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兄弟守靈心各異,房萱施計為哪般
在側屋中休息守夜的同族親眷,此時都紛紛去了靈堂,或幫忙守着靈燈添油加蕊,或幫着去往前院迎客,剩下的聚在一邊閑聊,等着有客來祭奠時幫忙招呼。
屋中隻剩下趙高趙政兩人。趙政一個背躍飛上床榻,四肢伸成了個大字,舒服地躺在榻席上,兩眼一眯,就要入睡。
趙高見他沒心沒肺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可又說不出趙政有何錯處來,隻得狠狠一躍,坐于榻上生自己的悶氣。
趙政閉着眼睛趟在床榻上,似在說夢話一般地喃喃說道:"自古豪傑之士,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
趙高聞言一驚,望着己然睡着的趙政,若有所思,臉上怒氣也漸漸消散。趙高自愧不如地歎息一聲,躺倒于榻,強迫自己閉眼入眠。
過了片刻,趙高好不容易沉下心來,正覺困意上湧,快要睡着之時,卻聽屋門響動,睜眼便見房萱推門進來。
房萱步入屋内,也不理會驚愕中的趙高,上前伸手搖動趙政臂膀道:"公子,小家主!快快醒來。"
趙高心道:"政弟這侍女也太不守禮了吧。且這小家主算什麼稱呼?"
趙政是個睡得沉的,一但入眠,很難叫醒。房萱又搖又喊,卻見趙政全無反應,便撲哧一聲,嬌笑道:"也不怕被狼叼了去。"說完也不脫靴子,一步躍上床榻,一把抓住趙政衣領,将他拉起,一邊前後搖動,直搖得趙政腦袋亂晃,一邊說道:"起來了。"
見趙政還是不醒,又搖晃着他說道:"吃飯了。"
還不醒,便又道:"狼來了。"
不醒,又一邊搖晃一下,一邊說一句地道:"下雨了,不是,下雪了,打雷了,樹倒了,屋塌了,就要砸着孩子了!了!了!"最後又狠狠搖晃幾下,見趙政還是不醒,氣的牙根一咬。最後,隻得無奈地輕啍一聲,将手一松,一把将他推回榻上。
趙高起身,目瞪口呆地指着房萱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房萱氣呼呼地轉頭沖趙高說道:"叫醒他,你沒看到嗎?"
趙高闆起臉喝道:"放肆。你這下人,懂不懂規矩,知不知禮法尊卑,敢欺阿政年幼不成。有你這般服侍人的嗎?出去自領責罰,否則我今日便替阿政打殺了你。"
房萱怒哼一聲,扭身亮了亮挂在腰間的配刀和家臣符令,與趙高說道:"看清楚這是什麼!啍,我是武士,是小家主親命的資财家令,你管不着我!一邊歇着去。惹惱姑娘我,管你是誰,照揍不誤,别怪我沒提醒你。"
"呵呵"趙高氣得連聲冷笑,說不出話來,他還沒見過如此嚣張粗俗的女家令。
房萱也不理趙高,于榻上起身,擡腳狠踢了一下趙政屁股說道:"君子寢不過卯。你這懶蟲,将來别因為誤了軍中點卯,被人砍了腦袋。"說完躍下床榻,出門而去。
趙高望着門口,哆哆嗦嗦地指着房萱背影,氣的語不成聲道:"你,你,放肆!"
房萱氣乎乎返回了趙政等人暫居的小院,也不理守在院門處的少年軍士,直入院内。
這間院子,以前是趙姬母親呼兒海居住的,是平陽府中一處單獨封閉的院落。院牆四周圍種了一圈紅柳,院中隻三間正房,四間廂房,其餘空地都種着草。沒有任何花和樹,也沒有任何其他東西,隻有沒膝的雜草,和一條連通院門與正屋、廂房的石子小路。
房萱沿着石子小路,快步走至正屋,推門而入。
屋内,玉帶術正陪李義安坐一案,喝水閑談。其實大多時候,是玉帶術在詢問李義關于鹹陽、關于秦國的各種消息。李義講的得意洋洋,一番吹噓之下,将鹹陽誇耀的繁華無比,遍地淌金,引得玉帶術驚呼連連,無比羨慕。與鹹陽錦繡多彩的生活相比,與去過慶餘坊趙國别苑的李義相比,玉帶術覺得自己就是個荒野上的土豹子。但想到将來,想到可以随趙政去往鹹陽,他内心蠢蠢欲動,十分慶幸自己當初被趙政俘虜。
兩人正談的興起,勿見屋門猛然推開,房萱含怒而入。
玉帶術連忙起身讓座,又向外看了看問道:"公子呢?"
李義也奇怪地看着坐到對面的房萱問道:"房,房家令,公子抽不開身嗎?"李義對于和一個小女孩平等交淡十分無奈和别扭,心中暗暗責怪道:"這政公子真是年幼胡鬧,找一幫孩子過家家,還以樣子奇怪的劍來封賞家臣。還封了個粗俗無禮的女娃,真真不靠譜啊。"
房萱又氣又好笑地說道:"是抽不出時間。睡得死豬一樣,怎麼都叫不醒。"
李義尴尬一笑道:"按使團行進速度推斷,赢大夫和平陽君等人屍骨今晚方能行至邯鄲。而且不會直接入城,趙王必會派重臣迎接平陽君屍骨,所以使團今夜會宿于邯鄲城外,于明日早間甚至中午入城。夫人令我陪兩位公子代表平陽君府出城迎接使團,時間還寬裕着呢,我們就耐心等公子睡醒再說好了。"
房萱搖頭說道:"公子昨日一早,剛進邯鄲就吩咐過我,李大夫回來後要立即通知他。我這一見你,絲毫不敢耽誤,馬不停蹄跑去報訊。啍,他倒好。啍。還有那個趙高,拿我當侍女使喚,早晚揍他一頓出氣。"
玉帶術站在一邊,見房萱今日一反常态地亂發脾氣,心中暗道:"阿萱非要我來陪李義,詢問鹹陽消息,她自己又在李義、趙高面前故作粗俗之态,定是别有用意,隻不知到底有何目的。不過那趙高肯定要倒黴了。雖然阿萱常以公子貼身女侍自居,但誰敢真把她當成侍女,嘿嘿,那可就真要小心了。被阿萱記恨的人,倒黴是肯定的了。"
李義笑道:"房家令勿惱。公子急于見我,必是打聽使團消息。昨日吾與赢響大夫會面後,連夜返回,己将赢大夫所言平陽君遇害詳情,報與夫人,其中并沒有什麼新的情況和線索。公子早見我一刻也無甚意義。公子年幼,徹夜守靈,應是乏累極了,今晚還要出城去接使團,便讓他多休息會兒吧。"
房萱美目一眨,萌萌地呶嘴說道:"也隻好這樣了。那懶蟲睡着之後,是誰也叫不醒的。李家令也是連日奔波,不如也趁機在此休息一下吧。"
李義搖頭,與房萱略行一禮道:"夫人己為我備好住處,我暫且告辭,回去略作休息。等公子醒來,請派人通知于我。"
房萱也起身行禮,含笑說道:"那我就不留您了,我送您出去。"
李義擺手說道:"房姑娘不必客氣,留步,留步。"說完起身而去,房萱示意玉帶術跟上相送,自己留在屋内,不再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