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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豪門重生手記 禦井烹香 6342 2024-01-31 01:11

  第210章

  因許夫人的吉時稍遲了些,來伴宿的男女親朋,到了後半夜也都有些支持不住了,紛紛回了下處歇息,待到第二日天明時方才各自起身,又到靈前祭奠過了。前頭鼓樂聲響,孝子孝女俱都披挂起來,跟着靈柩開哭了,送靈的賓客們,上馬的上馬,上轎的上轎,便跟着在後頭一路送殡。

  蕙娘前半夜也還是到靈前露了一面,又再回去開會,這樣大事,要商議之處很多,一行人到天色将曙時方才散去,沒休息一會,又要起來理妝祭拜,行那煩瑣的禮儀,上轎以後也不論颠簸,忙打了個小盹兒,才一睜眼,那邊已到了寄靈之處。衆人忙又都下轎再行了禮,許鳳佳、楊七娘等人均在一邊陪跪磕頭,辛苦到了十分,楊七娘起身時竟打了個趔趄,虧得是身邊人一把扶住,才沒栽倒下去。

  餘下的事便也不必多說了,客人送殡,主人家按例是要招待茶飯,并增些消除晦氣的物事,這也是短期内平國公府最後一次熱鬧了,許夫人身為宗婦,地位崇高,如今府中衆房都要為他守孝,除了平國公、太夫人過了三月重孝便能随意外出以外,餘下諸人起碼頭一年内都不可同外人往來,這一年内,平國公府内也不能有任何宴樂之事。——這還是平國公夫人上頭終究還有一個婆婆,不然,隻怕會辦得更嚴重。

  因許鳳佳不日便要送靈南下,有些事還要他回來了才能着手去辦,倒是衆人齊聚雖難,但兩兩間終究還能找到見面機會商議細節,這些人都是經過風浪的人物,拟定了計劃,便再不會猶豫反複,此時面上也隻做了無事,蕙娘都未曾同孫夫人打招呼——她也沒空搭理旁人了,就是送殡這一會,楊閣老太太又傷心起來,現在正哭個不住呢。一群人又要圍着苦勸,楊七娘人太難受,回去躺倒了,也還要打發兩個兒子出來,在楊閣老太太膝下嫩聲勸解。

  諸勳戚十年内,看的還是這一代,十年後二十年後,看的就是下一代了。定國侯府的世子蕙娘是未曾見過,權仲白說起來,倒也十分誇贊,覺得他不比父母差多少。許家第三代長孫,如今已有十七歲了,也開始進軍隊做事,其為人如何蕙娘沒有聽說,她倒是知道這對雙生子在權貴圈内引起了相當的注意,多少人的眼睛都看着呢,還沒提親事,一個年紀小,長期在外地,也不知究竟資質如何,還有一個,便是兩兄弟一體雙生,将來誰能襲爵可能還不好說。

  她幾次過來都沒撞見許家六房的小輩,今日見到,自然好奇地多看幾眼——卻也不禁是暗自點頭,這兩個孩子生得都好,一個活泛些,一個沉靜些,但舉動談吐也都是安詳得體,雖然才十歲出頭,但已很會說話,偎在楊太太身邊輕聲細語的,沒有多久,便令她的哭聲弱了下來。

  隻是才剛聽說楊家密事,此時再一留心,便能很輕易地發現,楊七娘就沒讓自己所出的兒女露面,不說幼子,她女兒今年也有四五歲了,蕙娘幾次過來,都沒見過她在楊太太身邊承歡……

  蕙娘自己沒有女兒,權家别人也不适合同許家結親,對這種事不過是白看看熱鬧而已,餘下諸人卻多有若有所思的,阜陽侯夫人自己也有孫兒孫女,便是盤算了一頓飯時辰,一邊還同蕙娘道,“沒想到昨兒人到得那樣早,我到時一府裡都是人,要尋你,你卻不在。”

  又感慨道,“真說底蘊氣魄,還得看紅白喜事,往年閣老家辦喜事,已經覺得熱鬧了。如今許家這一辦,倒顯得是廣結善緣,要壓過别人一頭了。”

  這壓的别人,自然說的就是牛家了。牛貴妃上位以來,牛家很是大辦了幾次宴席,但同許家比來,确實就顯出了粗糙。蕙娘笑着又同阜陽侯夫人說了幾句話,便和她分了手,自己回家歇息去了。

  從别家送殡回來,自家還有許多忌諱,要拿艾葉燒了拍打頭尾等等,一套禮行完了,天色已經将晚,蕙娘就算打熬的一副好筋骨,也有些支持不住了,但依然不能不強為支持,她還要去擁晴院給太夫人請安——想來,良國公和權世赟也該在那裡等着她了。

  她猜得不錯,如此大事,這兩位長輩不能不勤加關注,蕙娘到時,良國公正帶着雲管事同太夫人談着今年過小生日的事,見蕙娘來了,太夫人便令人退下,她自己進去打盹,把密室留給三人密議。

  現在很多時候,蕙娘回事時,太夫人和權夫人都不再旁聽,起碼在權家内部,她的地位是在漸漸上升。就連權世赟,對她的能力也有了信心,他此時倒并不多麼焦急,待衆人都坐定了,才目注良國公,良國公道,“看你神色,事兒是辦成了?”

  “倒沒想到,許家少夫人不情願請封子繡配合。”蕙娘便簡潔地将對話複述了一遍,“倒是費了一番唇舌,這才把她給說服了。餘下自然是順理成章,既然從前提起過忌諱,幾家心裡多少都有了腹案。我再一推波助瀾,很快便有了一個成形的計劃。”

  她略加猶豫,還是直言不諱,“但這種事我也不能完全做主,什麼事都按我們預料的去做,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下來,最後廣州一帶的力量,可能會損傷得比較大。”

  權世赟頓時神色一動,“你仔細說說?”

  “若把這幾件事聯系起來看,一般人定能想到,在這些舉動背後,是有一個組織的。”蕙娘便把自己當年的想法分析出來。“這三件事體現出了幾點,第一,這組織往西北走私軍火,第二,這組織有不利于皇上之意。當然這都有很多種解釋,但要誘導皇上往牛家身上猜疑,那麼很自然的想法,便是私兵了。”

  曆來邊境将領,都有豢養私兵的習慣,一般一兩百人的私兵,朝廷也不會認真去計較。但若牛家持續制造軍火,又陰謀毀滅朝廷對火器的研發進度,其用意那就十分可怕了。當然,這組織也有一兩年沒有活躍了,說來也是巧,就在太子去位以後,他們就再也沒傳出過動靜……這支私兵本來是想做什麼的,那還用說麼?

  “至于那串石珠,皇上雖然猜出了它怕是有毒,但卻并沒有四處張揚。”蕙娘道,“這珠子如今正被太後收在手中,屆時若能運用手段,讓太後再賞賜給皇上,則皇上自己心裡,恐怕就要起了猜疑。燕雲衛這裡再跟随細碎線索往深了追查的話,大事可成矣。”

  這都是衆人已經商量過一遍的思路,同預想中隻有細微出入,雲管事和良國公雖然聽得入神,但也并不吃驚,雲管事還道,“這樣也好,獻珠的事,純粹是被仲白給壞了。隻可惜當時那邊已經運作起來,傳訊出去時,已經遲了一步,那珠子卻不在我們手上了。既然能用這樣的辦法把這事給撇清了,倒是又少了我們一個隐憂。”

  蕙娘應了一聲,“因此我們便商議出了一個适合的真相故事出來,一應痕迹,隻按着這個故事布置去,留下的線索,最終也能敷衍出這樣的一個真相來,至于燕雲衛能查到哪一步,那就要看他們的能耐了。楊七娘去求封子繡,也不是讓他别查,而是要讓他仔細地查。”

  她頓了頓,不知如何,卻又歎了口氣,“隻是桂含沁那小子,實在是太奸猾了,他道這一整件事要全安排在西北,恐怕皇上會借機發作桂家。因此作好作歹,非得要将那串石珠的來曆,安排到兩廣南海一帶去……他的意思,是令我們各家一道暗中出錢,明面上随意指使一人,在南邊尋礦,尋到合适的礦産,便順理成章地把線索安排進去,再誘牛家人入局。”

  這要求看來也很合理,畢竟如果要把牛家人往‘圖謀不軌豢養私兵’的罪名裡去套,那整件事的主舞台肯定就在西北,甚至是在牛德寶将軍駐守的宣德,桂家怎麼說脫不了一個監察不力的罪名。如果石礦還是在西北挖出來的,皇上憤怒不說,桂家的聲望也必将遭到很嚴重的打擊。桂含沁作此要求,似乎也很自然。

  但雲管事和良國公的面色,均都因這話變了一變,雲管事慎重道,“你看他這是有心還是無意呢?”

  “他畢竟是在廣州也呆了幾年,有一定的根基,把舞台安排到南邊,很難說到底是什麼用意。”蕙娘也回答得很謹慎,“此子心思太深沉了,初次見面,拿不準他的腔調。”

  “他對你有什麼特别的表示沒有?”良國公忽然道,“可有動疑?”

  “時間緊,人也多,倒沒多說什麼。”蕙娘說,“再說,男女大防,他現在也沒什麼借口過來接觸我。要試探我,可能還得他太太出馬,可他太太又不在京裡。可能過幾個月,他會來和我接觸接觸,試探試探我們家和鸾台會的關系。但起碼現在,桂含沁應該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如今局勢紛雜,除了權家以外,所有人都隻知道事情的一面,而就是權家,有時候也不得不揣測别人的心思。神仙難救這貼毒藥,本來就夠駭人聽聞的了,如今還有這種毒性可能更猛烈的原石出産,這種東西對鸾台會的意義有多重大,那是不必說的了,這原材料的産地,他們也是多次故布疑陣,一開始說在南洋,後來又說在西北,雲管事上次談起來這事說法還同現在不一樣,閃爍其詞到如此地步,可見有多看重……到了如今,随着桂含沁的這一番話,蕙娘心裡才終于有底了:看來,原石礦應該是在兩廣一帶不會有錯了。說不定,還真很靠近南洋呢。

  “西北一帶的石山并不多見,”她便整理情緒,徐徐地道,“好像也沒聽說過有螢石礦。而桂含沁的意思,是想尋一處螢石礦,做些痕迹再行炸毀,總之時機安排得巧妙一些便好……在西北,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兩廣那就不一樣了,礦山很多,隻探明了有礦産,淺淺開采後,因礦石本身品質不高,便廢棄的礦山也不是沒有,他說,可以采選一個本來開鑿到了一半,後來被廢棄,位置又偏遠的山頭,這樣也方便我們從容布置——兩廣,畢竟是他同許鳳佳的地盤。”

  她一邊說,雲管事的面色一邊就跟着變,良國公亦是皺眉不語,蕙娘歉然道,“他言之成理,我又不知該不該反對,這件事當場就已經定了下來。”

  雖說這不是蕙娘的問題,但雲管事一時也很難釋懷,他陰沉着臉,在屋内來回踱起了方步,“此計還未見到成效,我們便已損失了一條大有利潤的生意線,如今呢?桂含沁分明就是私下查到了什麼!他這是一石二鳥,又是釜底抽薪,陰了我們一招,又能從你的反應中,試探權家和會裡的關系。——他是早就出招了!萬幸你是真不知情,想必也不會暴露出什麼馬腳,反倒是歪打正着,打消了他的懷疑。恐怕現在,他是已把權家,當作了和他桂家一樣,不過是受了要挾,在某種程度上要聽命于會裡的傀儡。”

  這番分析,入情入理,令人隻能點頭稱是。良國公和雲管事都耿耿于懷,雲管事更是憂心忡忡,許久都未能平複過來。蕙娘多少也猜到了他的擔心,她便措辭安慰道,“如我沒有記錯,這礦山握在我們手中,已有多年曆史了。如今且不說暴露不暴露,有沒有辦法挽回,就是做最壞結果,徹底再不能開采,那又如何?大可以先開采出足夠的份額,以供日後使用,再說,奪權靠的又不是毒藥。這種東西,也就是錦上添花罷了,太過依靠,也是難成大事。”

  “這道理我明白,你明白。”權世赟沒好氣,“但總有人不明白,現在婷娘那裡進展太慢,毫無一點消息,我們的後院卻是接連起火,全因為仲白一人,到現在都深陷麻煩。這兩條線,平時失卻一條,都要有許多人頭落地,如今兩條一起出了問題——”

  他不再搭理蕙娘了,隻是多少有些無助地望向良國公。

  在這樣的時候,良國公要比雲管事更沉穩一些,他雖然神色也不大好看,但卻并不會抓着損失不放,而是過問起了妙善大師的行蹤。“人應該已經到京城了吧?”

  雲管事神色一動,卻還是大搖其頭,“就是現在把貴妃那裡關節打通,婷娘能順利得了寵……那又如何,還是來不及的!焦氏下個月就要回老家了,沒點成績就這麼回去了,怕是要受不少刁難!”

  雖說平時對蕙娘,他是又要用又要防,但這時候,到底是現出了維護之意。蕙娘有些詫異地望了雲管事一眼,良國公已道,“一點為難,焦氏還不至于放在心上吧。木已成舟,桂家要和會裡作對,難道還找不到理由?這件事還要着落在他們自己手上,如何就把礦山暴露出來了?總還要查缺補漏的。把這話一說,恐怕他們也是無心再來難她。”

  這樣一說,雲管事倒是精神一振,“确實,兩廣那一帶,和我們也沒有太大的關系……”

  他剛才怕也是鑽了牛角尖,一味擔心老家責怪自己,現在被良國公點醒,雖還有些憂慮,但心情是要輕松多了。又問了些衆人商議出的細節安排,蕙娘便算給他們聽,“除了那些人證物證以外,最重要是要有一本能經得起驗算的賬簿。這本賬簿,是分配給我來造,少不得要麻煩小叔了。”

  “這是自然,”雲管事心情正好,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這本賬還要好好做呢,先得從密雲那車貨做起,把他們這條線的規模估算出來,按你們剛才安排的來看,那支私兵的規模,應在……”

  他一邊想,一邊就随口報了數字出來,“四百人的步兵,全都給武裝起火铳,能支撐得起三輪齊射的,那起碼都要一千五百支火铳常備着,還有一應的彈藥、布梅花陣的長槍、針籠……”

  所謂軍火,當然不是一些火铳和彈藥完事,從私鐵礦的開采,甚至到儲放彈藥的油布,那都不是随便能夠買到的。有經驗的賬房,從綢緞鋪一本賬裡能看出江南某鎮哪一年秋天是否雨水過多,這就是賬簿的力量,這本賬簿幾乎是整個故事的基石,它若能禁得起反複的推算,同衆人安排的細節遙遙呼應,這個故事就頓時多了幾分真實。從雲管事的表現來看,他亦不愧是鸾台會在北方的大總管,這件事由他來做,是再合适也不過的了。要換作蕙娘來編,隻怕她是絞盡腦汁,也隻能編出些破綻百出的賬片子來。

  幾人正談得入神,屋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三人這一驚,非同小可——沒有大事,太夫人想必不會輕易過來打擾。

  于是匆匆出了密室時,果然見太夫人神色惶然,竟帶了些罕見的焦躁,見到良國公等人出來,便忙道。“這下可不好了——仲白他跑了!”

  細說原委時,卻是權仲白到廣州以後,反正不過也還做些和從前一樣的事,并不提出海,隻是天南海北地四處遊走,一是賞玩風景,一來也是四處義診。衆人漸漸也放松了警惕,因怕過分跟緊,二少爺心中不快,故意和他們作對,因此也不敢跟得太近。沒想到權仲白居然乘其不備,私下混入了一艘海船,待得衆人發覺時,已經是追之不及了。

  “是去英吉利的船!頭一次開出去,連船老大在内,都沒走過這條線!”太夫人急得聲音都變了,“就是一切平安,誰知道他在英吉利會不會逗留着不肯回來了——他、他是要氣死我——”

  蕙娘三人,亦不禁面面相觑,一時間卻是誰都說不出話來,最終,還是良國公眉頭一皺,沉聲道,“走,他能走多遠,能走多久?隻要不死,兩個兒子在這裡,他終究還是得回來!”

  “再說,這條線也不是沒有人走過,他們是跟着船隊出去的,倒也不會無故就迷航了。”雲管事可能對權仲白的脾氣那是深有體會,他也很快就從驚訝中平複了過來,倒不若剛才一樣動情緒。“他現在正是怒火激烈的時候,離開大秦一段日子,也好。真要順利,一兩年也就回來了,不至于誤了大事,至于回不來……真回不來了,也隻好有回不來的辦法。”

  這還是在關心鸾台會的大計,太夫人看了看良國公,又看了看蕙娘,欲言又止,終究還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走到蕙娘身邊,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唉,仲白這性子,該怎麼說呢!”

  蕙娘的面色,雖有些蒼白,但在長輩們多少含了一絲關懷的眼神中,她還是高高地把頭給擡了起來。

  “事情已經發生了,隻好盡力苦中作樂。”她道,“我看,我們應該盡速把這件事往上報,起碼,要讓皇上知道。”

  太夫人不禁又有些動容:權仲白隻要還在大秦,他的地位就始終還對國公府有所幫助。這樣的事,當然應該是把消息壓得越死越好,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怎麼還有主動去說,主動惹皇上不快的道理?

  可良國公和雲管事卻都是若有所思,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雲管事眉宇間的陰霾,終于又消散了少許,他沖蕙娘露出了贊許的一笑,沉聲道,“不錯,年輕人的思緒就是敏捷……我看,婷娘的機緣,終于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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