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高非開着車來到侯濤的書報攤,搖下車窗,說道:“給我一份《申報》……《中央日報》也來一份。
”
侯濤連忙拿着兩份報紙從車窗遞進去,說道:“高先生,給您的報紙。
”
高非一邊從錢包裡拿錢,一邊低聲說道:“前兩天你說的那件事,我已經派人查證過了,那個人不是夏菊。
不過,她們長的确實非常相似,難怪你會認錯。
”
“啊?
不是?
……”侯濤既驚訝又尴尬,因為他向高非拍着兇脯保證過,他絕不會認錯人。
“……高先生,是我疏于觀察,真的很抱歉。
”
“沒關系,線人的工作就是這樣,不可能每次都正确。
但是你的這種認真态度,還是很值得表揚,繼續保持下去!
”
“是,我會的。
”
看着高非的轎車漸漸遠去,侯濤的心裡還在納悶,難道真是自己認錯人了嗎?
“侯濤,你傻了?
書攤都不管了!
”蔣美玉牽着蹦蹦跳跳的阿寶向這邊走過來,老遠的就大聲喊道。
侯濤皺着眉說道:“你怎麼來了?
”
蔣美玉小心翼翼坐在書報攤後面的凳子上,用手輕捶着腰,說道:“天氣這麼暖和,我帶阿寶出來透透氣,你剛才發什麼呆呢?
”
侯濤心想,反正這件事也算不上是情報了,跟老婆說一說也沒什麼要緊。
于是說道:“前兩天,我在這附近看見了夏菊……”
蔣美玉:“哪個夏菊?
”
“還有哪個,就是當年特工總部資料室那個夏菊!
”
“侯濤,大白天的你就吓唬我!
夏菊早就死了,你是見了鬼嗎?
”
“是啊,我也納悶呢……”侯濤喃喃着。
…………
自從聯勤二院事件發生後,馬超群被暫停職務,當月的薪水獎金一律扣發,還要随時接受内部調查科的訊問,算是對他玩忽職守的懲戒。
高非已經向他轉達了王芳雄的警告,再犯一次類似錯誤,就不會這麼輕松過關,最次也是開除出軍統,嚴重的都有進監獄的可能。
馬超群本身就是後加入的軍統,沒背景沒靠山,經過這次教訓之後,更加的小心謹慎,不敢再有絲毫的大意。
軍統上海站内,真正從76号轉過來的人員,實際上隻有他和丁凱文,從這一點上來說,兩個人很有些親近感。
自從丁凱文對軍統内部的疑心越來越重,讓厲先傑對他的印象也越加的反感。
他采取了一種敬而遠之的态度,丁凱文幾次找他喝酒,都被厲先傑以各種借口推脫。
久而久之,丁凱文也感覺到了厲先傑是有意在疏遠自己,雖然不明白是因為什麼,但是也就不再去自讨沒趣。
人都是這樣,一些人走遠,就有另外一些人走近。
馬超群的不得志,丁凱文的不如意,這兩種近似的情緒,讓他們慢慢的接近。
在一次酒吧偶遇後,兩個人接觸的次數逐漸多了起來。
就像今晚這樣,在酒吧裡喝酒聊天,是最近經常發生的事情。
抗戰勝利後,外國人在上海的人數達到了一個峰值,尤其以英美兩國的人數最多。
而像丁凱文這種能說一口流利英語的中國人,在這種場合裡簡直是如魚得水。
看着丁凱文和一個身材豐滿的美國妞眉來眼去,馬超群揶揄着說道:“凱文,這就是你今晚的獵物了嗎?
”
丁凱文:“對她來說,我也可能是她的獵物。
”
馬超群:“都說你和一個電影明星好上了,怎麼從沒見你帶她出來?
”
丁凱文:“那個女人現在跟我玩欲擒故縱的把戲,碰她手一下,都一驚一乍。
我準備晾她一段時間,比一比誰更有耐心!
”
馬超群大笑着,說道:“她跟維吉尼亞畢業的特工耍手段,那一定是自找苦吃。
”
丁凱文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女人心啊,似海深!
不過,我也懶得去猜她心裡怎麼想,沒那份精力!
”
馬超群喝了一大口酒,歎息道:“凱文,你我算是比較幸運的人了。
當年76号那些大大小小的特工,如今要麼是在監獄裡服刑,要麼是混迹街頭窮困潦倒。
”
丁凱文點點頭,思索了一會,問道:“安國志現在怎麼樣了?
”
馬超群:“國府接管上海後不久,他就被關進提籃橋監獄。
一個月後,以‘首惡漢奸,無需審判’為名,在監獄内被就地正法!
”
丁凱文:“安國志被就地正法,丁默邨反而沒事,這是什麼道理?
”
馬超群:“有錢能使鬼推磨!
丁默邨這幾年攢的家底派上了用場,他現在是用錢保命,就是不知道最後能不能保得住……”
丁凱文頗有些打抱不平的語氣,說道:“要是沒有丁默邨,上海說不定就落入新四軍的手裡,這麼大功勞難道還抵不過漢奸的罪名?
”
馬超群:“主要還是民怨太大,《大公報》甚至專門開辟專欄,搞了一個‘每日一問’,每天都刊登文章,批評國府包庇丁默邨周佛海這樣的人。
”
丁凱文冷哼着,說道:“這些記者就是一天吃飽沒事幹,到處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我覺得上面就是太心慈手軟,除掉幾個帶頭的,殺一儆百,我就不信,還有誰敢批評質疑國府!
”
馬超群很贊同,說道:“其實特工總部的有些做法,還是非常适用這種情況,最起碼應該查封這些報館,哪能任由他們整天胡說八道!
”
丁凱文歎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馬超群:“對了,說起從前這些事,我想起一個人來。
”
丁凱文:“誰?
”
馬超群:“你還記不記得侯濤?
就是綽号瘦猴、猴子的那個侯濤。
”
丁凱文點燃一支煙,笑道:“當然記的。
我的記性沒那麼差,他那時候在我的組裡,辦事很得力。
怎麼忽然提起他?
”
“前一段時間,我在四馬路一帶執行任務的時候,看見過他一次。
”
“是嗎?
他在那做什麼?
”
“他弄了一處書報攤,我看也是勉強養家糊口。
”
“難得還有一個故人,過兩天有機會我去看看他……來,老馬,幹杯!
”
“幹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