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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醋壇打翻

首輔家的長孫媳 刹時紅瘦 3556 2024-01-31 01:12

  蘭庭斜卧在帳子裡,彎着胳膊撐着頭欣賞美人含妒的情态,覺得有了這一幅補充,他平生第一輯人物畫冊可謂齊全了。

  春歸本是仰躺着,隻偏過頭去瞪着“扼腕歎息”的趙大爺,見他不言不語,仿佛意味深長,真有幾分像是被說中了心事的模樣,“咣當”一聲響,醋壇徹底碎,幹脆也學趙大爺的姿态半撐斜躺:“馮姑娘已經是錯過了,遺憾歸遺憾,可想來趙大爺總不至于智令色昏不顧廉恥,不惜與好友反目強占人妻,隻趙大爺既然動了心思,少不得我替您留意着,再相看了才貌雙全秀外慧中的佳人,禀了親長允許禮聘入門,橫豎趙大爺此時已經是從六品的官身而非一介白衣,不娶幾個美妾,怎能顯示官身的榮耀。”

  從“迳勿”而“大爺”再到“趙大爺”,倘若繼續逗弄的話,蘭庭可得擔心春歸妒火熊熊而起,把整個清遠台都要焚為灰燼了。

  “突然想到,這時若有盤餃子就好了。”蘭庭微笑。

  春歸:……

  趙大爺已經饑渴到了口中才說美人腹裡立即空空的程度?

  蘭庭實在忍俊不住,指頭重重點了點春歸的鼻尖:“現成打翻了一壇子酸醋,就少盤餃子蘸醋吃了。”

  春歸冷哼道:“我哪有拈酸吃醋,都主動提出要遂趙大爺的心願了,難道還不夠賢良淑德?”

  “罷了罷了,為夫認錯,不該逗弄娘子,娘子快些息怒吧。”蘭庭忍不住笑出聲來。

  春歸翻了個白眼,醋意仍然未消:“趙大爺今日心情倒雀躍,想必是身邊有美人兒奉茶遞酒相伴飲樂,大覺盡興吧,我卻從不曾聽趙大爺提起過東風館木末姑娘,哪裡曉得趙大爺和她之間的交情,早前木末姑娘說是特意會我與我一叙,光顧着愕然了,都沒顧上受寵若驚。”

  蘭庭收了笑容:“你見過木末了?”

  “可不見過了。”

  蘭庭沒再撐着頭,翻身坐起:“她原本是陶先生的婢女,不過陶先生因為贊賞她的才氣心性,一直當她為養女對待,息生館建成後,我與竹西幾位常常在此飲談聚會,木末也會參與,和我們都算熟識。那時我本無意于名利場仕途道,認為居于山水幽境,淡泊渡日方為人生樂事,木末很是認同,不過後來我經祖父指正,決意入仕,木末力勸我不能違背初衷,她說了不少偏激的話,也不知怎麼傳到了祖父耳中,祖父擔心她對我造成影響,所以向陶先生提議,稱木末既已及笄,理當為她議親,擇一合适人家婚配。”

  春歸根據渠出的叙述,其實大概已經有了判斷,此時聽蘭庭直言是趙太師出面幹預,心道果然如此,又忍不住想問蘭庭是否埋怨過祖父拆散他們兩個,又覺得問不出口,便垂着眼睑沒有吭聲兒。

  “木末性情倔強,不願由他人擺布自己的命運,于是便請求陶先生賜還身契,投靠去東風館,我答應了祖父不再見她,并沒有去東風館看望,今日也不知她會來萬頃兄的喜宴,萬頃兄生怕我誤解,還特地解釋一番,說木末并非受他所邀,後來我才知道木末是受萬頃兄另

  一個好友邀約。”

  春歸這才“哦”了一聲,心想自己倒是錯怪了葉萬頃。

  “我從前也很欣賞木末的才情,後來祖父那樣決定,起初我并不能夠接受,憐惜木末隻是一個不得不寄人籬下的弱女子,祖父那樣逼迫她,有違仁義,不過後來知道她終究是不肯受控于人,且自擇了安身之處,雖自責連累了她,倒也覺得她能自立未必不幸,我既答應了祖父,擇定走經濟仕途,從那時起,就注定會與木末的期待分歧,從此兩不相幹也好。”

  蘭庭如此認真解釋此事,春歸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誤解,也不願自己日後再多提及此事,幹脆今日也把話說開:“我不知木末才情怎樣,但她的性情孤傲,且今日一見面,話說得就暧昧尖酸,哪裡是誠心與我相交?既是格格不入,我也不想再與她來往叙談,即便她真送來帖子,我也不作理會了,先知會迳勿一聲兒,日後莫怪我慢怠舊識。”

  “正應疏遠,且不僅是木末,今後輝輝與人相交大可依從自身喜惡,不用顧慮太多。”蘭庭這才又露出笑容:“今日酒席之上,我們把萬頃兄拷問一番,他才露了些微口風,原來他是有回去逛鼓樓街上的寶硯坊,巧遇了馮姑娘,不過那時馮姑娘是女扮男裝,店家度判馮姑娘的年紀穿戴,以為好欺,便想将品相次等的硯台騙售高價,哪知馮姑娘對于硯台的品質卻十分精谙,侃侃而談,又擅長讨價還價,最後反而辯得那店家啞口無言,甘願把方品質上好的硯台低價相讓,馮姑娘也不占便宜,把本金貨運等等成本算得清清楚楚,高出五百錢買入,到底沒讓讓家蝕本,還道之所以壓低價格是懲誡店家先有欺詐之行,萬頃兄旁觀一番,大感佩服,主動上前攀談,要請馮姑娘喝酒,馮姑娘欣然應邀,酒桌上才告訴萬頃兄她其實是女子,驚得萬頃兄眼珠子差些沒落酒裡。”

  這番話倒是把春歸聽得津津有味:“首見馮姑娘時,便覺她的機智遠勝其姐,且也确然不愧沉魚落雁之色我見猶憐,又惋惜她雖家境富裕父母雙全,無奈父親竟将她當作棋子牟取名利,怕是不能幸免屈為妾室的命運,沒想到她竟能為自己謀劃争取,終于是嫁得良人。”

  縱使馮姑娘不是生于書香門第高門大戶,可馮家乃富賈,且還想改換門庭跻身士族,按理也不許馮姑娘為所欲為抛頭露面的,可她卻能說服父兄,允她男裝出行,自己結識如意郎君,她的父兄既然認同葉萬頃為女婿,且許以馮姑娘十裡紅妝出嫁,自然是堅信葉萬頃确然具備錦繡前程,隻是一時還在“骐骥伏匿”,葉萬頃并非自誇的性情,可想而之這其中少不得馮姑娘的運籌帷幄。

  不甘違心屈從,能在世俗禮法的鐵壁銅牆中掙得自由,馮姑娘的堅韌機智實在很投春歸的脾胃。

  “三日後五殿下在息生館作東,想來萬頃兄必然會帶新婦出席,到時輝輝可不怕沒有酒友了。”蘭庭笑道。

  “怎麼五殿下作東也在息生館?”春歸問道。

  “咱們幾個聚會,十之八九都在息生館,且六殿下還鬧着要在這裡小住幾日,對萬頃兄來說也算方便,五殿下幹脆便定在了此處。”

  這話音剛落,忽而一陣急風貫窗而入,吹滅了卧室裡留照的孤燈,燈光黯消,月色卻仍然清亮,蘭庭借着月色也能在低頭傾身之間,吻上春歸洗去香脂的唇,于是帳子裡再無交談,一陣後隻餘起伏急切的喘息。

  ――

  夜間不知何時落下一場驟雨,未能驚擾餍足後相擁沉睡的男女,客居息生館的周王殿下卻實覺孤枕難眠,好容易經過翻來覆去的折騰才有了點倦意,迷迷糊糊中,再次陷入了一場荒唐的夢境,幾乎是第一滴雨剛落在瓦上,他便驚醒了。

  燈火已熄,雨時更無月色,一片黑霾伸手難見五指。

  黑霾裡仰卧的人睜大兩眼,睡意已無蹤迹,卻又不覺神清氣爽,六皇子身心疲乏的回想着荒唐一夢。

  近時,常常夢見這樣的場景。

  一片花林,濃霧缭繞,女子手執花剪擇摘花枝,她不讓婢侍移栽,連他挽着袖子自告奮勇要幹填土的髒活,她仍在旁不轉眼地盯着,強調腐土、砂土不能錯了比例先後,大不放心。

  他總是看不清女子的眉眼,吊詭的是夢境裡女子的一字一句卻清清楚楚,他甚至都能嗅到女子襟袖裡透出的香息,夢境裡覺得極其熟悉,直到此時醒來都覺得那香息仍然漫蘊不去。

  太過熟悉的感覺,不像夢境,竟像所經所曆。

  當這樣醒來,便覺心中一陣莫名的空虛,喊一聲都能不停的回響了,不由的一聲暗歎,也在空蕩蕩的心兇裡體現出實質,讓他不能擺脫錯過了一個不能錯過的人,剜心般的遺憾。

  夢境和情緒都是突然而生,但他知道何時而生。

  驟雨初歇時分,天光已經透出蒼青,朝陽未升,霧氣開始彌漫,六皇子幹脆起身洗漱,往拂水搖空晨練,這裡的一片清波更是雲煙蒸騰,纖株細葉若隐若現,更遠的水岸,竟似雲深不知處的幽境,引人想入非非。

  六皇子在柳堤打一套拳。

  剛覺舒展開拳腳,就見雲霧深處,蘭庭踱步過來,六皇子連忙收了勢,反客為主般迎向前去:“迳勿這麼早起身,難道晚上沒睡好?”

  蘭庭看着他:“六殿下沒睡好?看來是我這主人招待不周啊。”

  “你能不那麼機敏麼?要我做了虧心事,怕是在你面前話都不敢說了。”六皇子唉的一聲。

  蘭庭一笑:“那麼殿下可做虧心事否?”

  六皇子神情一僵,收起嬉皮笑臉,認真嚴肅道:“迳勿因何置疑。”

  “太後壽誕上的事故,六殿下真是好謀算。”

  “迳勿以為那是我一手策劃?”六皇子急得險些沒有拔腳起跳,連忙辯白:“太孫怎麼算計都無所謂,我何至于算計一個弱女子?我和迳勿交識多年,我是不是這卑劣無恥的小人迳勿能不清楚?這冤枉我可吃不起,趙迳勿你要還我清白!”

  “殿下是否承認,因為這場風波,殿下獲得最大利益?”

  六皇子呆住了,半晌才苦笑道:“這真是……我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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