轉身疾步向旅館而來。
“買報紙……”大志一條腿跨進了旅店大門,突然想起了自己出門要辦的事情,懊惱的拍打了一下額頭,失望的搖頭歎道,“唉,這什麼腦子,一轉身便忘得幹幹淨淨。
”
“客官,”那店小二趴在桌邊呆呆的望着屋外,黃豆大小的火苗在他的頭頂閃爍,店内的一切都顯得陳舊而又破敗,那無聊的店小二看到大志,笑着上前搭話道,“你這是怎麼啦,頭痛是不是?
我給你說,這大熱天頭痛可不能大意,比寒冬臘月頭痛可難受……”
“你知道的還真多。
”大志瞥了那夥計一眼,淡淡的說道,“不過,我沒事,隻是覺得腦袋有點兒癢,謝謝你的好意。
”
“哎你等等,”大志想上樓,那夥計緊緊跟在身後,笑着說道,“頭癢也不是小事,可是不能大意的,總是頭癢,總是撓頭,對頭皮和頭發都不好,時間長了,頭皮就跟莊稼地一樣會松軟,發根就站不腳了,開始大把大把脫落,輕則變成謝頂,重則變成……”
大志沒有理會那絮絮叨叨不停的夥計,徑直上樓去了,那夥計有些失望,看着空蕩蕩的樓梯,淡淡的說道:“一幫怪人,話還沒說完就走了,真是的,好心當了驢肝肺……”
大個兒在大街上溜達了一陣子,左顧右盼東張西望一番,并未看到大志身影。
就在大個兒欲轉身回返之際,突然看到一個懷揣着大包東西的小孩急匆匆向一輛行駛的公交車跑去,手中好像還揮動着什麼東西,似乎想讓那車停下。
大個兒無意識的盯着眼前的場景,看到那車與那個小孩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而那小孩卻并未感覺到危險越來越大,依然全力向前跑着,手還是不停揮動着……大個兒的心漸漸懸在了半空,咯噔、咯噔猛跳着,呼吸也急促了,嘴半張着,似乎想喊卻未發出聲音。
就在小孩和那公交車行将撞在一起之時,隻聽得那活棺材似的公交車發出了“吱”的一聲慘叫,大個兒閉上了雙眼,兩根眉毛擰在一起,緊緊咬着嘴唇,臉上肌肉成塊并不停抽搐着,一副疼痛的神情,而那汽車的慘叫聲就像拖了長長的尾巴,很長時間方才息絕。
“那邊發生了什麼……”
“看着好像是出了車禍……”
“那小孩子火急火燎向車跑去,他到底想幹什麼……”
“天呐,吓死人啦!
”
“那車怎麼這種動靜……”
大個兒聽到人聲吵雜,這才慢慢睜開雙眼,怯怯地向那輛公交車看去,此時路上的行人以及街道兩側店鋪裡的老闆和夥計嚷嚷着向那輛公交車跑去,于是他也跑了過去。
“小兔崽子,”那司機正罵道,“你不是眼睛瞎了,沒有看到老子的車過來嗎?
幸虧老子踩刹車及時,要不然,要不然你個小兔崽子早都成了一片肉皮了……”
“真可謂老天有好生之德啊!
”大個兒看到那孩子并未受傷,舒了一口氣,心裡踏實了很多。
他擠到那小孩身邊,終于看清那孩子懷中抱着的不是别的東西,正是大志下樓要買的報紙,其中右手之中還緊緊攥着好幾份。
可能是剛才那一幕吓着了這孩子,也可能是因為聽到那司機的謾罵聲,總之這孩子傻呆呆的站着,身子發抖,臉色蒼白,雙目無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老子這一天下來,”那司機繼續罵道,“每趟都順順當當、安安穩穩的,馬上要下班了,臨了差點栽在你個小兔崽子身上,你成心想給老子添堵是不是?
你若是活夠了,上吊、吃毒藥、跳樓都可以,不要沖着老子來……”
“你這人怎麼能這樣,”那司機罵得越來越難聽,圍攏過來的人都是看熱鬧的,面對這一狀況,并無一人勸解,大個兒實在聽不下去了,輕拍了一下那孩子的肩膀,對司機說道,“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可能并不知道這樣做會有危險,既然雙方無事,罵幾句也就算了,又何必這般得理不饒人?
”
“你是幹啥的?
”那司機瞪着大個兒道,“這有你啥事,我罵他跟你有關系嗎?
”
“我幹啥的跟你沒關系,你沒有必要知道。
”大個兒頓時怒火中燒,握緊了拳頭,就想上前給你個不知好歹的家夥來上兩拳,但最終他還是忍住了,冷冷的說道,“我這人天生就好管閑事,看到不順眼的事情我就想管,不管我吃不了飯、睡不着覺,不行嗎?
”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那司機不屑的說道,“這是我跟這個小兔崽子的事兒,怎麼轉也轉不到你身上。
”随後,那司機瞥了一眼那個傻站着的小孩道,“走就上來,不走老子可沒功夫跟你在這兒幹耗。
”
那男孩唯唯諾諾上了公交車,大個兒也跟着那小孩上了車來。
“你跟上來幹什麼?
”那司機站起身來,盯着大個兒道,“眼看就要到站了。
”
“我……”事出倉促,大個兒一時間真不知該如何應答,結巴說道,“你不是還沒有下班,我掏錢坐車,不行嗎?
”
“行~”那司機一臉的不悅,話音拖得很長。
不待大個兒坐定,那司機報複似的猛踩了一下油門,公交車如同離弦之箭,忽地向前沖了出去,若不是大個兒慌亂之下抓住身邊的座椅,很可能就會從車子的玻璃窗飛出去。
大個兒并未再與那司機争吵,踉踉跄跄來到了那小孩身邊,坐在他身旁,對那小孩笑了笑,柔聲細語道:“我想買幾份報紙,你願意賣給我嗎?
”
“嗯……”那小孩點着頭,臉上露出了喜色。
“光線太暗了,”大個兒接着說道,“我也看不清楚,這樣好了,你就将你手中的報紙各樣給我來一份。
”
“您放心好了,我賣報紙已經有兩年了,用手摸就能辨識出每份報紙的不同,不會少給你一份,當然也不會重複給你的……”那孩子邊說話邊從懷中給大個兒取報紙。
大個兒拿好報紙,将錢給了那孩子,孩子笑着将錢認真的裝進了貼身的口袋中,臉上早已沒了愁容,相反洋溢着欣喜之色,時不時還會對着大個兒微微一笑。
“你為什麼要急着跑向這輛車?
是不是有什麼急事啊?
”大個兒試探性的問道。
“沒有。
”那孩子歎了一口氣,緊接着搖了搖頭。
“你若是有什麼難事,”大個兒平心靜氣的說道,“不妨給叔叔說說,也許叔叔還可以幫到你,相信叔叔,叔叔隻是一片好心,不想讓你受責罵和委屈,知道嗎?
”
“我……”那孩子顯然被大個兒的話觸動到了,話未出口,便已經哽咽了。
“不要急,慢慢說。
”大個兒輕輕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
“三年前,”那孩子咬着嘴唇,平複了一下心緒,這才慢慢說道,“我娘病死了,我很痛苦,好在還有爹陪伴。
後來我爹又娶了後娘,後娘便生下了弟弟……”
就在這孩子說到此處,那司機狠狠的咳嗽了一聲,他突然低下了頭,也不再做聲。
大個兒擡頭看了一眼那司機,又将目光轉向了那孩子,他頓時覺得這孩子和那司機之間并非乘客與司機的關系,遂不解的問道:“你怎麼啦?
是不是這個司機跟你認識?
”
那孩子依然低着頭,不管大個兒再怎麼問他,他都像沒有聽到似的,默然不答。
“車到站了,你怎麼不下車啊?
”沒多久,公交車進了一所院落停了下來,車上為數不多的乘客下車去了,而那男孩卻并沒有下車的迹象,大個兒更是不解。
“我看到了,”那司機走了過來,淡淡的說道,“你可憐他,買了他的報紙,你是個好人,車已到站,你走吧,不用管他,他是我兒子。
”
大個兒就像被人打了一悶棍,恍恍惚惚下了車,抱着一沓報紙站在暗淡的院子裡,隻見那孩子跟在那司機的身後,那司機還不停謾罵,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