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明帝永平十四年寒秋。
荊州,長沙郡臨湘侯國牛家村。
牛家村是一個住着上千人的大村落,村子就掩映在定王山山崖下的一片醉芙蓉花林裡。
這定王山雖算不上一枝獨秀,卻也巍峨挺拔,峭壁生輝。由于東漢王朝的皇家禁地定王台就位于定王山上,就更是給這座山增添了幾分王者之氣。
與臨湘城的繁華熱鬧形成鮮明對比,牛家村甯靜安詳,仿若世外桃源。
正值深秋時節,村中芙蓉花朵朵綻放,分外怡人。
一個陽光明媚的晌午,牛家村的村民都聚集在定王山山崖下的山神廟前,聽一位衣着富貴,言語晦澀的茂才說書。
說書的茂才是潇湘三子之一的湘南秦商,這秦商不是牛家村人,而是臨湘候府的座上賓,他也是最近這些日子才來牛家村說書的。
在秦商到來之前,村裡隻有幾個進過城的人聽過說書,所以盡管秦商每次說的都是同一個故事,大家聽得還是很有興緻。
“啪!”
秦商深提一口氣,猛拍驚堂木。
台下擠在一團的男女老少心随着那驚堂木一揪,瞬間跟着進入了秦商的故事。
“話說更始皇帝乃漢室苗裔,孝景皇帝之子長沙定王之後。雙耳垂肩,兩手過膝,天生帝王之相。王莽末年,南方饑荒,百姓流離。餓殍遍野。帝不忍,乃于舂陵起兵,誅逆賊,複漢室。帝有勇有謀……”
那秦商正聲形并茂地描繪着,冷不防被人群旁邊的一少年打斷。
這少年儀表堂堂,卻衣衫褴褛,蓬頭垢面。
此刻他正在人群旁邊的草垛裡懶洋洋地曬太陽,嘴裡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接着秦商的話大聲念道:
“初次用兵,即有如神助,斬殺王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是年二月初一日,乃于淯水之濱,即皇帝位,南面而立,接受群臣朝拜……”
這少年名叫左軒,雖然也不是牛家村人,不過他來牛家村好些日子了,村民們也都熟悉接納了他,都親切地稱呼他為阿牛。
就連左軒自己也不清楚是怎麼來到這個時代,來到這個破破爛爛的山村的。
左軒記得在這個時代第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是躺在牛家村一座破爛的茅屋裡,腿腳動彈不得。一個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頭正邊喂他喝藥,邊盯着他傻笑,瘆得他後背發涼。
接下來幾天裡,左軒才搞清楚狀況:自己是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個人陌生人身上。
左軒之所以确信這是另外一個人,是因為此人不單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還在左手手臂上,留有一條蟲子一樣的一個胎記。
不過對于天生樂觀派,信奉存在即合理的左軒來說,穿越未嘗不是一件刺激的事。
隻不過你丫穿越就穿越,怎麼把老子弄到一座破茅屋裡,而且收留老子的這個老頭還他娘是個啞巴,老子找誰去了解情況啊。
沒過幾天,當左軒終于恢複了狀态,從其他人那裡了解了些情況,知道這啞巴老頭名叫牛蠻。
讓左軒更加失落的是,天天喂他喝藥照顧他起居的啞巴牛蠻,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離奇失蹤了。
左軒後面一打聽才知道,這一年來村裡已經連續失蹤了好幾個啞巴。
好在左軒環境适應能力強,且又能說會道,用他自己的話說,隻要老子舌頭還在,死的我能讓他活,公的能讓他變成母的,太監能給讓他去逛窯子。
所以很快,憑着給村裡人還有牲口看看病,抓抓藥什麼的,左軒也能勉強混口飯吃。
其實左軒也不是學得醫藥專業,不過一來古時候所謂的病對于現代人來說都是小兒科,二來左軒有一種過目不忘的天賦,憑着這個天賦跟度娘學了不少本事,再加上出身湘西苗醫世家,所以看點小病什麼的也是遊刃有餘。
在九歲之前,左軒也是一個木讷愚鈍的小孩。隻是九歲那年他突然生了一場大病,據媽媽說他足足昏迷了十五天。後來媽媽求梅山玄清觀的玉塵子做法召回魂魄,他才醒過來。
醒來後的左軒莫名有了一副過目不忘的本領,從此他的人生有如開挂,小學跳了兩級,初中高中各跳一級,最終十四歲就以神童的身份步入了大學校園。
在左軒九歲那年,左軒爸爸去礦上做事,出了爆炸事故,就撒手人寰了。所以左軒大學及研究生期間都是潛心研究采礦工程爆破方向,對那危險而又刺激的炸藥也是如癡如醉。
現在畢業兩年,二十三歲的他,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時代,至于怎麼來的,他到現在也沒搞清楚,因為近期的記憶也是正在慢慢恢複之中。
此時那湘南秦商見左軒打斷了他的話,甚是惱怒,但作為以禮治國的大漢王朝的一名儒士,他克制住了内心的怒火,朝左軒拱手施禮道:“這位小哥似乎對在下頗有不滿?”
左軒心道:老子當然不滿了,這又沒網絡又沒電視的,老子想着聽你說書解解無聊,不曾想你丫天天反複說着同一個故事,聽得老子耳朵都起繭了。
還有老子印象中這更始帝劉玄就是個窩囊廢,怎麼到你這裡就成了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了?想想這臨湘候劉求是更始帝之子,想必這厮是在給主子唱贊歌了。
于是左軒自草垛翻身起來,吐掉嘴中已經被把玩了很久的狗尾巴草,甚為不屑地說道:“不是頗有不滿,而是大大的不滿。”
“你——”秦商氣得額頭爆起一根根青筋,但是他想自己一代名儒,犯不着跟一個山野村夫一般見識。
于是仍舊抑制住沖動說道:“吾乃潇湘三子,荊襄名士,即便有不妥之處,亦輪不到一介山野痞夫颠三倒四,指手畫腳。”
“呵!在下初到荊州風水寶地,見識淺陋,還真沒聽過什麼潇湘三子的名号。倒是前段時間閑來無事去逛窯子,聽那涵香院的老鸨說有個侯府三狗,什麼秦商啊,張布啊,馮起啊什麼的。天天圍着主子搖尾乞憐,為主子家那點破事歌功頌德。想想還真是對得起這幾個名字,當真是大大的傷不起啊。”
左軒來到這個時代以後就連牛家村都沒出過,可是卻硬是把這逛窯子的事編的跟如臨其境一樣。
他此言一出,那些聽書的村民們早已笑得前仰後合。
“你——宵小狂徒!好大的膽子,竟敢蔑視中傷侯爺,你是想造反嗎?”秦商終于按耐不住,不再顧忌儒士身份,暴怒起來。
“秦茂才造反這頂大帽子倒是扣得得心應手啊,想必是平時練習得勤快吧。不過在下雖然一介山野痞夫,卻也是一個大大的愛國人士,想想現在台灣尚未回歸,南海飽受挑釁,國足沖不出亞洲,在下也是憂心得很呐。”
左軒這幾句話在坐的沒有一個能聽明白的,不過越是深奧越是讓人感覺有兩把刷子,再加上左軒平時與衆人交流舉止談吐得當,因而也就深信這個阿牛定是一個有學識的人。
左軒沒理會衆人的不解,繼續說道:“先帝起兵舂陵,南征北戰,平定四海,乃于秋亭登基稱帝,中興漢室。而今秦茂才卻在當今太平盛世之下,大肆歌頌前朝,莫非是對先帝的漢室正統有所懷疑,對當今聖上的政策法度有所不滿?”
左軒說完,心裡大笑道:跟老子玩扣帽子,你還嫩着點呢。
“你——你胡說!你等着瞧!”秦商氣得差點暈厥,收好他的驚堂木,灰溜溜地跑了。
“阿牛,你真有本事,連大名鼎鼎的潇湘三子都說不過你。”這時候,隔壁麻花嬸的獨苗兒子牛二仰慕左軒說道。
這牛二是碼頭的勞力,今天恰好沒事做,又逢這山神廟前說書,所以趕緊擠在衆鄉親裡面湊了個熱鬧。
“阿牛哥,你也會說書,會像那秦茂才一樣給我們講故事嗎?”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問道。
這小男孩叫牛犢,是個孤兒,媽媽難産而死,爸爸本在臨湘侯府的忠勇軍當差,後來莫名其妙地英勇就義了,孤苦伶仃的小牛犢隻能跟着老村長一塊過日子。
“這個嘛……”左軒面露難色。
靠,老子平時少兒不宜的黃段子倒是看了不少,哪裡看了什麼評書啊,總不至于給這小屁孩講個黃段子吧。
不過老子剛剛立了點威信,要是不拿出點幹貨出來,那以後在這牛家村估計連口飯都混不到了。
于是左軒決定用他過人的大腦組織一段估計這個時代沒有一個人聽過的評書:
“好!今兒個我就給大家說一段吧,就說一段《齊天大聖》的故事,話說五百年前,花果山下,水簾洞中,住着一位美猴王……”
煦暖的陽光溫柔地灑下,牛家村的村民們沐浴在這陽光之中,專心緻志地聽着左軒将那齊天大聖的故事。
不知不覺,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翌日清晨,天微亮。
左軒在那破茅屋裡睡得正香的時候,突然村子裡的狗開始狂吠起來,緊接着聽到了陣陣急促地馬蹄聲。
左軒驚醒過來,心道:難道這秦茂才這麼快就帶人尋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