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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凡人歌 大江明月 4375 2024-01-31 01:11

  首都塔轄區。

  sg研究所,所長辦公室。

  這是一個套間,分為裡間和外間。

  日光穿過了百葉窗的縫隙,合着室内的燈光将這不大的外間照的敞亮。所長江紹一的秘書肩上夾着部座機的聽筒,雙手打着鍵盤,一邊接聽一邊處理文件。他手旁的一盆綠植旺盛地舒展着枝葉,顯得生機勃勃。

  吳靖峰則在這外間等候區的一張椅子上坐着,腿上放個筆記本電腦,給人回郵件。他的上司肖少華此時正在裡間和現任所長談話。

  他們已經談了約有二十分鐘,裡面偶爾有細微人聲流出。雖然不能動用感官精神力,拜他那覺醒後的敏銳聽覺所賜,吳靖峰仍是斷斷續續地聽到了些零碎詞句,也就捕獲了不少信息。

  江紹一的語調不算嚴厲,但很明顯能聽出就是批評。

  “這件事……就算隻是柴啟的個人行為……不能當做孤立事件處理。”

  “……對集體的影響惡劣,上面……檢查,你拿什麼保證?”

  “性醜聞……是學術腐敗……不是去追究推手,待輿論發酵……就晚了……”

  聽到這裡,吳靖峰停下了撰寫郵件的手,滑動光标點開了一個著名問答論壇的地址。輸入關鍵詞搜索,出現一個熱門答案,對應的問題為:如何看待sg研究所“專家足浴被捕”引發的軒然大波?

  這個答案的第一句話就是:因為這位專家是個綁定哨兵。

  吳靖峰略略掃了眼全文,大緻總結了下,不得不說人民群衆的想象力真是無限的,什麼都能關聯,還能上下聯系得有鼻子有眼。

  根據這位的推斷,因為柴啟是個綁定哨兵,綁定哨向是忠貞的代表,綁定哨兵還沒解綁就去嫖|娼,也就是肉體出軌,必然有更深的原因在内。因為男人出軌,一方面是尋求刺激,打破一成不變,而這種刺激,主要來源于隐蔽性,所謂偷情的“偷”。但綁定哨向間的精神鍊接,從一開始就掐滅了這種源頭,就算現在解綁了,自然解綁是個緩慢的延續性過程,這個過程中,由于向導對情緒意識的感應力,哨兵做點什麼,向導不可能不知道,可以說男方想做點什麼,隻要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還在女方的眼皮子底下,那偷情的刺激便無從“偷”起。

  那到底是為什麼讓一個綁定哨兵冒着被向導知道的風險也要去嫖|娼?答主提到了一場五十年前爆發的學術界性醜聞。根據這位的背景介紹,當時是個直播相當火爆的年代,到了人們無論幹點什麼都喜歡開個直播的程度,諸如開車旅遊、出門鍛煉身體、上超市采購、上課寫作業等等,幾乎人手一個主播室。而那會兒有位知名高校教授帶着他學生去做大保健,沒想到他學生也開了直播,于是這位高校教授的幾句名言便在萬衆矚目之下聞名于世。

  教授說:“搞科研就是做生意,談回報的,你說對基礎研究很重要,學術意義,沒人看這個,”鏡頭裡,他一隻手摸着身下女子一動一動的發頂,神情舒适,另一隻手擡起搓了搓手指,“看的是這個。懂不懂?”

  教授說:“圈子裡的男的,都嫖,帶你嫖是跟你交心,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

  短短兩句話就撕開了一層道德表率,呈現在世人眼前的是赤|裸裸的學術腐敗。過後,這位教授的學術生涯自然是完蛋了,他的學生也不知所蹤,順藤摸瓜留下的卻是我國知識份子形象的一落千丈。上頭下狠手整治,一批人落馬,又下了每兩年強制檢查等相關政策,幾屆下來圈内風氣方有所清明。

  現在這位答主重提舊事,将柴啟的“嫖|娼行為”定義為群體性社交影響的後果,又道“久居鮑肆不聞其臭”,連綁定哨兵都無法抵禦的風氣,普通人更别說,可謂這一桶髒水潑下來,竟是他們整個實驗室無人幸免。

  而在答案的最後,這位還提到了肖少華,說“看到評論區有人說‘肖少華肯定不嫖’的,我隻想告訴你們:太天真了同學們,這個圈子隻有嫖了的,和嫖了還沒被發現的。”

  法律上講“疑罪從無”,但網上的網民們可不買這賬,要證明一個人做過某件事相對容易,因為做過的事會留下證據——可一個人要怎麼才能證明自己沒做過某件事?

  思及此,吳靖峰不由同情地給他還在裡間跟大領導談話的上司點了兩支蠟。

  那兩人的對談還在繼續,不時可以聽出肖少華的話被對方打斷:

  “……我現在不想聽……進度……什麼不能耽誤,我就問……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清者自清,我以為當務——”

  “太天真了肖少華!你以為……輿論綁架……檢查……敢保證除了你……一點問題沒有?”

  “新聞熱度會轉移……的時候,更要做好研究,用成果說話——”

  “你是管理者!不能再單純局限于研究領域!”

  江紹一的這句忽然拔高,讓吳靖峰聽了個完全。一下令哨兵心中咯噔一聲:難道所長對肖主任不滿,認為他不适合管理崗位?

  接着江紹一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兩人大概談到了sss研究組新組長的人選問題,吳靖峰記得現在代班的是他們組裡一個年輕的項目主管,韓蕭去年招的人,普通人男性,科研能力很強,可以說他們組今年要有上表彰的項目,就是他負責的了。但江紹一顯然對此不認同,吳靖峰聽見他說了幾個詞,什麼“規定”“一定比例”“哨向協會”“打壓”,他拼湊提煉了下,心想:莫非說的是,管理層要有幾個名額給哨向,否則就會被哨向協會控告歧視打壓?

  吳靖峰豎起了耳朵,奈何那兩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就剩下了咔咔打字聲,“嗞……”打印機的聲音。待肖少華推門出來,手上拿了幾頁紙,吳靖峰條件反射地就站了起身,“主任!”

  肖少華看了他一眼往外步去,沒有說話。

  這個眼神吳靖峰很熟悉,視線所及之處皆結冰——蘇紅他們管這開玩笑叫“冰雪之觸”,也就是老闆真動氣了。

  而一旦肖少華開始釋放冷氣……吳靖峰身不由己退了幾步再跟上,聽到裡間傳出江所長的聲音:“這份名單你好好考慮,下周之前給我答複。”語調比先前緩和了不少。

  肖少華腳步頓了頓,冷冷直視前方,繼續走。

  江紹一的秘書站起來要送他們,誰知一起身接了個電話,表情就變了,忙對肖少華道:“肖主任請留步!”

  肖少華的手放在門把上往下按,一推出去,吳靖峰就聽到走廊裡傳來幾人的腳步聲,朝這邊來。

  其中一個說話的嗓音他頗熟悉,是韓蕭的:“沈老師慢點兒。”

  兩方人馬很快就在所長辦公室前相遇了,為首的邱景同一見肖少華就笑了,“小肖也在?正好。”

  裡間江紹一得了他秘書通知,追出來:“——邱院長!”見到沈実更驚訝,“沈、沈老,您出院了?”

  沈実松開韓蕭扶他的手“唔”了聲,江紹一伸手殷勤示意:“這邊請、這邊請。”

  肖少華來不及收斂有些意外的表情,被邱景同扳住肩往裡帶。

  肖少華隻得随着邱景同一行再次入内,待他們就了座,江紹一的秘書給他們一一斟茶,先前給肖少華沏的那杯到涼了他也沒喝一口,這回又換了杯新的。

  五六人圍坐一茶幾,邱景同開門見山:“紹一,我這次來不為别的,就是陪老沈問一問,他先前的研究組可否還由他負責?”

  江紹一大喜過望:“那敢情好啊!”話落,眼神卻飄向了肖少華。

  肖少華神色很淡,已看不出先前火氣:“沈老師的身體如何?”

  沈実捧着杯子,由着茶的熱汽氤氲了眼鏡,慢悠悠地答道:“哎呀,我在床上躺了快兩個月……再不出來活動活動,老骨頭都要發黴了。”

  邱景同補充道:“老沈這回死裡逃生,從那恐怖組織帶了不少研究資料,你手上不有個項目剛好遇到了瓶頸?精神力波動在大腦的編碼區域,回頭讓他跟你共享一份……老沈?”

  沈実不知在想什麼,晃了下神,答道:“沒問題!”

  江紹一當即拍闆,“就這麼定了!”

  事一定,邱景同等人就要告辭了,江紹一還想留人,說:“難得邱院長有空,也慶祝沈老康複,今個兒中午我做東。”

  “這真是不湊巧,”邱景同婉拒,“我下午院裡還有課,一堆教案,”拍了拍江所長的肩,“改天吧。”

  沈実道:“聽說組裡進了新儀器……我先去看看儀器。”

  “成。”江紹一也沒非得今天,爽快道。

  談話的基本就邱江兩人,沈実偶爾應一句,其他人差不多全程當壁花。邱景同一走,沈実也跟着,一群人魚貫出了中心辦公樓,肖少華等往實驗室去,跟邱景同正好一段路順道。

  樓前幾級台階,邱景同問沈実:“老沈,你行不行?”

  “沒問題。”沈実說着擺擺手,一腳踏出險些踩空一階,被旁邊的韓蕭及時扶了一把。肖少華落後半米,見狀一個箭步上前将他攙住了。

  到了平地,沈実說“行啦”,松開他倆的手,抹抹額上的汗。這才幾個台階,他額上已出了一層汗。

  肖少華知道邱景同這回來是幫他,沒想到會直接請了沈実來幫他——眼前浮現的皆是沈実這幾周躺在病床上的情形,又問了一次:“沈老師,您身體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沈実道,掄圓胳膊做了個擺臂動作。可他看着身材偏胖,腳步虛浮,走兩步就喘口氣。肖少華與韓蕭對視一眼,皆看見彼此眼底深深擔憂,依舊挨着他一左一右,以便随時搭把手。

  邱景同背着手跟在他們後頭,“老沈啊,别逞強。我請你回來可不是讓你倒實驗台上的,多使喚使喚小年輕。”

  “沈老兇口的傷勢如何?肝肺恢複情況呢?”肖少華皺着眉問韓蕭,“最近一次的腦片你存了麼?給我看看。”

  韓蕭拿出手機,“存了。”發給他,“诶不對,這周的你應該看過了?”

  肖少華看了看編号,眉間擰得更深:“确實看過了。”

  “呃……這個,誰?”沈実一下沒想起肖少華名字,“小夥你也别太緊張了……我兇口還好,就是身子有點虛,躺太久了,得多走走。”

  一行人照顧沈実的速度,走的都慢,在研究所冬天光秃秃的林蔭道上,跟散步似的。韓蕭報了下肖少華的全名,沈実恍悟似的地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接着慶幸道:“幸虧剛那人沒問我他叫什麼……等等,他叫什麼來着?”

  他指的是現任所長江紹一,待韓蕭再說了江紹一名字,沈実壓低了聲音,偷偷問對方:“怎麼樣?我沒露餡吧?”

  語氣裡還有些小得意。

  韓蕭哭笑不得,朝老人家比了個大拇指。

  肖少華沉默着,攥緊了手中的幾頁紙。現在情勢的确對他不利,比起江紹一提議的那些人,沈実不論從哪個角度,都是最佳人選。可再怎麼不利,肖少華也沒打算讓老院士拖着病體做研究。

  “你們江所長什麼都好,就是将輿論看的太重了。”聽他們提到江紹一,邱景同的聲音從後傳來,“但有多不重要也好,小肖你可别忘了……過于輕視它,輿論就能毀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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