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冬。

　　上海下了一場罕見的暴雪。
上海灘變成了銀色的世界。

　　劉笑嫣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以前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雪。
她打開卧室的窗戶，像一個驚喜的少女般朝着“丈夫”柳雲龍大喊：“瞧！
好大的一場雪啊！
好漂亮！
”

　　柳雲龍走到床邊，随口吟誦出幾句元好問的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

　　劉笑嫣笑着說：“老柳，你這個梅機關的柳閻王，其實骨子裡是個頗具浪漫主義情懷的人。
”

　　柳雲龍苦笑一聲：“浪漫主義情懷？
可惜，一會兒我就又要去梅機關那座屠宰場，對付我們自己的同胞了。
我的手上沾了太多皿，這輩子是洗不幹淨了。
唉，不說了，我去做早飯。
”

　　劉笑嫣卻說道：“今天的早飯，還是我來做吧。
”

　　劉笑嫣去了廚房，不多時，她做好了午飯。

　　柳雲龍喝了一口皮蛋瘦肉粥：“你最近的廚藝倒是長進了。
至少，不會把整瓶的鹽倒進粥裡。
”

　　吃完早飯，柳雲龍來到梅機關。

　　他敏銳的察覺到，梅機關裡的日本幹事長們今天個個無精打采，如喪考妣。

　　柳雲龍進到北川宮的辦公室：“今天是怎麼了？
梅機關的人個個像死了親娘老子一樣。
”

　　北川宮歎了口氣：“瓜島海戰結束了。
海軍損失了多艘主力戰列艦。
陸軍損失了一個師團。
我們徹底失去了太平洋戰場的主動權。
”

　　柳雲龍道：“美國有個叫愛德華墨菲的心理學家。
他提出了一條‘墨菲定律’。
墨菲定律有兩條最重要的内容：其一，會出錯的事總會出錯。
其二，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麼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我對這兩條做了個總結，那就是：壞事總是接踵而至。
”

　　北川宮聽後，歎了口氣：“是啊，壞事總是接踵而至。
我們的德國盟友在斯大林格勒遭遇了慘敗。
這個冬天，蘇聯人已經對德國人發動了反攻。
英美聯軍前一陣又在北非登陸。
蒙哥馬利擺出了一口吃掉隆美爾的架勢。
阿拉曼戰役，德國非洲軍團主力損失殆盡。
。
。
。
唉，我曾堅信帝國必将在這場賭國運的戰争中獲得勝利。
現在，我對開始懷疑我們能不能赢得這場戰争。
”

　　柳雲龍又擺出了那副無所謂的表情：“北非戰場、歐洲戰場離着咱們太遠。
我不關心。
我們隻需過好當下就是了。
”

　　覃人元突然進到辦公室：“報告副機關長、柳幹事長。
影佐機關長讓你們去會議室開會。
”

　　二人聞言，來到會議室。

　　影佐見人齊了，開口道：“南京政府的汪主席，定于12月20日從上海啟程，訪問東京。
我們一定要保證汪主席啟程當日，上海港的安全。
”

　　法西斯陣營在今年冬節節敗退。
南京政府裡的大小漢奸個個靜極思動。
不少人都頻頻與重慶方面私下接觸。
日本人這個時候讓汪精衛訪問東京，無非是存了個安定日占區内大小漢奸的心。

　　幾天後，12月20号，柳雲龍和北川宮帶着憲兵，在上海港附近清了場。

　　那位号稱“民國第一美男子”的汪兆銘，領着自己的妻子陳璧君來到輪船前。
大小漢奸們組成的“歡送團”，頻頻向着他揮手送别。

　　突然間，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蹦蹦哒哒的從人群中竄出來，來到汪兆銘身邊。

　　汪夫人陳璧君抱住那小女孩：“好可愛的小朋友。
”

　　小女孩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裡有一張字條：“有個老爺爺讓我把這個字條交給汪伯伯。
”

　　汪兆銘聞言，接過字條，打開一看，他的臉都綠了！
隻見字條上寫着八個大字：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語出二十四史裡唐代李元壽的北史。

　　要說這位汪主席，年輕時也是個熱皿的愛國青年。
1910年，身為同盟會員的他準備刺殺大清的攝政王載沣。

　　還是少女的陳璧君，在刺殺的前夜走進了汪兆銘的房間，脫去了自己的衣衫：“你明天就要去跟載沣同歸于盡了。
我沒什麼好給你的，就把身子給你吧。
”

　　這一段故事，也曾被人傳為佳話。

　　三十二年過去了，當初的愛國青年汪兆銘，卻堕落成中國最大的漢奸！

　　汪兆銘将那字條，遞給身邊的影佐：“這是誰在侮辱我？
影佐機關長，等我從東京回來的時候，希望你給我一個交代！
”

　　說完，王兆銘和夫人上了輪船。

　　影佐機關長領着小女孩，徑直上了自己的汽車。

　　他又将柳雲龍、北川宮叫進了自己的汽車。
将那張字條給他們看了看：“給你們個任務，查出寫這張字條的人！
”

　　影佐竟然将那五六歲的小女孩帶回了梅機關。

　　一番盤問，他得知，小女孩是上海商會副會長于北萬的孫女于小璐。

　　影佐吩咐柳雲龍和北川宮：“在字條的來路查明之前，這小姑娘不得離開梅機關！
”

　　柳雲龍和北川宮得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差事，隻好将于小璐安置在了梅機關裡。

　　北川宮一時手足無措：“我說義兄，咱們總不能給一個五歲的小孩子上刑吧？
”

　　柳雲龍道：“廢話！
給五歲的孩子上刑？
我特麼怕我生個兒子沒**！
”

　　于小璐見不能回家，哭鬧個不停。
無奈之下，柳雲龍隻得把自己的“夫人”劉笑嫣叫進了梅機關，照顧于小璐的飲食起居。

　　柳雲龍将當天參加歡送團的所有成員照片，拿到于小璐面前，讓她指認。
一個五歲的孩子，記性哪能有那麼好？
于小璐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孫女被梅機關扣了，上海商會副會長于北萬坐不住了。
他找了一群大人物說清。
一上午，柳雲龍辦公室的電話就沒停過。
連陳公博、周佛海、褚民誼都打來了電話。

　　柳雲龍對北川宮抱怨道：“虧機關長想的來。
扣押一個五歲的小娃娃！
媽的，這些大人物們電話裡的口氣，活脫脫要生吞了我一樣！
”

　　北川宮苦笑一聲：“隻是罵了一個沒有骨氣的人而已。
影佐機關長也太較真了！
”

　　其實雖然漢奸們為日本人效力，日本人卻從來都看不起他們。

　　背叛祖國的人，即便是他們的主子，一樣不會把他們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