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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一卷第133章 異夢之兆

首輔家的長孫媳 刹時紅瘦 2787 2024-03-13 18:05

  好的,安置。

  蘭庭的表現是從善如流,雖然隻是喝了茶,但他還是先用清水漱了漱口,才站直了身把手一伸:“有勞娘子寬衣。”

  本就是在中衣外頭虛披着一件,紐扣衣帶無一挽系,需得着再“寬衣解帶”?但因為春歸正臉紅耳熱的木讷着,腦子本就不靈活,自然也沒有挑剔,乖乖聽話真過去替蘭庭除了外衣,搭在衣架上,才後知後覺。

  “迳勿不是一直崇尚親力親為麼?”臉還熱着,眼睛也心虛的看向别處,隻用嘴巴較勁。

  “那時沒娶娘子,隻好自己動手,湯回粗手笨腳的惹人嫌棄。”

  “自然也有細緻溫柔的婢女。”春歸腦子還木着,絲毫沒意識到這話裡的“深意”:“難不成迳勿娶妻,就是為了有個貼身侍奉的人?”雖然她不是什麼名門貴女,自來也不曾養尊處優,但依然還是介意被當作婢女使喚的好不!可怎麼就聽令行事了呢……仿佛也不是那麼介意……哎呀,到底在想些什麼!

  “雖說也有不粗手笨腳的,但這等情趣之事,怎能托付外人?”低低的笑語,像溫厚的琴弦餘音不盡。

  情趣之事……

  春歸手腕一抖,險些沒把衣裳“搭”在地上。

  屋子裡正在口甜舌滑的人,真是她認識的那個少年老成的趙蘭庭?真少年老成嗎?好像又不是,比如大半夜光着腳丫子席地而坐舉杯邀月,比如“時日無多”的回程途中突然拜訪隐士,比如在官道上半摟着她同乘一騎,比如最近越來越多的攜手同行……

  哪點像少年老成!

  春歸正犯呆,就覺肩上一沉,身體就被扳了過去。

  蘭庭“一本正經”地替春歸也“寬衣解帶”:“這也算報之以李了,所以才說情趣,若和婢女間也如此,在太師府可得挨家法的。”

  春歸:……

  “娘子先請安置。”蘭庭仍然落落大方,攤手朝向床榻。

  他垂着眼,有趣的注視着尚還有幾分窘迫的新婚妻子,他原本以為經過這段時間的循序漸進,兩人間也确實親近不少,憑着春歸的性情應當不至于羞窘,看來是他的以為出現了偏差,女子縱管表面灑脫,骨子裡多少還是……唔,同床共枕也的确有些暧昧,就算這張床榻寬敞得完全可以各據一方秋毫無犯。

  但蘭庭愉快的發現春歸隻是窘迫而不是抵觸,情況并不糟糕。

  一張薄被,全被春歸霸占了,且她下意識擺出面壁的姿态,連垂落的長發也撥藏在了身前,蘭庭一時隻能看見被子和裡衣,以及一個烏泱泱的後腦勺。

  他歎了一聲:“山間的确要比山下清寒一些。”

  而後,春歸慢吞吞的轉過了身,倒是舍了他半張薄被,帳子裡光影黯昧,但他能看見她的一雙眼睛比夜色更加幽深,他輕輕一笑:“謝了。”拉過一角薄被搭在身上,沒閉眼,仍望着黑暗裡那雙眼睛。

  “我……喜歡這裡,喜歡鳳翁和鳳妪的山居。”不知為何,春歸的話裡藏着幾分小心翼翼。

  “相見略同。”蘭庭側着身,背對着那一間月色,在青紗帳裡的天地,兩個人隔得再遠,也仿佛呼息可聞,直到這時他才隐約有些明白為什麼說枕畔私語足以動搖凡人理智,也能夠體會了為什麼有的人會耽于兒女情長閨房之樂,因為這一刹那,連他都會心生執妄,渴望着擺脫俗世煩累,和他的妻子,其實還不算刻骨了解的人,就此恣意澹泊的渡過一生。

  “等我們老了,或許也能這樣。”她這樣說。

  “或許不用太老,我盡力早些達成。”他這樣說。

  “迳勿,你的抱負是什麼呢?”她忽然問:“和鳳翁一樣麼?”

  蘭庭有了略微的清醒,他深思,片刻才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有必須要做的事,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抱負。”他說,也希望盡力讓她了解:“祖父給我的寄望太重了,又是極早之前,我那時尚且還不知何為抱負吧,隻知道那是祖父的願望和抱負,但或許這并沒有什麼不同,我敬愛着祖父,必須完成他的志向。”

  “迳勿原來也迷茫着呀。”聽她似乎歎息,但須臾間語氣又愉悅了:“心裡有記挂的人,有記挂的事總歸就是好的,就算他們已經不在了,可想着他們的音容行事,就像他們其實還在一樣。”

  “就像輝輝一直記得嶽父的教囑?”

  “是。”幽暗中,蘭庭竟清楚看見了春歸的笑顔:“我常常記挂阿爹,有時甚至盼望着和别人多多談起,有時也會因為太過記挂而傷心,但我仍然不想忘記阿爹,阿爹曾經說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的事,這也許是痛苦的根源,但同樣是意義所在,阿爹的教囑我至今無法全然理解,所以我想和阿爹有一樣多的閱曆,我想活成阿爹期望的模樣,迳勿應當也想成為祖父期望的人。”

  “輝輝想我成為怎樣的人呢?鳳翁麼?”這個問題本不在蘭庭的預想之中,忽然就脫口而出了。

  “不知道。”他看見春歸的笑顔更大了些:“我得好生想想。”

  那像我現今這樣,你可還滿意?

  ――這話蘭庭卻沒能脫口而出。

  再之後他又沒有等到春歸的後話了,等到的是女子漸漸舒長的氣息,分明已經在黑甜鄉中,酣然入睡。

  而蘭庭其實有飲酒之後耽誤睡眠的“頑疾”,且今日更兼别外的心事,越更難以入睡,思緒紛沓而至,一忽間是構想将來,竟然全是與春歸子孫繞膝隐居山間頤養天年的生活,一忽間又被現實的煩擾所困,腦子裡有各張或者陰險或者暴戾的嘴臉揮之不去。也不知何時沉入隐隐約約的夢境,奇異的是仿佛枕邊換成了個陌生面孔的女子,她時而聲嘶力竭時而陰森冷笑,那冷笑有若刀匕,刺痛他的髒腑。

  突然間繼母也出現在他的夢境,不知為何痛斥他。

  還有祖母蒼老的面容,絕望的哭泣。

  哪裡燃起了熊熊火光,他忽然像置身輝煌的殿堂,火光中祖父步出,也是滿面的絕望和悲凄。

  “庭兒,沒有别的辦法,必須殺了他,必須殺了他!”

  他手裡拿着利劍,場景卻須臾一變,他終于是看見春歸。

  一樹桃紅下,她莞爾笑顔。

  看着手持利劍的他似乎也不覺得驚懼,她沖他笑着,禮貌又生疏。

  “迳勿,你來了?”

  問話的不是春歸,是從桃樹下步出的另一個男子,眉目模糊,但他應當熟悉這個嗓音的,可在夢境裡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嗓音的歸屬。

  男子站在春歸身邊,攜了春歸的手……

  他們一步步沖他走來,男子的眉眼正逐漸清晰。

  就在這時蘭庭忽然驚醒。

  晨光已經漫入青帳,不很明亮,依稀能照清人臉。

  不知何時,各據一方的距離已經變得如此貼近,黑發包裹着女子幹淨的睡顔,她沒有像夢境裡那樣禮貌的微笑,她隻安靜的阖着眼睑,但薄被底下,她和他十指相牽。

  依偎的姿态,那樣親近。

  所有的不安就這樣散去了。

  蘭庭想,山間的确清寒。

  ――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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