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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第192章 楊朝宗

權唐 格魚 3992 2024-01-31 01:12

  “南某認為,孔縣令此次領軍奔襲雍丘,其意或者不在雍丘,而在奇襲位于甯陵的叛軍楊朝宗殘部,以戰練兵,同時提升自己在睢陽軍中的威望。隻要他能取得一戰之勝,無論拿不拿下雍丘,取不取得叛軍糧草,都将聲震河南名聲大噪。”

  南霁雲緩緩道。

  雷萬春眼前一亮,點了點頭:“有理。”

  許遠則微微一笑,不以為然道:“孔縣令年紀雖輕,但忠肝義膽成熟穩重,在本官看來,他不是執着于功名利祿之輩,豈能為了個人的聲名,去拿五百壯士的性命冒險?”

  南霁雲也沒有反駁許遠的話,微笑不語。卻心道:孔晟固然不是執着于功名利祿之輩,但人在官場,尤其是像孔晟這種文武雙全的後起之秀,要說他沒有一點追逐功名的心念、而隻為報效朝廷為國出力,也不現實。

  其實南霁雲的判斷大差不差。

  孔晟雖然要率軍奔襲雍丘,但這是一種戰略上的設計,到時候會不會、能不能真的進攻雍丘,還要看具體的情況,若是雍丘守軍勢大難攻,他不可能帶着數百兒郎真的去送死,從而還搭上自己的性命。

  但若是存在拿下雍丘的機會,他怎麼可能放過?

  此外,以戰練兵是肯定的。五百騎兵貌似兵力寡少,但實際上卻有很大的優勢,進退迅速來去自如,這給孔晟謀劃已久的在河南道的“遊擊戰”戰略思想的成功實現落實,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孔晟對于前世那位偉人的“敵來我走,敵駐我擾,敵退我追”的遊擊戰軍事戰略思想擁有發自于心的尊崇,可以說是研究得非常透徹,隻是前世隻局限于學術修養,這時便有了付諸實踐的機會。

  掌握兵權,人的軍事潛能其實便無形中被激發出來。在孔晟看來,正如每一個人都有一個指揮千軍萬馬運籌帷幄的夢想一樣,每一個人都存在一定的軍事潛質。其實領軍打仗,就跟弈棋有些類似,能不能沖鋒陷陣不是關鍵,關鍵在于具備不具備統攬全局的戰略思維。

  日出時分,孔晟已經率軍聲勢浩大地離開睢陽向西馳出了數十裡,向着雍丘的方向大張旗鼓地前進。别看他們人數不多,但軍旗招展,軍容嚴整,鮮衣怒馬,五百騎兵号令統一,奔馳間煙塵飛揚,搞出了不小的動靜,自然就驚動了周遭州府縣城的叛軍勢力。

  既然是奔襲奇襲,又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這或多或少引起了不少軍卒的不解和不滿,但軍令如山倒,孔晟是主将,他下的軍令哪怕是荒誕不經,作為軍卒也隻能執行不誤。

  雷霆進等人心内不以為然,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卻還是暗暗認為,孔晟固然勇猛,但其實不懂兵法,這種帶兵打仗法,遲早會葬送了這支精銳騎兵的。

  其實孔晟在軍事上真的不是什麼專家。但他的優勢在于信息前瞻,掌控着大勢和曆史進程的變化節點,更具有超前于這個時代的先進思維以及各種軍事戰略思想。所謂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到了這個時候,孔晟就是行也得上、不行也得上,也隻能在實踐中慢慢學習磨練融會貫通。

  沒有人是天生的軍事家和戰略思想家。

  哪怕是張巡睢陽所屬這些人,包括南霁雲雷萬春這種當世名将在内,說白了都是在這場平叛戰争中逐步成長起來的,論個人武力值,孔晟比之絲毫不弱,而論韬略思想,孔晟有過之而無不及,既然他們都能領軍打仗,孔晟又為什麼不能?

  南勇性格沉靜,一如他的父親,他沉默寡言,很少發表個人意見。這一路上,他隻默默行軍,緊随在孔晟身後。但雷霆進性格急躁,終于還是按捺不住了,就在部隊行至睢陽通往甯陵、雍丘和濟陰郡三地的分叉路口略事休整時,當面找上孔晟,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三弟,我們隻有五百人,這麼大張旗鼓地舉旗前進,恐怕還沒有趕到雍丘,就被各路叛軍給夾擊圍攻了。不是為兄說你,既然是奇襲,那就要偃旗息鼓悄然行進,哪能像我們現在這樣興師動衆、唯恐叛軍不知呢?”

  孔晟掃了雷霆進一眼,淡淡道:“二兄,此刻是在軍中,非你我兄弟私下場合,今後請勿以兄弟相稱。”

  雷霆進愣了一下,搓了搓手有些不滿道:“好吧,孔縣令!末将認為,我們這種行軍法、如此招搖過市,一旦陷入叛軍重圍,豈不是死路一條?”

  孔晟似笑非笑,聲音清朗:“雷将軍,我的目的正是驚擾各路叛軍,若是能引得雍丘叛軍來攻,那是最好不過了。”

  “至于身陷重圍,你想多了。濟陰郡的高承義所部距離我們數百裡,縱然他們率軍來攻,也不是一兩日能抵達。占據甯陵的現在是楊朝宗的數百殘兵,且不說上次戰敗他們損兵折将已經聞風喪膽,即便他們敢出城來與我軍一戰,我們又何需懼他?”

  孔晟的話聲音雖然不高,但堅定有力。

  雷霆進以及雷霆發雷霆俊兄弟聽聞占據甯陵的竟然是殺母仇人楊朝宗,不由眼珠子充皿,情緒激動起來。

  雷霆進一把抓住孔晟的手,怒聲道:“孔縣令,楊朝宗是我雷家的生死仇敵,既然他占據甯陵,我請求率軍攻下甯陵,斬這厮的首級,告祭我娘親的在天之靈!”

  雷霆發和雷霆俊兄弟也在旁情緒憤慨的拔出腰間鋼刀,揮舞着,神色猙獰可怖。

  孔晟微微皺了皺眉。

  雷氏三兄弟勇猛過人,是不可多得的猛将,忠誠度也沒有問題。隻是這三人就是一個爆仗脾氣,一點就着,而一旦激動起來就渾然失去了理智――他們也不想想,這支騎兵出來是幹什麼的,難道是為了給雷家人公報私仇的嗎?

  但畢竟孔晟與雷霆進有結拜之誼,他總不能直接反駁了雷霆進的要求。而雷霆進憤怒于弑母大仇,正在情緒不可控制間,若是孔晟出言不慎,定會與對方鬧翻。

  孔晟思量着,神色凝重。他瞥了南勇一眼,南勇眼眸一轉,突然在馬上開口道:“雷家三位兄長,小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雷霆進不耐煩地揮手道:“南勇,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幹甚?”

  南勇向孔晟拱了拱手,神色有些嚴肅:“三位兄長,此刻我們在軍中,當以孔縣令為尊!軍令如山,不可妄動妄言,這一點,還請三位兄長稍安勿躁。我等出兵意在奔襲雍丘,若是半路因為伯母大人的私仇而改道甯陵,日後傳到睢陽,不論是中丞大人,亦或者是雷伯父,問罪下來,我們又将如何承擔?”

  孔晟聞言不由深深望了南勇一眼。這個年輕人雖然大多數時候沉默寡言,但到了關鍵時刻,卻很會說話,也很會看勢看人,他将在軍中、軍法軍令不可輕犯、不能因私廢公等諸多核心問題點了出來,還推出了雷萬春和張巡作為擋箭牌,哪怕是雷霆進兄弟性如烈火,也一時間難以發作。

  “二兄,伯母的大仇,孔某也時時刻刻記在心上,莫不敢忘!你們放心,若是楊朝宗敢出城襲擊我軍,你我兄弟就是豁出這條命去,也要将他斬于馬下為伯母報仇雪恨!”

  孔晟說完,聲音變得凜然嚴肅起來:“但是此刻,三位雷将軍,請遵從本官軍令,稍安勿躁,本官自有主張!”

  孔晟揮了揮手,背過身去,望向了寒風呼嘯中黃葉紛飛煙塵彌漫的甯陵方向。

  雷霆進狠狠地跺了跺腳,咬緊牙關,怒吼了一聲,将手裡的長矛帶着一股怒氣插入地面之上,臉色變得鐵青,但他卻沒有再開口說半句請求孔晟出兵為自己母親報仇的話。

  雷霆俊雷霆發亦是如此。

  三人雖然性子急、更是為母報仇心切,但畢竟是雷萬春的兒子,被南勇這麼一提醒,自然知道事情輕重,也不敢在軍中輕舉妄動違抗孔晟的軍令。

  将門虎子,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其實楊朝宗退守甯陵,甯可帶幾百殘兵駐紮在甯陵這座破城苟延殘喘,也不去投效雍丘的令狐潮,這讓孔晟嗅到了某種良機。

  楊朝宗号稱有千人,實際上隻有五六百人。他們在上次決戰中于甯陵吃了敗仗,一萬多人隻剩下這麼一點殘兵,他根本難以向安祿山的燕王朝交代,更不敢投奔其他的叛軍守将。

  誰都明鏡兒一般,此刻楊朝宗不論是投靠任何人,結果和下場就隻有一個:被吞并或者幹脆被拿下交由燕朝廷問罪。

  因此,半路得到軍報之後,别看孔晟表面上止住了雷霆進三兄弟的暴躁沖動以及為母報仇的私心,心裡實際上早就想打甯陵楊朝宗的主意,否則,他就不會公開喧兵冒進。

  在孔晟看來,能将楊朝宗這股殘兵納降收編,現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良機。若不是雷氏三兄弟與楊朝宗有殺母大仇,勢不兩立,孔晟都想去說降楊朝宗在自己帳下聽命。

  楊朝宗原為唐将,其麾下軍卒自然也是昔日的官軍。在楊朝宗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孔晟本來有很大的把握說服他歸降。但有雷氏三兄弟在,有睢陽雷萬春在,孔晟心裡很清楚,無論如何楊朝宗都不會過來送死。

  所以,對于楊朝宗部的思路原則就隻能是斬殺楊朝宗,擇機收編其殘兵。

  此刻,沒有人知道孔晟心裡正在謀奪算計已經算是窮途末路的楊朝宗。而事實上,龜縮在甯陵城中惶惶不可終日的楊朝宗早已得到了睢陽一支精銳騎兵出城西進的消息,隻是楊朝宗目前自顧不暇,哪敢主動出城去挑釁?

  不要說主動進攻了,若是孔晟軍馬有半點進攻甯陵的迹象,恐怕楊朝宗就會繼續像喪家之犬逃竄而去。

  日落西斜,昏黃的餘晖在寒風吹散。

  孔晟緩緩轉過身來,沉聲道:“李彪李虎!”

  李彪李虎從雷霆進等人身後行出,躬身道:“末将在!”

  “兩位校尉,一會煩勞兩位率本部陌刀軍一百人由此北上,搖旗呐喊,做出進攻甯陵的假象。”孔晟此話一出口,李彪李虎愣了一下,他們沒想到孔晟最終還是做出了進攻甯陵為雷氏三兄弟“抱私仇”的決策。

  兩人雖然有些失望,但人在軍中,豈能違抗主将的軍令,他們應諾下來,退在一旁。

  雷霆進三兄弟眸光中頓時閃爍着激動感激的光彩。孔晟眼角的餘光從三兄弟身上掠過,嘴角浮起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三位雷将軍!南将軍!各位!”

  孔晟斷喝一聲。

  衆人一起躬身:“末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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