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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跟殿下下山(一更)

妾身由己不由天 伊人歸 4629 2024-01-31 01:11

  甯王神色狼狽地出了長生殿,顧不得殿外衆臣異樣的目光,腳步踉跄。

  透過半開的殿門,恒王朝殿中望了一眼,卻被禦林軍二使擋住。

  他讨了個沒趣,隻能一甩衣袖,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聖上到底說了什麼,惹得甯王這般失魂落魄?

  寝殿之中,說了一長串話的聖上,終于體力不支,虛弱地靠在了枕頭上。

  蕭貴妃連忙抽出那些靠枕,讓聖上的身體平躺在床上。

  雲旗和龍婉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上前來幫着蕭貴妃幹活。

  蕭貴妃還未從震驚中醒來,手腳慌亂。

  見了他們兩個貼心的舉動,這才安了心。

  甯王的身世一直是個不可說的謎團,而直到今日,蕭貴妃才知道有多麼不可說。

  原來他并非聖上的兒子。

  那聖上又是何苦,将他養育成人呢?

  或許是出于皇室顔面的考慮,或許是對甯才人的一點真心,或許……

  怪不得以甯王的資質,聖上竟從未喜歡過他。

  原來那不僅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更是甯才人欺騙他的罪證,是他的恥辱……

  “聖上?”

  蕭貴妃輕聲呼喚,聖上卻毫無反應。

  方才說的那些話,似乎讓他用力過度,又陷入了昏睡。

  他這些日子總是如此,好的時候又像個正常人似的,壞的時候神志不清,或者索性昏睡不醒。

  而随着時間推移,好的時候越來越少,壞的時候越來越多。

  蕭貴妃心中着急。

  “要是你們爹爹和娘親早些回來就好了,他們怎麼還沒回來?”

  她暗暗絞着手帕,素白的指甲顯得黯淡無光。

  龍婉趴在聖上的床邊,用渾身的重量給他壓着被角,看起來十分調皮。

  聽蕭貴妃這樣說,她頭也沒擡。

  “快啦,爹爹他們就在回來的路上!”

  雲旗也點了點頭,附和龍婉的說法。

  蕭貴妃吃驚道:“你們是如何知道的?”

  “南姨娘說,她和她妹妹是雙生胎,會有一種心靈感應。我們也有,而且好像還能感應到爹爹和娘親。”

  雲旗說的一本正經,蕭貴妃半信半疑。

  龍婉輕哼了一聲。

  “對,我就感覺到了,爹爹和娘親背着我們,又有小寶寶了!”

  蕭貴妃大驚失色。

  沈風斓又有了身孕的消息,信中的确提過,可她從未和任何人提起過。

  蓋因未滿三個月的胎,若是說得人盡皆知,對胎兒不好。

  這是一種迷信的說法,蕭貴妃雖不大信,但也不願意去觸犯。

  可龍婉竟然能感覺到。

  看來這種骨肉之間的心靈感應,并非虛言……

  甯王走到玄武門外,隻見府中的馬車停在外頭,正等着他回府。

  他并沒有上車,反而奪過了元魁的馬,一路快馬加鞭朝着城外而去。

  這一路風馳電掣,經過長街的時候,兩邊的攤販全都踏了個稀碎。

  他無暇顧及,腦子中隻是回蕩着聖上的那一番話。

  “朕替樓蘭王,養了十年的兒子,才知道自己做了冤大頭。你告訴朕,倘若你是朕,你會怎麼對待這樣的女子,和這樣的孩子?!”

  倘若他是聖上,他會怎麼對待這樣的女子,這樣的孩子?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此刻的确想不明白。

  腦中唯有一個聲音,便是去找他母妃的墳前,好生問個明白。

  可他的馬一路出了城門,才想到一件事。

  甯才人已經作古十餘年,她不可能回答自己了。

  便是到她的墳前,也無濟于事。

  他忽然勒住了馬,愣愣地任憑馬兒朝前走去,思量着聖上的每一句話。

  他試圖從那些話中,找到些許破綻,來推翻聖上的說法。

  這一定是他的謊話,是他為自己對甯才人的無情,對自己的涼薄,所找的借口。

  沒有什麼樓蘭侍衛,沒有什麼樓蘭王,沒有……

  可他越去想其中的細節,卻真切可怖地感覺到,那些話都是真的。

  其中沒有任何的邏輯錯誤,更不是聖上一個重病之人,可以僞裝出的真切。

  他忽然覺得,世界都灰暗了起來。

  從前他恨賢妃,恨平西侯,恨聖上。

  恨賢妃的虐待,平西侯的利用,聖上的無情和偏心。

  而今才知,他并非聖上的親生子。

  賢妃已死,平西侯府已衰,他最後的恨都已經不成立了。

  對一個和自己沒有半點關系的孩子,聖上能将他養大,能給他親王的權位,已經足夠對得起自己了。

  若不是對甯才人出于真心,聖上是絕不可能讓他僥幸活下來的。

  他一直以來對聖上的怨怼,對軒轅玦的嫉妒,顯得那麼可笑。

  天色漸暗,胯下的馬兒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南海寺的山門底下。

  這個時間,仍然有到南海寺上香的香客,正在同寺中僧人告辭要回城去。

  見他騎着駿馬在山門下徘徊,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仿佛是看到一個無家可歸之人,夜色将晚,還在城外駐足流連。

  要想到法相寺,最快的路經便是從南海寺的山門上去,從後山穿過幾片菜地就到了。

  甯王平素卻不走這條路。

  他總是從一旁的小路上去,先去拜祭過甯才人,再從甯才人的墳前到法相寺。

  他忽然翻身下馬,一個小僧走下來,替他把馬牽住。

  “施主,您這麼晚了還來上香嗎?”

  那小僧見甯王衣着不凡,這匹馬也是難得的好馬,便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甯王從袖中摸出一塊銀子給他。

  “替我看着馬便是。”

  那小僧連忙應喏。

  從南海寺的山門走上去,腳下踩的石階,和沈風斓踩過的無異。

  他還記得初次在法相寺相見之時,沈風斓的裙角染着春泥的模樣。

  想到此處,他不禁彎了嘴角。

  到了法相寺外頭,熟悉的木魚聲,讓他一時恍惚了起來。

  好一會兒他才注意到,這是無法小師傅的木魚聲,而非法源和尚的。

  法源和尚的木魚聲,和别的和尚都不同。

  聽起來能叫人莫名心靜。

  他步入寺中,果然見無法正盤膝端坐在佛像前,兩耳不聞窗外事。

  甯王自顧自走到他身旁,看着座上栩栩如生的布袋和尚像,怅然若失。

  布袋和尚的笑臉如常,而無法的面色,卻沉靜得不像話。

  好一會兒,他敲木魚的手才放了下來。

  “甯王殿下。”

  無法的聲音裡帶着哭腔,倒把甯王唬了一跳。

  那張清秀白淨的臉轉了過來,一雙純淨的僧人眼睛,含着淚水。

  “怎麼辦啊,師叔祖他走了,說是雲遊四海去了……”

  無法從地上站起來,一手捧着木魚,一手抓着木杵,一臉無措。

  甯王眉頭一蹙。

  原以為在這個世上,也隻有甯才人的孤墳和這座法相寺,會一直等待着他。

  沒想到連法源都離開了,不聲不響,一句告别都沒給他。

  “什麼時候走的,可說了去哪不成?”

  無法抹着眼淚,“昨天剛走,沒說去哪。他說陪伴了殿下這十餘年,依然沒能用佛法讓殿下開悟。他覺得有愧于甯才人,一賭氣就走了……”

  愧對甯才人?

  甯王一時不解,露出了疑惑之色。

  無法道:“師叔祖說,他頭一次在樹林裡把殿下帶回來,就是受了甯才人的囑托。當時甯才人還是一縷新魂,師叔祖憐憫她為母之心,便答應了她,她這才肯投胎而去。”

  他素來知道,法源是有些神通的人。

  沒想到他們的相遇,竟然還是因為甯才人。

  他的話音艱澀了起來。

  “他還留下了什麼話不曾?”

  無法點了點頭,回想着法源離開時的場景。

  他說走便走,隻拿走了一個銅缽和他的木魚,又命無法給他做了一頓青草團子。

  無法以為他隻是說笑。

  他從小就在法相寺修行,一直長到十多歲,就沒見過法源離開法相寺。

  怎麼可能說走就走呢?

  他以為法源隻是想騙青草團子吃,沒想到他吃淨了最後一個團子,果真起身拍了怕屁股就要離開。

  無法登時就慌了。

  這寺裡若是隻有他一個人,他該怎麼過活才好?

  “師叔祖,你走了,我怎麼辦?”

  無法抱着法源的大粗腿,頭一次覺得舍不得他。

  法源輕輕一腳便把他蹬開了。

  “你就在這裡待着,總有你的緣法。”

  他說着,又歎了一口氣,用缽盂在井中盛了一碗水。

  “當初我答應了甯才人,便有信心讓甯王改正心中的邪念。可惜命數是會變的,他的命數更是經曆了一場大變。沈風斓不屬于這個世界,她是天降異星,改變了京城的大局。”

  他捧起缽盂,咕噜咕噜喝幹淨了水。

  “你說我都活了幾百年的人了,我連這麼點事都幹不好,氣不氣人?我有時候真想把沈風斓哪來的拍回哪裡去,可是不行。”

  法源無奈地拍了凸出的肚子,打了個飽嗝。

  “她可比甯王有意思多了。再說天命不可違,我也算仁至義盡,對得起甯才人了。接下來的事,就不歸我管咯!”

  法源說着,邁開蒲扇似的大腳,撲哧撲哧地朝寺外走去。

  無法愣愣地想着他方才說的話,雲裡霧裡地想不明白。

  等他再跑出古寺去找法源的時候,哪裡還有他的蹤影?

  無法一個人在山上等了一天一夜,終于等到甯王來了,他就像抱住救命稻草一樣粘着甯王不放。

  “殿下,師叔祖說的就是這些了。您能不能幫我把師叔祖找回來,我怕黑……”

  無法扁了扁嘴,甯王這才發現,他眼睛底下一片黧黑。

  想來他昨夜一個人不敢睡,是硬生生熬出來的。

  他不禁笑了笑。

  “你師叔祖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他若是有心想走,怎麼會讓本王找到他?”

  甯王想着天降異星那四個字,怎麼想都不得其法。

  沈風斓,當真就是他的宿命麼?

  若這真是宿命,他甘之如饴。

  可惜,命運的轉折在他身上,似乎并沒有應驗到好處。

  連法源都束手無策地離開了……

  他頹然地歎了一口,便朝寺外走去。

  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後腳步急促,無法端着缽盂就跟了上來。

  見甯王回頭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住了腳。

  “你跟着本王做什麼?”

  無法委屈道:“殿下,我能不能跟你下山?以前師叔祖在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師叔祖走了,總覺得山上怪吓人的……”

  甯王忽然想起這茬,法源走了,他總得照管着無法一些。

  “這樣吧,本王下山便派兩個人來,讓他們陪着你,順便保護你。”

  “不用不用,不必如此麻煩。我跟殿下下山,在殿下的府裡灑掃庭除,隻需管每日兩頓齋菜便是了。”

  甯王疑惑地看他。

  “你師叔祖不是說,叫你待在這裡,自有你的緣法嗎?”

  無法堅持道:“我的緣法,就是跟着殿下下山!”

  ------題外話------

  稍後二更,照舊八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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