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妃常不乖:師叔在上

第八十四章 請聖旨,解除婚約

  鎖煙好好的給蘇淺璎上了一課。

  她靠在床上,看着帳頂微微發呆,神情幾分寂寥幾分惆怅。

  活在當下?

  蘇淺璎苦笑。

  她這十六年,哪一天不是活在當下?可鎖煙不明白,她這輩子唯一不能順其自然的,就是一個情字。

  師父總說,情如火,加上皿砂,就如同火上澆油。

  所以她不能動情,甚至不能有情緒激動,不可急躁易怒,否則性命不保。

  然而那對于她來說也并不重要。

  就算她不動情,也不能保證與正常人一樣的壽命。

  重要的是,那個人…不能是阿初。

  蘇淺璎閉了閉眼,掀開被子下地。

  今晚的月色很美,如同昨晚那樣,殘缺的美,還未曾到被陰影覆蓋的時候,皎潔而神秘。

  蒼雪山上是沒有陽光的,所以她隻有期待每天晚上看星星看月亮。可星星月亮不是每天都有的。

  人生有太多的遺憾和缺憾,唯獨不能有悔不當初。

  她伸出手,月色穿透指尖罅隙灑下的光像早上的日出,讓人迷離而沉醉。

  目光漸漸暗了下來。

  她打開門走出去。

  玉初站在院子裡,負手而立。

  月下人如玉,身影淡如娑。

  蘇淺璎想了想,轉身進屋。

  “師叔現在連見我一面都不願意了麼?”

  玉初慢慢回過頭來,語氣淡淡哀涼,似這清冷的夜。

  “師叔?呵呵~這兩個字就像兩把刀一樣插在我心口上,十年,你在我心上捅了多少刀,你計算過沒有?”

  憤怒痛心的低吼回蕩在耳邊。

  蘇淺璎面色一僵,勉強笑了笑。

  “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去休息?”

  玉初深深看着她,眼神裡似浮光掠影般走過了前世今生,最後恢複了慣有的淡靜如水,仿佛昨夜的狂怒和今日的失态隻是一個錯覺。

  “有件事要告訴師叔。”

  “嗯?”

  “我已經找到當初慕宜清夥同趙志遠陷害越王的證據,但畢竟是多年前的舊案,下旨抄越王滿門的是先帝,此事又于當今聖上有利,就算有人狀告,他十有八九也不會授理。”

  他們之間,現在仿佛隻有談論公事的時候才能消除所有的尴尬和隔閡。

  他說過,收回白天說過的話,不再對她有半分逼迫和質問,他們還是如從前那般相處。

  他做到了,這是最好的結果。

  蘇淺璎的心,卻鑽心的疼。

  按捺住起伏不定的情緒,她道:“那麼就抛磚引玉吧。”

  “少翾提供的那些證據,我也讓鎖煙找到了。刑部那邊有趙志遠的人,此路不通,所以隻能另辟蹊徑。”

  “對。”

  玉初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有些事情皇帝知道,卻有意包庇。但有些事情,他總不能視若無睹。隻是四國會盟在即,各國使者相繼來到天熙,他不會選擇在這時處理内政,隻會往後壓。”

  “可壓着壓着就會石沉大海,況且還會打草驚蛇,徒生變故。”蘇淺璎接過話,“所以隻有等四國會盟以後再行計劃。”

  玉初嗯了聲。

  “白鳳國的使臣還沒到。皇帝不會讓我和…”他頓了頓,目色裡一瞬間掠過一絲快芒,随即淡淡道:“和甯晔呆在盛京,尤其是不希望我們幹涉你與慕子奕的婚事。”

  蘇淺璎低垂着眉眼,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是因為覺得之前傷了她,所以現在連在她面前提起甯晔這個名字,都變得如此的小心翼翼麼?

  “他會以盡地主之誼的名義讓禮部安排我們四處遊玩。你…”

  “我就呆在京城。”蘇淺璎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一些,“放心吧,他現在投鼠忌器,不敢對我怎麼樣。”

  “我知道。”

  玉初看着她的眼睛,“其實師叔不用如此刻意回避我。無論如何,我總是不願拂逆師叔的。”

  蘇淺璎滞了滞。

  她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你想多了。”

  “是嗎?”

  玉初沒有笑意的笑了笑。

  蘇淺璎有些尴尬,轉過眼睛,道:“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你也早點睡。”

  玉初說完後就轉身,背影有些蕭條。

  蘇淺璎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月色隐沒在雲層中,四周暗了下來,她才轉身回了屋。

  床兩側分别吊着燈籠,裡面裝着碩大的夜明珠,将整個屋子照得亮如白晝。

  平時她要靠着這光才能入睡,今日卻覺得刺眼。

  她走過去,将燈籠取下,取出裡面的夜明珠。

  柔和的光暈打在她臉上,她眼神有些迷離,腦海裡卻漸漸浮現幼時的許多記憶。

  玉初比她大五歲。

  她還在襁褓中的時候,他已經在練武。

  她在蹒跚學步的時候,他已能将一套劍法揮舞得遊刃有餘。

  她開始拿劍的時候,他已經小有所成。

  她終于獲得師父首肯下山的時候,他已帶兵出征,保家衛國。

  她永遠都追不上他的腳步。

  明明他們之間有着雲泥之别,叔侄之隔,卻偏偏生出了不該有的感情。

  蘇淺璎閉了閉眼,将夜明珠放在抽屜裡,屋子裡頓時暗了下來,她躺在床上,頭一次,在黑暗中,閉上了眼睛。

  ……

  果然如玉初所料,天熙帝為表示對玉照重音國使臣的歡迎,特意讓禮部安排行程,在這一個月之内,遊玩天熙名勝古迹。

  而玉初和甯晔,都拒絕了。

  禮部尚書周維正據實以報,“陛下,那重音國的太子,似乎與蘇姑娘交情不淺。”

  言下之意,甯晔擺明了就是要在京城守着,以防她有什麼不可測的危險。尤其是燕綏現在又離開了。

  照現在的形勢看來,甯晔和蘇淺璎的交情,可真不是一般的深。

  天熙帝皺了皺眉,頓時覺得有些頭疼。

  “那玉初又是怎麼回事?”

  周維正的臉色有些古怪,“他說一路長途跋涉來天熙,旅途十分勞累,不想再四處奔走,更願意領略一下天熙京城的繁華富庶。”

  天熙帝又開始頭疼了。

  “一個女将軍,斷不至于讓他如此。看來燕綏隻是個幌子,他與蘇淺璎也有旁人不得而知的關系。”

  他無奈歎息,“倒真是難為他們那日在宮宴上演那一出戲,一唱一和的,還真像那麼回事兒。現在的小輩啊,一個個的都不簡單。罷了,左右這裡是天熙,玉初和甯晔再怎麼樣,也不會鬧得太過分,由着他們去吧。”

  “陛下說得極是,眼下也隻有順其自然了。”

  周維正說到此頓了頓,神色有些猶豫。

  天熙帝把他的神情盡收眼底,道:“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别吞吞吐吐的。”

  “是。”

  周維正拱了拱手,道:“陛下,臣覺得,淮王殿下與那位蘇姑娘的婚約,還是盡早解除為好。此事拖得越久,就越麻煩。甯太子和宸王顯然都有意插手,那麼與其這樣拖着擔心他們會在其中搗亂,倒不如一次性解決,一勞永逸。”

  天熙帝想了想。

  “你說得有理。隻是那蘇淺璎看着是個柔弱女子,脾氣倒是倔強得很。之前老四這麼對她,隻怕她不肯善罷甘休啊。另外,朕也着實好奇她口中的師父是誰,竟能讓燕綏心甘情願來為她保駕護航。這個小姑娘,不簡單啊。”

  周維正深以為然。

  “正因如此,她才有恃無恐。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事,都與這位蘇姑娘有關,外面傳言滿天飛,說什麼的都有。不過那日宮宴所見,微臣覺得,她與外界傳言的,實在是大相徑庭。”

  “哦?”

  天熙帝笑了笑,“說說你的看法。”

  “是。”

  周維正道:“那日宮宴之上,她雖強勢,卻并不跋扈,也不曾主動挑釁。若非…若非貴妃娘娘咄咄逼人,她也不會得理不饒人。微臣覺得,蘇姑娘并非蠻不講理之人,反倒是識大體明事理。否則那日也不會輕易的放過淮王殿下。”

  天熙帝長歎一聲。

  “你說得對。”

  蘇淺璎有那麼多人給她做後台,她又占着理,她若真有心針對,那日在宮宴上就能讓他下不來台。

  她退了一步,卻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再進一步。

  兩面為難啊。

  周維正想了想,道:“陛下,微臣倒是有個主意,不知當不當講。”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當不當講的?說!”

  天熙帝一發話,周維正便再沒了顧忌,道:“其實那日蘇姑娘說得很明白,她自己也有解除婚約的意思,隻是淮王殿下之前做得太絕,讓她無端被辱罵。尤其是還帶人抓了她,甚至還險些遭搜身之辱…微臣以為,她要的,不止是一個說法,還有就是…”

  他緩緩擡頭,一字字的說道:“讓淮王殿下對她道歉。”

  天熙帝眉頭一跳。

  “道歉?”

  天家皇子,萬沒有于平民道歉的道理,這就是階級等級觀念的差異。在皇室貴族看來,無論他們多通情達理,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是不可變更的。哪怕做錯了,頂多就是給予補償,斷然做不出自折身價低頭道歉這種事。

  事關尊嚴和天家威信。

  所以天熙帝的神情,有那麼幾分不悅。

  “她倒是心大。”

  周維正無語。

  雖然按照禮法來說,讓慕子奕一個王爺低眉折腰給蘇淺璎道歉的确荒唐。但是從情理上來講,慕子奕做的那些事,就算跪着給蘇淺璎磕頭認錯都不為過。

  不過以慕子奕的脾氣,就算皇上同意了,他大底也是做不到的。

  然而想要和平解決此事,皇族就必須得退一步。

  周維正知道,皇上并非糊塗,也并非不講理,隻是有太多顧慮。比如說語心郡主的死,比如說太後的傷。

  天熙帝的确猶豫不決,他沉吟半晌。

  “此事容朕再仔細想想,你先退下吧。”

  “是。”

  ……

  “再怎麼想都沒用。”蘇淺璎喝了口茶,勾了勾唇,道:“我說過要讓慕子奕對我的所作所為道歉。天熙要是不拿出誠意來,這婚嘛,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退得了的。老皇帝算是個明理的人,可惜有些愚孝,做事優柔寡斷,注定隻能做個守城之主而非霸業之君。”

  鎖煙認可的點點頭。

  “慕子奕的确是混蛋,他們天家欺負了人,想就這麼不痛不癢的就算了,那也太便宜了,就得讓他們低頭道歉,否則姑娘之前的委屈不是白受了?”

  大約是從小棄文從武的關系,再加上入軍早,鎖煙性子豪放,倒是沒怎麼受禮法限制。後來跟着蘇淺璎,也多少受了點蘇淺璎的一些現代思想,自然而然的就對皇家那些包庇和徇私的行為十分不齒。

  “不過老皇帝雖然現在對慕子奕極度不滿,但奈何傳統思想在那兒擺着,他大底還是難以下這個決心的。再加上有一個強勢霸道的太後,想讓慕子奕低頭,還真不那麼容易。”

  蘇淺璎嘴上這麼說,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擔心。

  鎖煙心中一動,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的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好辦法啊?”

  蘇淺璎笑得神秘。

  “辦法自然有,但暫時不能跟你說,否則就沒有驚喜了。”

  鎖煙嘟着嘴道:“姑娘,你說話總是喜歡藏一半,明知道我腦子不夠聰明,還故意吊我胃口。跟王爺一樣無良…”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自從那天過後,玉初就再沒來過。而玉初這兩個字,就像紮在蘇淺璎心口上的刺,碰一下就會疼。

  此時鎖煙冷不防提起他,蘇淺璎心口便立竿見影的一痛。

  她臉色恬淡自若的笑漸漸淡了下來,眼神裡那種苦痛憂傷若有似無的蔓延。

  空氣陷入沉滞的僵硬之中。

  鎖煙後知後覺發現了她的異樣,立即住嘴。

  “對不起啊,姑娘,我…”

  “跟你沒關系。”

  蘇淺璎垂眸,再擡頭的時候面上重新揚起淡淡笑容。

  “我剛想過了,其實婚約一日不解除,我就一日不自由,犯不着為了出口氣這麼大費周章。”

  鎖煙詫異,“姑娘的意思是,同意與皇室和平解除婚約?”

  “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

  蘇淺璎解釋道:“皇族裡每出生一個皇子,都會有禦賜鸾佩,那是未來娶妃的定情信物,意義非凡。我可以答應他們和平解除婚約,但我不會歸還鸾佩,除非慕子奕對我道歉。這樣一來,我既得到自由了,也能懲罰慕子奕,一舉兩得。”

  鎖煙聽得雙目放光。

  “對哦,姑娘,你好聰明哎。”她滿目的崇拜,“那我去準備準備,現在就進宮去…”

  “等等。”

  蘇淺璎對她說風就是雨的性子有些無語,“我還沒說完。”

  “啊?哦。”鎖煙不好意思的摸摸頭,“姑娘你說,我聽着。”

  “我去驿館,幫我向甯晔帶句話,就說有事相求,請他明日随我入宮一趟。”

  鎖煙的臉,立即就垮了下來,悶悶道:“為什麼要請他來幫忙啊?”

  蘇淺璎很有耐心道:“這裡是天熙,你以為皇帝真的是個軟柿子任由我拿捏?我說什麼他都得答應?我要不找個震懾力和說服力的幫手,是達不到目的的。甯晔是重音國太子,又是天熙的客人,而且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難,請他幫忙也在情理之中,不會惹人非議。”

  鎖煙想說,那也可以讓王爺進宮。但她也知道,現在姑娘最不願面對的人大約就是王爺了。

  所以她盡管心中不滿,還是點頭應了。

  鎖煙是玉照國的将軍,也在使臣之列,自然很容易就進入了驿館。由于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甯晔和蘇淺璎有交情,所以重音國的侍衛并未刁難鎖煙,而是很有禮貌道:“将軍稍後,我等立即去禀報太子。”

  “不用了。”

  鎖煙不想見甯晔,語氣頗有些冷傲。

  “我是來替我家姑娘傳話的。明日煩請甯太子入宮一趟,有要事相求。”

  她說完後就走了,也不等人家進去傳話回話。

  其實甯晔不答應更好,她正好去找王爺。

  重音國的侍衛有點莫名,頭一次看見有求于人還這麼趾高氣昂的,玉照國這位女将軍,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煙兒?你怎麼來了?”

  慕容秋澤看到出現在驿館中的鎖煙,很是詫異。

  鎖煙低着頭走過去,“哥,王爺在嗎?我有事要禀報王爺。”

  “在的,走,我帶你去見王爺。”

  兄妹兩人來到玉初居住的居室,慕容秋澤自是不會旁聽,隻在外面等候。鎖煙将蘇淺璎交代的話一字不漏的告訴了玉初,語氣不免帶了點個人情緒。

  玉初聽完後神色淡漠,沒有絲毫的波動。

  “知道了,你回去吧。”

  額…

  就這樣?

  鎖煙有些茫然驚訝的看着他,王爺怎麼可以那麼平靜?真不怕心上人被别人搶走啊?

  “王爺。”她想了想,還是說道:“其實,姑娘心裡是有您的,她隻是有些心煩意亂,并沒有…”

  “這是她親口說的?”

  玉初擡頭看着她,目光明明滅滅。

  那是希望和失落交錯的光澤。

  鎖煙頗有些不是滋味,“姑娘雖然沒有親口承認,但我看得出來,她心裡真的有您。王爺,您可千萬不要氣餒,更不能破罐破摔一蹶不振,甯晔可一直在那兒虎視眈眈随時準備趁虛而入,您要再這麼無所謂,姑娘就被人給搶走了…”

  她說到後來語氣不由得加重,甚至帶了點憤憤不平的味道。

  玉初哭笑不得。

  “讓你跟在她身邊磨一磨急躁的性子,怎麼還是這麼聒噪?”

  鎖煙結束自己的長篇大論,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我這不是着急嘛。我天天跟在姑娘身邊,可我又不夠聰明,猜不透她在想什麼。甯晔這麼殷勤,萬一姑娘心軟被他給騙了怎麼辦?王爺,您可千萬不能大意。”

  她一臉的煞有介事,倒是讓玉初有些無言以對。

  “嗯,你有心了。”

  玉初不吝誇獎道:“回去吧,本王知道該怎麼做。還有,破罐破摔不是這麼用的。以後跟在她身邊要多學多問,不要亂用成語。”

  鎖煙臉色有些紅。

  “是。”

  “那王爺,鎖煙就先回去了,姑娘這會兒該午睡起了。”

  “去吧。”

  “嗯。”鎖煙剛轉身,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道:“對了,王爺,我出門前姑娘還讓我問問您的傷好了沒有。嘻嘻,我覺得姑娘還是很在意王爺的。”

  雖然姑娘沒說過這話,但心裡肯定也關心。由她傳話,也能讓王爺多點自信。

  哎,她覺得自己就是個操勞命。

  做丫鬟還得兼任紅娘。

  重任在肩啊。

  她自認為自己十分機智,卻不想玉初早已看穿她的把戲。

  若是夭夭真的讓她過問他的傷勢,以鎖煙的性格,第一時間就告訴他了,何必最後才來補充?

  不過其心可嘉,值得贊揚。

  他神色溫和,點點頭。

  “嗯,告訴她,我的傷已經好了,讓她不要擔心。”

  “是。”

  鎖煙回答得擲地有聲。

  等她離開以後,玉初臉上才慢慢漾開幾分笑意,眼神寵溺而無奈。

  ……

  當天下午,蘇淺璎就收到了甯晔答複的帖子。

  鎖煙在一旁,滿臉的不高興。這個甯晔,真的是會趁虛而入。

  “姑娘,帖子上說的什麼啊?”

  蘇淺璎将請帖放在一邊,擡頭看了她一眼。大約也能知道,鎖煙估計沒給甯晔身邊的人什麼好臉色。

  “佳人相邀,不敢推辭。”

  鎖煙一聽立即就拉下了臉。

  “還真是厚臉皮。一點都沒有君子風度,一點不懂得矜持含蓄,平日裡還裝得溫文有禮的模樣,演技可真好。”

  蘇淺璎扶額,“你對他的偏見還真不是一般的深。”

  “我哪有?”鎖煙委屈,“我是擔心姑娘,甯晔此人心機深沉,對自己的親姐姐都能下的了手,何況是旁人?姑娘,你可千萬别被他的外表給騙了。”

  “鎖煙啊,這次是我先有求于他的,不是他對我獻殷勤。”

  蘇淺璎無奈的歎息一聲,提醒道。

  鎖煙住了嘴。

  她就是對這件事兒不滿來着。

  她那點心思都寫在臉上,蘇淺璎如何看不懂?

  搖搖頭,“你說你小小年紀,怎麼就啰嗦得跟個老太婆一樣呢?”

  鎖煙表示自己很委屈。

  她這又當丫鬟又當月老的容易麼她?

  蘇淺璎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好了好了,我跟你直說吧。我請甯晔幫忙,就是為了斬斷你口中也是大概許多人心目中他對我的‘非分之想’的觀念。”

  鎖煙一愣。

  “什麼意思?”

  “第一,他是天熙的客人。第二,所有人都知道他如今是我的朋友。第三,他是局外人。作為朋友,我請他幫忙在情理之中,作為客人,他做公證人不偏不倚。隻有局外人,才能問心無愧的幹涉别人的婚約。若他真的對我有什麼心思,此時才該避嫌,否則我們兩人都會被潑一身髒水。這是普遍大衆受封建禮教影響形成的最基本的判斷。他今天為我出這個頭了,才更能說明我和他真的隻是朋友的交情,而非其他。懂了嗎?”

  鎖煙愣愣的聽完她有條不紊的邏輯分析,好半天才消化掉,眼睛立即就亮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她又是一臉的崇拜,“姑娘,你真是太聰明了,”

  “行了行了,别在這兒拍馬屁了,去準備好馬車,準備明天下午進宮。”

  鎖煙連連點頭,又想起了什麼,皺眉道:“那他幹嘛說話這麼暧昧不明的?什麼佳人有邀,也太輕浮了。”

  蘇淺璎輕笑,“你不給重音國侍衛留面子,讓他們下不來台,他自然是要耍你一耍,讓你心裡不痛快。”

  鎖煙癟癟嘴,“小氣。”

  她忽然又哎呀一聲。

  “我說王爺怎麼那麼淡定呢,原來是早已洞徹姑娘的心思。”她猛的一拍自己的腦門,懊悔道:“我真是笨死了,瞎操心。”

  蘇淺璎卻皺了眉頭。

  “你告訴阿初了?”

  鎖煙立即發現自己說錯話,趕緊雙手捂唇,眼睛心虛的四處亂瞟。

  蘇淺璎倒是沒有生氣。

  鎖煙本來就是玉初安排在她身邊的人,既是丫鬟護衛,也是眼線。她的一舉一動,自然是逃不過玉初的眼。

  大概是習慣了吧,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與阿初計較。

  監視也好,保護也罷,他總歸都是為她着想。

  ……

  驿館。

  甯晔站在大開的軒窗前,神色靜谧。

  其哲站在身後,心中有些納悶。

  “殿下,您明明知道蘇姑娘的心思,為何還要答應?”

  這一幫,可就真的劃清界限了。

  甯晔回頭反問道:“為何不幫?”

  其哲怔了怔。

  甯晔淡淡笑着,“宮宴之上,我已經出口幫她了,這一次也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可是…”

  其哲不明白主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天在長街上遇到蘇姑娘,她分明就是受了委屈,而且這個讓她受委屈的人,十有八九是玉初。

  殿下怎麼都不在乎呢?

  他不懂,甯晔也沒說,隻是神情有些高深莫測。

  **

  翌日。

  用過午膳之後,蘇淺璎剛出門,就發現甯晔的馬車已經等在那裡。

  她微微揚眉。

  甯晔掀開車簾,對她微微一笑。

  “蘇姑娘。”

  蘇淺璎道:“不算什麼大事,用不着這麼早。”

  “不早,在下也是剛剛才到。”

  甯晔溫潤淺笑。

  他的确是剛到,不過時間計算得恰到好處。

  蘇淺璎不置可否,上了旁邊一輛馬車。

  早上皇帝要上早朝,沒時間,下了早朝以後還有可能在禦書房議事,下午才稍稍空閑。

  ……

  天熙帝見到蘇淺璎和甯晔,稍稍有些訝異,不過随後一想,似有所悟。

  他首先客氣的詢問甯晔,“不知甯太子在我天熙可住得習慣?”

  甯晔含笑回答,“甚好。”

  天熙帝笑着點點頭,這才看向蘇淺璎,眼神微閃。

  “其實朕一直很奇怪,蘇姑娘是如何與甯太子相識的?”而後他又加了一句,“當然,這是兩位的私事,若是不方便,朕不強求。”

  蘇淺璎看了他一眼。

  老皇帝看似沒主見,關鍵時候倒是十分精明。宮宴那日,甯晔不鹹不淡的以‘隐私’損了許貴妃,今天他就記住教訓了。

  “陛下言重,其實也談不上什麼私事。”蘇淺璎淡淡道:“我自小長在山上,幼時頑劣下山,機緣巧合之下與殿下相識。”

  “原來如此。”

  天熙帝眼中晃過恍然大悟的光澤。

  “那麼,今日兩位入宮,是為何事?”

  蘇淺璎的坦蕩直率讓他沒辦法繼續多問,而且甯晔今日陪她進宮,便說明了,他們倆的确隻是朋友,并非其他。

  “貿然叨擾,隻為婚約一事。”

  蘇淺璎直接開門見山,“我想過了,這樣拖下去實在有些不妥,想必陛下也因此事不勝煩擾,那不如就一次性解決,也好還還各自自由。不知陛下,意下如何?為此,我特意請甯太子前來作個見證。”

  天熙帝眉頭微動,看了甯晔一眼。

  他心知,甯晔今日進宮就是為蘇淺璎助陣。

  “那麼,蘇姑娘想要如何解決?”

  蘇淺璎溫和微笑,“自然是該按照規矩來。天家的婚約不可輕易解除,除非陛下聖谕昭告天下。不過鸾佩嘛…我希望淮王殿下拿出一定誠意。陛下也應該知道,上次淮王殿下為索要鸾佩,不惜兵戎相見,鬧得實在有些不太好看。我不希望曆史重演,陛下應該更不希望。”

  天熙帝有些詫異。

  他聽明白了蘇淺璎的意思,讓慕子奕私下裡給她道歉,否則她斷然是不可能交出鸾佩的。

  私底下解決,總比鬧得人盡皆知皇室顔面盡失為好。

  蘇淺璎能退到這一步,已是格外寬容。

  其實他心底還有幾分奇怪,其實她有燕綏做後台,大可不必如此的委曲求全。畢竟若燕綏真有所要求,他也不可能不答應。

  如此看來,這個小女娃的确十分識大體,明事理知進退。若非鬧了那麼一場,他還真不反對她做自己的兒媳婦。

  歎息一聲。

  “罷了,既是如此,朕現在就下旨。”

  他提筆,很快洋洋灑灑寫好了退婚诏書,交給大内總管李公公。

  “去淮王府宣旨。”

  “蘇姑娘也一并去吧。”他又看向甯晔,道:“還有甯太子,也可做個見證。”

  甯晔含笑點頭。

  天熙帝特意讓人安排了銮轎,送兩人去淮王府,還有禁衛軍随同,陣勢十分浩大。

  “聖旨到——”

  随着一聲高喝,淮王府門前守衛跪了下來,淮王慕子奕帶着人從府中走出來,府中一幹下人全都原地扣倒。

  蘇淺璎和甯晔分别坐在銮轎上,并未下來。

  隔着輕紗,慕子奕看見她靜坐的身影,面容模糊不清,卻更顯得神秘。

  他繃着臉,跪了下去。

  “兒臣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淮王慕子奕,幼承體統,孝瑜恭謹,特賜良媛趙氏之女為妻。然天意不遂,姻緣淺薄。朕雖甚憾,卻不忍強求,特此下诏,解除婚約。”

  “欽此!”

  李公公一闆一眼的念完聖旨,笑眯眯對慕子奕道:“淮王殿下,接旨吧。”

  慕子奕額頭青筋突突的跳,眼中抑制不住的憤怒幾乎頃刻間就要爆發。他擡頭冷冷看向至始至終坐在銮轎中的蘇淺璎,咬牙切齒道:“蘇淺璎!”

  李公公看他臉色鐵青眼神充皿,暗道皇上果然有先見之明。

  這聖旨一下,淮王肯定暴怒,若非禁衛軍在此,甯晔旁觀,隻怕他要忍不住再次對蘇淺璎拔劍相向。

  “殿下。”他又重複了一句,“聖旨已下,請您接旨。”

  慕子奕雙手緊握成拳,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緩緩接過聖旨,十指骨節泛白,幾乎要将聖旨捏碎。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句話,幾乎是從牙齒縫裡蹦出來的。

  他慢慢站起來,眼睛死死的瞪着還是八風不動的蘇淺璎,李公公絲毫不懷疑,如果現在隻有他們兩人,他肯定會沖過去直接掐死蘇淺璎。

  此時蘇淺璎慢條斯理開口了,“李公公,你的任務還沒完成。”

  李公公頓時心中有些發怵,卻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道:“殿下,皇上還有吩咐,讓您…為那日兵戎相押蘇姑娘至刑部大牢的冒犯之舉,道歉。蘇姑娘歸還鸾佩,從此各自嫁娶,互不幹涉。”

  慕子奕驟然眼神如劍,再不掩飾狂怒的殺意。

  “得寸進尺。”他手上青筋暴起,狠厲道:“蘇淺璎,你記住。今日之辱,他日本王必定雙倍奉還。”

  說完他就冷冷轉身。

  讓他給蘇淺璎道歉,癡人說夢。

  李公公一怔,“王爺…”

  “慕子奕。”

  銮轎内蘇淺璎突然出聲。

  慕子奕腳步一頓,卻沒回頭。

  蘇淺璎的聲音平靜而隐忍的傳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慕子奕冷笑,頭也不回的離開。

  “王爺…”

  李公公叫了一聲,準備追上去。

  “不用追了。”

  蘇淺璎走出銮轎,看着慕子奕桀骜的背影,神情莫測。

  “李公公,你回宮吧,告訴陛下,我已做了最大的讓步,奈何别人不領情,我也不會繼續委曲求全。婚約已解除,鸾佩嘛,大約還得由我多保存一段時間。”

  她轉身,對已從銮轎下來的甯晔道:“走吧。”

  甯晔點頭。

  “哎,蘇姑娘…”

  李公公喚了兩聲,蘇淺璎卻頭也不回,他無奈,隻得苦笑一聲,回宮複命。

  ……

  甯晔看着蘇淺璎冷淡的側顔,道:“蘇姑娘之所以一忍再忍,一讓再讓,可是因為令師的緣故?”

  蘇淺璎揚眉,她絲毫不意外甯晔已猜出她師出何人。

  他早已有所猜測,再加上玉初燕綏相繼出現在她身側,以他的洞察力,猜出來也在意料之中。

  “隻可惜他太過桀骜不馴。”蘇淺璎淡淡道:“我有心給他留最後的顔面,他卻不知好歹。好心當做驢肝肺…”她笑一笑,“既如此,我又何必強求?隻可惜,天熙要跟着他一起,顔面掃地了。”

  甯晔深以為然。

  “慕子奕此人心高氣傲,又目中無人,且心兇狹隘,睚眦必報。今日你當衆讓他難堪,他必會報複。”

  “就算我今日不讓他難堪,他也早對我恨之入骨。”

  蘇淺璎面色淡然,語氣平靜。

  甯晔笑笑。

  “需要我幫忙嗎?”

  蘇淺璎看他一眼,“放心,有這麼個身份高貴的朋友,若有需要,我是不會浪費這麼好的資源的。”

  甯晔失笑。

  “姑娘說話總是這樣坦蕩直接,有時候真是讓在下倍感壓力。”

  蘇淺璎笑容可掬,“倍感榮幸。”

  甯晔但笑不語。

  “不過今日還是多謝殿下相助。”她頓了頓,道:“不過既然是朋友,我若不有所回報,殿下應該不會計較的吧?”

  甯晔又笑了。

  “能幫上姑娘的忙,是在下的榮幸,自然不敢索取回報。”他笑容溫和,言談舉止進退有度,一副謙謙君子的态度。

  “時間不早了,不知在下可否有這個榮幸,送姑娘回去?”

  蘇淺璎也笑,“等什麼時候我有這個需要了,會主動向殿下開口的。”她禮貌的點點頭,“告辭。”

  甯晔也并未強求,還禮道:“慢走。”

  兩人相處總是恰到好處,未曾有半分的越軌。

  鎖煙在旁邊看着雖覺得累,卻是松了口氣。

  其哲卻十分納悶,越發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了。

  蘇淺璎回到住處以後,發現趙府的管家已在門前等候多時。

  趙老爺子和老太太想念孫女,特意邀她回趙府。

  鎖煙冷笑,“現在知道來巴結了,早幹嘛去了?”

  蘇淺璎失蹤十六年,沒見他們尋找,如今趙語心死了,趙家無兒無女,他們倒是想起這個有後台的長孫了。

  一家人都厚顔無恥。

  她在這裡憤憤不平,蘇淺璎卻反映十分平靜,對管家道:“回去告訴祖父祖母,我收拾一下,明日就回去。”

  鎖煙一怔。

  管家大喜。

  “是,老奴這就回府禀告老太爺和老夫人。”

  他出門前老夫人特意讓他準轎子,最好今晚就把大小姐接回去,他是不抱希望的,沒想到蘇淺璎這麼輕易就答應了。明日就明日吧,總歸也算完成了任務。

  等趙府的人呢離開後,鎖煙才不解的問:“姑娘,我不懂。”

  蘇淺璎看着離去的馬車,嘴角微微上揚。

  “别忘了,還有一個慕宜清,在苟延殘喘。”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