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2花園口放水
蘭封戰局的急轉直下,結果導緻日軍快速進逼開封,頂到了平漢線大門口上!6月23日,也就是蘭封會戰結束之後的第13天,無奈之下最高當局決定采納下面的建議,“掘堤放水”。
為了堵住日本人,赢得放水的時間,最高當局指示程潛守威開封的部隊必須要加強!守得越久越好!多守一天就多一分成功的把握!同時,最高當局發密電給黃河岸邊的商震,命令商震催督部隊抓緊時間施工,并懸賞大洋兩千元務求限日完工。
得到命令的商震跑到趙口親自督戰,但是直到6月25日,第20集團軍也沒能成功掘堤!
土肥原師團逃出重圍之後,很快便從從第20師團處得到了大量人員、裝備的整補,随即向中國軍隊展開了瘋狂的反撲!現在的土肥原師團似乎比往日又兇悍了十倍。
6月26日淩晨,土肥原師團和坂垣征四郎的第5師團合力攻占開封,随即向中牟轉進,當晚再克中牟。
鄭州已經進入了日軍的視線。
武漢的最高當局急了!
6月26日夜,最高當局的電話直接撥到了商震的司令部。最近的幾天以來,最高當局每天必有兩三個電話打來,催問掘堤進展情況。
電話中最高當局焦灼的詢問,嚴厲的斥責。使商震明白最高當局現在已經是急不可耐了!雖然商震日夜未敢合眼,親自催督掘堤施工,可在流沙面前他也是一籌莫展,有勁也使不上。即便是最高當局萬般心焦,商震也毫無辦法。
今天又是像前幾日一樣,當最高當局得知掘堤再次失敗後,忍不住大聲斥責起來。電話裡面最高當局尖厲的奉化口音,攪得商震一陣陣心驚肉跳。
“商總司令,掘口屢屢失敗,是何道理?須知此次掘口事關國家、民族命運,沒有小的犧牲,那有大的成就。你是革命軍人,在這緊要關頭,切成婦人之仁。必須打破一切顧慮,堅決去幹,克竟全功。”
商震滿腹委曲。聽起來,最高當局似乎在懷疑他怕擔責任而在暗裡頂着,不肯掘堤放水。放下電話,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幾天沒睡了,他的頭脹得老大,嗡嗡作響,眼皮也像是墜了鉛似的,沉重地擡不起來。但他沒法休息,在最高當局的斥罵聲中他是睡不着覺的。
次日,商震又派一團生力軍,在第一決口東50米處,開挖第二個缺口,工兵則挖鑿坑道,深入堤壩中,意在加強爆破威力。他還懸賞千元,要求迅速放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口是開成了,較之第一缺口寬大,但放不出水。原因是水位繼續下降,開掘之初,主流接近南岸,完工時,口外有暗沙阻隔的緣故,主流已北移數十米,隻有少量河水流出。且又不急。一小時後坑道鑿成,裝填炸藥起爆,泥石紛飛,缺口變大變深,水嘩嘩湧出。正欲向上報捷時,轟響聲聲,接連塌方,又把決口堵塞,雖數次疏流,終不奏效。趙口的這次掘堤,又告失敗!
終于,商震想起了新8師師長蔣在珍!在半個月之前的那次談話中,商震便感覺到蔣在珍的方法很可能會管用,但是由于看不慣蔣在珍那八面玲珑的樣子,商震隻是收下了蔣在珍建議方法,卻沒有用蔣在珍這個人!
現在想想,很可能是蔣在珍偷偷的留了一手!那個想升官都想瘋了的家夥要是真的這樣做了,倒也不算奇怪!
一通電話之後,新8師師長蔣在珍的吉普風馳電掣的開進了20集團司令部,車上除了蔣在珍還有他的參謀長魏汝霖。
“有把握嗎?”商震問蔣在珍,蔣在珍答得斬釘截鐵:“絕對有把握,如是不成,軍法從事。”之後蔣在珍向商震提出了他的壓箱底方案;“将掘堤工程放在花園口,由新8師承擔,設法從大堤斜面爆破,鑿穿大堤。”
商震已經是病急亂投醫,無奈之下也顧不得蔣在珍的話是真是假,便直接上報了戰區。
程潛聞報,立即招來了鄭州的水利專家十多人,論證結果:行。程潛毫不怠慢,急報武漢委員長核準。
武漢,最高當局收到電報,就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将寶都壓在了蔣在珍身上!
6月28日夜,月明星疏,花園口關帝廟西側數百米處,馬嘶人叫,火把林立。蔣在珍躊躇滿志地上陣了。可沒多久,幹活的喧沸聲就變成了一片激烈的沖突、咒罵。
原來,新8師的一個團長為加快進度,搶下頭功,從附近征來了幾百名民工。可民工一發現原來中央軍要掘堤放水,立刻炸了窩。常言道: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些農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片上地上,每一塊土坷垃上都留下過祖輩的皿汗和淚水。如今讓他們放水沖掉祖輩多少代人創下的基業,那他們能不急眼。一時間,老者扔下手中的工具,又是哭鬧,又是央求,皿氣方剛的年輕人則與當兵的争吵起來,脾氣急躁的甚至與前來制止的憲兵推搡起來,工地亂成一片。
恰巧蔣在珍來到這裡。一見這情形,對着前來報告的團長就是一巴掌,怒罵道:“他媽的,什麼時候還在這裡窮折騰,誤了工期你兜得起嗎?”
憲兵見狀大叫住手,可呼喊聲淹沒在憤怒的斥罵聲中。見大堤上百來名民工在砸着已挖成的坑洞,蔣在珍火氣更大了,沖着身邊的憲兵吼道:“眼都瞎了,那幫混蛋破壞國防施工,該當何罪?”
憲兵會意,提起手中的沖鋒槍照準大堤上的人群一陣猛掃。幾支黑森森的槍口噴着火舌,堤上的民工像是被割倒的麥子,一片片倒下,咕碌碌順着斜坡滾了下來。這時整個工地突然安靜下來,人們呆呆地望着這突然發生的一幕。
蔣在珍急着要放水,也怕把事情鬧大,轉身把負責的旅長叫到一邊,斥責道:“你怎麼也這麼糊塗,這種事也能把民工拉來?!誤了事你掉腦袋我也得賠着。現在連委座都驚動了,到時完不了工咱們怎麼交差。”
旅長垂頭聽着,沒敢吱聲。
“你現在回去把民工遣散回家,死傷的人給補點兒錢,另外你們旅再抽出一個團擔任警戒,方圓10裡不準老百姓進來。”
蔣在珍頓了頓,補充道:“從現在這個團裡抽出800名精壯士兵,編成突擊組,輪番上,一定要快。我把師工兵營也撥給你們,一定要按時完工,再不能出半點兒差錯。”
“放心吧,師座,決不會再出岔子。”
旅長敬了個禮,轉身走了。
29日,工程進度加快了不少。尤其是炸藥爆破,在花園口堅硬的大壩上更見效果。一聲聲巨響,卷起沖天的煙塵,漫長的大堤像被啃出一個巨大的缺口,新8師工兵營更不含糊,跑上大堤内坡,又挖又鑿,裝炸藥炸。裡外幾層人,一個波次累垮了,一聲吆喝:換人。另一波次身強力壯的士兵又沖上去。缺口在不斷擴大着,降低着……
30日淩晨,掘口基本成形。蔣在珍一面急不可耐地向商震、程潛報捷。一面請求戰區調幾門平射炮。他要萬無一失,利利索索地在商震、程潛,也在最高當局面前露好這一手。
30日中午12時,随着最後幾十捆炸藥驚天動地的巨響,高出地平面,像是懸挂在空中的黃河水終于越過掘口,緩緩地溢流出來。蔣在珍眼巴巴地盯着缺口,心裡急得恨不能整個堤内的河水都能奔湧出來。
下午,從戰區調來的四門平射炮運到。蔣在珍急令支起大炮,猛轟掘口。炮兵顧不得喘口氣,架炮平射,一氣就是60多發,缺口一下被打寬了6、7米。頓時,黃河像是一條被激怒的巨龍,翻滾着,咆哮着從缺口奔湧而出,巨大的撞擊力拍打着堤岸,使掘口兩側的泥沙土塊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不住地向兩側坍塌、崩潰開來。沖口越來越大,水流越來越急。
第7月1日,天公震怒,電閃雷鳴。一整天,中原大地暴雨傾盆,如瀑布飛瀉,百裡内外,一片煙波。黃河水像是被關在寶瓶裡數萬年的妖魔,一被放出來,則更加兇猛異常,難以控制。中原百裡,河道漲滿,水勢連天。狂風呼嘯不已,濁浪鋪天蓋地。丈餘高的溢洪浪頭,更像一頭無情的野獸,吞人沖屋,蕩村毀寨,無所顧忌地肆虐着,發着淫威,巨大的轟鳴聲數裡可聞。
黃河掘口轉眼使中原千裡沃野化作人間地獄。從中牟經安徽渦河直至江蘇洪澤湖數萬平方公裡的土地上,成千上萬的平民百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哭聲震天盈野,卒不忍聞。洪水過後,田地成了黃湯,房屋村寨沒了蹤影。污濁的黃湯上,到處漂浮着家俱什物和泡得脹鼓鼓的死屍。一片片露出水面的高地上,擠滿了面黃肌瘦、死裡逃生的難民。豫、皖、蘇三省呻吟着、哭泣着,咒詛這空前的人間浩劫。據事後統計,黃河掘口使豫、皖、蘇三省44個縣5.4萬平方公裡土地陸沉水底,淹死民衆89萬之衆,1200萬民衆流離失所,淪為難民。
蔣在珍卻沒看見這許多。7月1日正午,他冒着傾盆大雨,興沖沖地奔向商震的司令部。這樣惡劣的天氣也沒有掃去他那股志得意滿的神氣勁。可商震卻與他不同。幾天來,他一面在矛盾的心境中苦苦掙紮着,不停地回着最高當局、程潛一天數次的催問,一面還要昧着心催督花園口的蔣在珍,早已煩躁至極,心力交瘁。今日掘堤大功告成,他卻沒感到有多盛,反應也快。心想,這有什麼為難的,肯定往日本人身上推呗。這事想找個像張漢卿那樣的替死鬼可不容易,更何況一戰區是頌公的地盤。想着,他站起身,挺起了矮短精悍的身闆,先開了口:“委座,以學生之見,這賬還得找日本人算。他逼得我們掘堤放水,我們何不順水推舟,把這事安在他們頭上。不但我們解脫了,還能讓日本人在道義上丢上一分,這豈不兩全其美。”
最高當局頻頻點頭,嘴裡嗯嗯着。這時,他的目光掃過衆人,停在了何部長的臉上,“敬之,你有什麼好辦法?”
何部長沉思片刻,莫測高深,似乎在琢磨更為驚人的見解。末了,搖搖頭,開口道:“這辦法不錯。隻是人多嘴雜,非常時期要考慮得周全些,把事情圓得更像些。”
滿屋人嘁嘁喳喳,多是首肯。最高當局最後點點頭,開口道:“程頌雲來電也是這個意思,這個辦法不是不行,隻是處理上要慎之又慎。日本人很可能要污我自行炸堤。因此一定要有個全面之應付計劃,以正視聽。”
最高當局煞有介事,好像他是個受害人。最後,轉向何應欽說道:“敬之,你跟程頌雲通通氣,讓一戰區做些準備。另外,中宣部也要抓緊宣傳,控制住輿論。”
回到公館,最高當局覺得輕松了不少。他終于決定把這盆髒水潑到日本人頭上去,反正你日本人是不仁不義之師,什麼壞事沒幹過。現在我說什麼都是理,都有人信。可你日本人說話就不一定那麼靈了,誰會相信一群在南京喪失人性的禽獸的話呢?想到這,他臉上竟現出一絲笑容,仿佛在與日本人的論戰中他已片拿下了這一分。
7月2日,最高當局緻電程潛,明确指令:“須向民衆宣傳敵飛機炸毀了黃河大堤。”
幾乎與此同時,武漢政府龐大的宣傳機器在蔣的遙控下運轉起來。這時最高當局覺得僅僅混淆視聽嫁禍日本人遠不夠勁,他還要借機再敲一敲日本人。他自覺在這番較量上他已穩操勝券。況且越是這樣,人們越是相信他的謊言。
7月3日,武漢中央通訊社在采訪一戰區後,從鄭州發出專電,稱:敵軍于6月30日猛轟中牟附近我軍陣地,因我軍左翼依據黃河堅強抵抗,敵遂不斷以飛機大地猛烈轟炸,将該處黃河堤垣轟毀一段,緻成決口,形甚嚴重……現我軍民正努力搶修,因水勢洶湧,恐難堵塞……
中央社發出的消息,通欄大标題更是咄咄逼人:“日本飛機違反國際公法,炸毀黃河堤岸。”
7月4日,中央社更是添油加醋地發出最新消息。報道:“敵機30餘架,今晨飛抵黃河南岸趙口一帶大肆轟炸,共投彈數十枚,炸毀村莊數座,死傷難民無數,更在黃河決口處擴大轟炸,緻水猛漲,無法挽救。”
與此同時,全國各地電台、報紙紛紛轉發、報道,譴責日軍的兇狠、卑鄙。武漢中央宣傳部更是組織了一幫文武官員,頻頻舉行記者招待會,抗議日本人違反公法,濫殺中國無辜,比南京大屠殺時似乎還要憤慨。一時間,到處響起譴責日軍的風潮
最高當局一計得逞,表演得維妙維肖,比真的還要像。
日本人豈肯甘吃啞巴虧,更令他們窩火的是他們曆來為自己的攻擊力驕傲,何用掘堤放水。醒過神來,他們也同樣利用廣播電台大肆鼓噪,一口咬定是中國軍隊自行決口放水,并反污日軍所為。而且不僅在日本本土廣播,還在南京、上海、北平等淪陷區大肆宣傳。一時間,中、日雙方似乎都忘了戰場上的較量,而把力氣都花在了這一場道義的論戰中。
中外記者夾在其間,一時是非難辨。一方滿嘴假牙,滿口假話的最高當局,一方是文明衰返、毫無道義的日本人,到底該信誰的?還是美國記者反應快,聽這種官方的相互攻擊,一輩子也聽不出個名堂來。自己長着腿、長着眼,何不到花園口看看去,這一倡議立刻迎來了一片同聲附和。
最高當局不慌不忙,進退自如,看就看吧!反正是在我中國軍隊控制的土地上看,我總歸主動些。要是不讓這些記者去,捂着蓋着,反而被動。其實他對這一刻早有安排,他與程潛往來的信函、密電可不是閑聊叙舊的。
自收到最高當局的指示後,程潛确實一刻也沒閑着,對商震、劉尚志、蔣在珍等參與掘堤的各部團以上軍官都親自做了安排。尤其是對蔣在珍,他更是重點關照。
蔣在珍自掘堤後,一夜間像是攀龍附鳳,身價倍增。商震那兒去的少了,而是更多地進出程潛的戰區長官部,大事小事都是直接對程潛負責。想想當初程潛的祝賀和最高當局遙遠的誇獎,他心中頗有些妙不可言之感。掘堤成功,他雖然沒得到什麼勳章獎狀什麼的,也沒能加官晉職,但他心裡清楚;這個風頭上他不能圖這些,隻要委員長心中有數就行。他可不想眼下捅出個漏子,前功盡棄不說,還要落得個千世罵名。所以當初從鄭州回來,他并沒有沉睡在大夢中,而是率部分人直奔花園口又忙活起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