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齡趕緊上前,倒是沒有劉仁禮的這份緊張,通州的事兒,因為劉仁禮到這裡他倒是早早就調查過。
“春澇當時朝廷是撥款了,不過田地八成都在鄉紳手中,能免了當年的租子已經算是好的,百姓食不果腹還是正常的,據說有的地方剝樹皮吃觀音土比比皆是。
劉仁禮赴任之時,因為一樁案子,牽連出貪腐的細節,這才進行調查,不過此事也是不了了之。
”
老皇帝臉色不善,不過還是點點頭,這事兒當時确實是張輔齡呈上來的。
他有印象,此事涉及到山西澤州知府孫祥趨,這個人他倒是有印象,算是一個政績斐然的人物。
瞥了一眼方紀忠,方紀忠了然于心。
“此事讓方伴伴去查吧,大動幹戈不妥,山西剛剛平定叛亂,還是穩妥一些。
”
老皇帝這麼說了,張輔齡自然不會抓着不放,畢竟皇帝也是要臉面的人,總是揪着這個不放,顯得他們居心叵測。
就在此時,那驢車駛離,速度還不慢,一溜煙跑上路。
老皇帝來了興緻,側頭看了一眼,不知曉這驢車的去向,趕緊問道:
“這是要運送到什麼地方去嗎?
”
劉仁禮指着北側說道:
“這是送去曬谷場進行晾曬,産出的玉米現在含水太多,需要剝去表面的葉子進行晾曬,這樣要麼直接收藏,要麼剝下來種子進行研磨,這樣保存起來可以存放三五年不變質。
”
老皇帝一怔,“這不是剛剛種植,你們怎麼知曉的?
”
劉仁禮笑了,臉上帶着憨厚的面容,非常感慨。
“我二弟想來您知曉,他與那藩國人聊天中知曉的,據說他們的國度據大梁遠隔重洋,即便是從他們的國度乘船過來,就需要一年以上。
即便是當年産出的玉米,我們種植的時候也是兩年之後,因此我們分析這東西儲存三五年都不影響種植,如若是麥子則更容易受潮,影響産量。
”
老皇帝恍悟,糧庫中的糧食确實有這樣的問題,這個他倒是知曉,畢竟大梁以農為本,這是生計大事,要不然他也不會來這裡了。
“言之有理,對了這玉米的産量如何?
”
劉仁禮朝着過稱的那個小子擺手,那人倒是機靈趕緊跑到近前。
“大人有何吩咐?
”
“每兩壟是多少畝,你這裡計算過兩壟的産量?
”
那人将冊子翻開,用表格進行計算的,一目了然,粗略算了一下趕緊答道:
“兩壟是半畝地,一壟是一個小組計算的,從西側開始,第一組産了二石一鬥,第二組産了三石半,第三組産了三石二鬥......”
未等他接着讀下去,老皇帝一伸手将冊子拽到面前,自己翻看,這上面記錄的相當準确,每組誰采摘、誰運輸、誰過稱、多少石。
看着那産量他都有些蒙了,要知道良田的标準,就是畝産兩石或者兩石半,這裡面還是有水分的,而這些人裝的籮筐他看到了,每一石都恨不得冒出來。
如若折算下來,這畝産最差也有四石兩鬥,多的可以達到七石多,而且按照張輔齡之前的介紹,這可不是種植一季就結束了,如今不過是春末,還能搶種一季,如此算來豈不是又翻了一倍。
側身看看張輔齡和劉仁禮淡然的樣子,顯然他們對這個結果并不吃驚,甚至劉仁禮臉上還帶着不滿,似乎完全沒有達到他的預期。
老皇帝不淡定了,将本子丢給那人,朝着方紀忠擺擺手。
“方伴伴帶着人去收割兩壟玉米,看看你們能收獲多少。
”
方紀忠自然是聽從吩咐,劉仁禮插着來福點點頭,來福親自教着幾人要如何做,并且示範了一下,幾人趕緊背着籮筐鑽入玉米地。
不多時,一筐一筐的玉米被搬出來,倒在過稱的筐子裡面,即便有一兩個落出去的,那小子都沒撿起來,隻是擡腳提到一側。
随着過稱,不知多久,方紀忠帶着幾個侍衛回來了,幾個人弄的渾身都是碎屑,更搞笑的是,方紀忠歪了的帽子上挂着一隻綠色的肥蟲子。
劉仁禮瞥了一眼,這時候也不好上去幫着摘下來,張輔齡更是仿佛什麼都沒瞧見。
方紀忠美滋滋地跑到老皇帝近前,施禮說道。
“兩壟已經按照老爺的吩咐,都割完了。
”
話音剛落,一個婦人跟在後面,帶着微怒跑過來,将十幾穗丢在方紀忠的筐子裡面。
“你怎麼糟蹋糧食,這玉米掰下來,要仔細看着,我眼看着從筐子裡面掉了你都不撿起來,你當是遊玩來了啊,看着你年歲不小,怎麼如此德行!
”
方紀忠愣住了,在京城誰見到他,都要畢恭畢敬地叫一聲方公公,即便心裡可能看不慣,畢竟大半輩子狗仗人勢這事兒他是最擅長的,沒想到在通州這小地方,有個婦人敢這樣訓斥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啥。
老皇帝忍着笑,看着方紀忠吃癟,似乎極為開心,淡然地說道。
“确實不該浪費,趕緊過稱吧!
”
方紀忠朝着皇帝躬身,沒說别的趕緊湊過去,不過皇帝卻嫌棄地擺擺手。
“去将身上打掃幹淨!
”
方紀忠一臉的委屈,不過皇帝都說了,他也不敢說啥,退後幾步,開始抖落身上的衣袍,一拍瞬間碎屑飛揚。
劉仁禮擡手,指指方紀忠的帽子,他這才後知後覺,将帽子摘下來,看到蠕動的肥蟲子,帽子直接脫手。
張萬詢倒是手疾眼快,一把将帽子接住,用劍穗掃了掃方紀忠的帽子,這才遞給他。
方紀忠趕緊地朝着二人颔首,這才回到老皇帝近前。
順着老皇帝的目光,也盯着那過稱的小子,一筐一筐的稱重後,他簡單填表計算,之後高聲報數道:
“這兩壟共計四石三鬥!
”
老皇帝一怔,方紀忠咧嘴樂了。
“怪不得覺着累了,原來有這麼多,真不賴!
”
老皇帝站起身,走到過稱那小子面前,剛剛一筐一筐的數量他倒是看得仔細,不過這個計算他有些不放心,接過冊子仔細計算了一遍,果然準确無誤。
“太不可思議了,這半畝的收成竟然有這麼多,算下來豈不是一畝快九石?
”
方紀忠湊過來,也是頗為感慨。
“南方的水田,能有兩石半的收益也不是每一年都能行,況且這是按照兩季的總産計算,你們這個算法要準确很多,每一石都多出來。
”
老皇帝點點頭,劉仁禮卻臉上帶着愧色,搖着頭說道:
“還是少了很多,北山采摘的時候,我去了也是跟着一筐筐稱重的,那裡的産量要比這裡多了三成,看來下一季我們要總結經驗,再者現在是粗統計,玉米晾曬後還會去除水分,剝掉芯兒,如此一來還會減少重量,這樣算下來,一畝純産量也就六石左右。
”
來福雖然不敢說話,不過也是将頭低下去,朝着劉仁禮施禮。
“大人勿要自責,都是來福的錯,這裡的田地種植的密度還可以更緊密一些,我當時怕管理不善,所以故意稀疏了一些,這才造成産量的問題,請大人責罰。
”
張輔齡忍着笑垂下頭,這邊老皇帝感慨産量暴增,方紀忠也絕對不可思議,你們兩個在這裡一唱一和,還感覺沒有達到預期,這是幹啥想要顯擺嗎?
老皇帝尴尬地咳了兩聲,看向一臉嚴肅的劉仁禮。
愈發覺得這個人是個踏實務實的官員,這樣的産量還嫌少,有幾個人能做到這樣的自省。
如若大梁,所有的地方官員都能做到這樣的務實,還有什麼饑民鬧事,還有什麼災禍暴亂,這才是真正的愛民如子。
想到這裡,老皇帝歎息一聲。
“劉仁禮你着實是個好的,能如此親力親為,為百姓着想是通州百姓之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