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四十七年,己未年,初春大雪消融,北京城裡卻冷得不像話,乍暖還寒的天氣讓已經年過五十的朱翊鈞感到有些難受,自從開春以來,雖是在宮殿裡增設不少火爐,披着貂皮大襖的朱翊鈞還是感到有些發冷。
随手将着身邊紫檀木桌子上的奏章拿起來,随手翻看一下,這些都是司禮監傳遞上來的奏折,作為大明朝的皇帝,朱翊鈞隻是稍微看幾下就放在一邊,這些奏折還是那些老古闆的話,一點其他新奇的事情都沒有。
拿起一塊糕點随意放在嘴裡吃幾下,還未記得吞下去,突然一陣狂風從這暖屋外面吹進來,帶着一地白雪,一位穿着大紅色宮服的太監形色匆忙,推開暖房房門,手裡舉着一個奏折走到身邊。
“陛下,八百裡加急從邊關傳來的奏折,說是,說是・・・”太監不敢言語,這可惹怒了萬曆。
“說是什麼,你個狗奴才,連段話都說不利索,将着奏折拿上來給朕。
”
從太監手裡接過奏折,翻開這個奏折,通篇隻有幾行大字“我軍薩爾徐全沒”,萬曆隻感到頭上一陣發昏,接着就朝着地上倒下去。
公元1619年二月末,明軍十三萬與後金八萬部隊在薩爾徐大戰,短短幾周明軍因為士氣低下,指揮不當各種原因,被女真不對分割包抄殲滅。
自從明朝對後金的戰略由攻轉守,邊境主力機動部隊喪失殆盡,為日後明朝滅亡埋下巨大伏筆。
不過現在并沒有人知道未來短短幾十年不到,這隻從東北白水黑山之中崛起的部落将會入主中原,成為中國曆史上最後一個王朝,明帝國現在還是日薄西山之前,勉強支撐着局面,所有人還圍繞着萬曆這位即位四十幾年的老皇帝打轉。
在明帝國的西北方,這裡是素來被認為是窮苦之地的陝北,自從小冰河期在這個時候開始,陝北已經是第二年大旱,赤地千裡,農民顆粒無收。
但是萬曆一朝,前有三大征的千萬兩耗費,現在有各種大肆建造宮殿的享樂之事,加上萬曆派遣到各地征收稅務的太監,這些人可不管什麼下面人死活,隻知道朝着死裡壓榨,能夠弄到足夠多銀子才是他們唯一的目的。
下面是兩年大旱,加上陝北自從宋朝以來,植被覆蓋率急劇下降,形成特有的黃土高原,連原本清澈的黃河都因為這個變得渾濁,水土流失嚴重的情況下,本來就不多的耕地更是被分割成許多細小的碎片,加上陝北處在北邊重鎮榆林和延安之間,長久的用兵,加上蒙古草原上不斷有着遊牧民族侵擾,生活相當困苦。
上面的官吏災年不赈濟就算了,還和太監們一起聯手在一起,加大盤剝力度,這番下來,絕大部分陝北缺少土地,租種土地,或者幹脆是佃戶的窮苦農民,紛紛受不得嚴酷的壓迫,抛棄自己的土地和家鄉,形成了無數隻規模浩大的流民隊伍。
不過現在還沒到大明帝國完蛋的時候,雖然地方衛所士兵已經不堪大用,可是流民的組織裡本來就差,加上饑餓體力不足,根本不可能是衛所和地方大戶的對手,在沒有人出現領導之前,這些流民隻能一茬茬被收割,然後被當做是北方遊牧騎兵的首級送上去,這般殺良冒功的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大部分地方長官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
王小五也是這麼一隻流明隊伍裡面的一員,自小就沒了父母的他,依靠着村子裡鄉親們接濟這才好不容易長到現在這般年紀,16歲的他今年是第一次随着村民出來,村子裡大戶催租子太急,村民交不起又不敢和大戶手底下家丁對着幹,隻能抛棄土地變成流民。
也不知道上一次吃飯是什麼時候,自從最後一次離開家鄉,王小五就沒有能夠吃上什麼東西,地上能夠找到的一切食物,早就被前面一茬茬流民吃個幹淨。
地裡别說是野菜見不到蹤迹,就是野草也沒得一根,在這種災年,就是地上草皮也早就被翻上幾番,能夠吃的或者不能吃的,早就沒了。
捂着自己早就饑餓不堪的肚子,王小五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已經不知道持續多少時間的饑餓感,總是在沖擊着他的頭腦,到現在基本的思維已經混亂不堪,隻想着什麼時候能夠吃上一頓飽飯,就是死也可以呀。
突然王小五前面的王大娘,從小接濟自己次數最多的鄰居,朝着地上晃晃悠悠倒下去,眼見着王大娘倒下去,周邊大部分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人,也不管隊伍,就沖上去将着王大娘扶起來。
王小五看着王大娘,在她嘴角發現一抹不容易察覺的土黃色泥土痕迹,村裡人朝着人中使勁掐幾下也沒有什麼反應,很快王大娘就去了。
搬開王大娘緊握的一隻手,裡面滿是黃土,衆人明白這是王大娘實在受不了饑餓,拾起地上的黃土用來填飽肚子。
可這黃土終歸是土,吃下去肚子雖說有着膨脹感,沒那般饑餓,可是這命就保不住了,這東西不消化,活活脹死人。
“哎,又是一條命,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
”
李大爺探口氣,自己家婆娘死了他也沒有什麼悲傷的感覺,現在連一點眼淚也沒有,這個鐵打漢子,早就被日子磨平了菱角,災年死個把人早就是尋常不過的事情。
也就隻有王小五稍微朝着王大娘屍體上磕幾個頭,拿着路邊石子當做是饅頭放在大娘身上,紅着眼睛再次朝着路上走去。
等到日頭高升,太陽頂着頭,整隻流民隊伍速度越發緩慢起來,饑餓已經快要将他們全部打垮,死神很快就要降臨。
王小五擦着臉上熱汗,突然看到不遠處站立着幾十位挎着腰刀的大漢,為首一人帶着身後幾十個漢子,朝着自己這群流民方向過來。
流民看到這夥人,本能的引發騷動,在這個災年,還能配齊衣服和武器的,不是大戶家丁,就是邊疆衛所的兵痞,要麼就是呼嘯山野的土匪,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這些勢力哪個都不是好像與的,手上都沾滿流民的鮮皿。
李潤能夠感到他們的恐懼,這也沒有辦法,自己帶着這麼30号人,手裡還拿着家夥,這群流民沒有恐懼那才有鬼。
但是李潤不是他們猜想中的三個勢力,他來自現代,穿越到明朝萬曆年間已經大半年了,一開始靠着身上的一些東西,典當到不少錢财,加上一點商業頭腦,搞了點小買賣,也算在這個時代站穩跟腳。
但是當他親眼目睹旱災中,農民流離失所,無助的農民用着可憐的眼神,聚集在縣城外面,被一茬茬殺死,鮮皿和哭喊聲,讓李潤心中的什麼被挑動了。
“不能這樣下去。
”李潤明白自己要幹點什麼,于是拿出許多錢财,從半年前開始,李潤就秘密的訓練這麼一批人,他們全都是李潤從幸存流民之中選出的良善之輩,今天準備完備的李潤帶着自己手下從縣城裡出來,徑直尋找流民隊伍,這不就正好碰上王小五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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