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隐二人瞬間兒驚呆。怎又是個王爺?又是啥什子的王爺?自打逃亡以來,她們一聽見“王爺”二字,腦袋瓜便會發麻。
若隐定了定神,故作鎮定,拉着小安,向前頭唯一一騎在馬上的人低首跪膝行禮道:“草民給王爺請安!”
心裡頭卻不停哀喊道,這位王爺,您可是發發善心,放了咱們吧。咱們畢竟乃一介布衣良民,啥龌龊都沒幹啊。
“放了他們便罷,且讓他們出城。”從高頭駿馬上傳來一個慵懶的語聲兒。
哎喲,好極!此般瞧來老天定是聽到她的祈求了。剛剛上得一柱香到底是有些功用啊!
咦?等等,怎又是個慵懶?這個聲音可是熟悉了,那個慵懶的勁兒,于若隐聽來,既是俗氣又故作顯擺,忒惡心了來,一聽便忘不掉。
此時的若隐打心底便浮沒出一股子極為不佳的預感。
罷了,不管此王爺又是何人,若隐隻覺着現兒個絕對不可擡頭,速速離去才是王道,便連連哈腰恭聲道謝,一手拽着小安衣袖,一手拿着蓮葉,弓着腰,便要繞過這一圈人。
“站着!”這個聲音再次幽幽傳來。
厄?又怎地了?
若隐她們還未奔出個一尺遠,便在兩把跨刀刷得一聲兒阻攔下,隻得又停了步子。
“你們這手上,拿着何物?”這個聲音悠悠揚揚地問道。
您老的眼睛乃瞎的嗎?若隐嘀咕道,咬咬牙,忍着氣兒憋出道:“回王爺,此物乃木蓮葉。”
這聲音透着一股子的不滿道:“本王眼睛沒瞎!拿着蓮葉作何用處?”
“回王爺,天氣幹熱,草民拿它用來遮毒日頭的。”若隐此時真想翻個白眼兒來着,加之實實不想繼續耗在這糁人的景面兒裡,便随口胡掐道。
“當本王三歲小兒呐,呵呵!”
“是,王爺!啊.....不......不是,請王爺恕罪!這蓮葉确是拿來遮毒日頭的!”若隐急得聲音發抖。
小安亦是吓的渾身打哆嗦。
這皇家的人,到底打小兒便生長在皇家,個個都練就成了人精中的精怪,頂頂都是不好糊弄的主兒!
“今兒個哪來的毒日頭?”這抹聲音玩味道。
若隐擡首瞧了瞧,這一大清早便高耀的大太陽,現兒個确是不知何時地早已躲進了雲層裡,自個兒一個糊塗外加慌亂遂沒注意到!
若隐抹了抹滿額的冷汗,覺着不說實話那今兒個定是沒完沒了了!便隻得逼着自個兒冷靜道:“确是拿來擋毒日頭的沒錯,不過,草民還時常用蓮葉煮治些荷葉涼湯,這個季兒喝了可驅熱消火。”
“煮治荷葉涼湯?”這聲音問道,仍是咄咄緊逼:“用來煮湯罷,老實說便是,遮遮掩掩為哪般?可知欺瞞本王該當何罪?”
若隐深叩一首,不敢擡首,隻望着地面兒道:“草民因覺着這煮湯非可上大雅之堂之事兒,遂未詳述了來,并未有意欺瞞王爺。懇請王爺饒恕小民欺瞞之罪!”
這聲音對若隐的求饒倒是未加理會,隻頗有興趣道:“你當真會煮治蓮葉涼湯?若是本王......”
“啟禀王爺,昭國大公主與二王子已到。晉親王亦已到達!”話音未落,便過來一侍衛禀報道。
“本王知曉了。将此二人暫且看押,而後帶至驿館!”說罷便調過馬頭轉向。
話音剛落,便上來兩名侍衛,将跪在地上的若隐二人重重拽了起來就要押送走。
若隐被拽起身時,順道抹了把冷汗,無意擡了擡首,那一瞬間兒的功夫,瞥到了一個側面,頓時驚呆了去!
那......那不是......那不是讓她們千躲萬防的厮兒又是誰?不是将她們禁閉在洛河别莊的家夥又是誰?依舊那麼的妖孽,讓若隐瞧見了一面便永世難忘的妖孽,妖孽的讓她一陣作嘔!
這家夥怎地也在這晉陽?當真乃陰魂不散的來?!
她此時更想高吼一聲兒:快些将本小姐的蓮心镯還回來!
睿小王爺忽地覺着後背一陣冷飕飕,似是察覺到了啥,猛地拉住馬繩,微微頓了頓,正要朝若隐這邊兒回首望了過來,然又瞧見晉王正朝這兒緩緩而來。
小王爺微微蹙了蹙眉,繼而面兒上抹出一絲笑意,見禮道:“見過王叔!”
身子卻仍是騎坐在馬背上,紋絲不動。
晉王語聲溫和,嘴角含笑,颔首道:“呵呵,毓兒不用此般見禮。”
随即朝後頭望了望,好奇道:“此二人乃何人?緣何被禁押?瞧那一身兒的布衣,難不成沖撞了毓兒你?”
“亦非何人,王叔勿用操心。”說罷,便輕趕着馬,悠悠慢慢地向前騎,後頭随從浩浩蕩蕩地跟着,路過晉王,亦未停下。
此刻若隐兩個亦是被跟着押走。
“豈有此理!睿親王畢竟乃您的晚輩,對您卻是毫無禮數,該為哪般!”跟在晉王身後的一貼身總侍壓低了聲量地怒道。
晉王擺了擺手,冷笑道:“罷了。去查探一下剛剛被押送走的而人到底乃何人。”
“是,屬下遵命!”
“荷葉涼湯?呵呵!”晉王喃喃自言道,眼底竟是悄然呈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與柔情。
若隐兩個被帶至了侍從隊後頭的一個角落,四個跨刀侍衛監守在二人兩側,使得這兩個丫頭想說句話兒都不成。
小安又驚又怕,卻啥話都不敢說,隻得哭喪個臉瞧向自家主子。
若隐亦是焦急不已,可急也不是個法子,便朝小安眨了眨眼睛,微微颔了颔首,隻道安心便是,總會有解決的法子。
唉!自逃亡開始,便是多災多難,如若這回亦可逃脫的話,将來出門前必是要先上個兩柱香拜上一拜,否則準沒好事兒!
更叫人不安的是,這讓自個兒恨的牙癢癢的厮兒,居然也在這晉陽,還又一次栽到了他手中。
不對!他會不會是已看了出來自個兒便是曾經躲在船舫上又被他禁锢在别莊的那個?若是被知曉了來,怕是這回兒真真乃兇多吉少,有去無回的了!
實在是,這妖孽為何總要禁锢了自個兒?難不成上輩子便犯沖,這輩子尋仇來了?今兒個自個兒亦沒惹将了這家夥來着,他怎還抓着自個兒不放?他到底是為了啥?
這廂兒若隐的腦袋瓜隻一個思慮重重,千回萬轉,那廂兒兩國皇家代表的首腦會談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着。
會談面兒上氣氛尚算諧和,内裡卻是各有乾坤,各自兒的千秋算盤打得那叫一個劈裡啪啦的響!
“大公主二皇子乃我大華貴客,凡事在我晉王府商讨便是,順道可品上一二我王府所珍藏之香茗美酒。何必次次在此城池,寺内的粗食淡茶,隻怕是入不得貴客的口!”晉王笑言道。
右首位上一年約莫十九的少女聞罷,呵呵一笑,擺了擺手,爽朗道:“晉王爺當真是客氣!我姐弟二人不過嫌着煩悶,順道過來瞧瞧咱大昭祖家的城池,真心不便去王府叨擾!不過把在此賞蓮上香的百姓們清趕走,倒是真真不必的來!”
少女高額濃眉,兩圈睫毛烏亮閃密,靈動俏颉,整個人帶着一股子渾然天成的大氣爽然。
每當少女微微一動,那滿身懸挂的瑪瑙琥珀等飾物便随之叮咚作響,妙語缤紛,自有一番他域的活潑與風情。此少女便是大昭的大公主蕭雅。
與大華極為不同,大昭國女兒家的身份地位不比男兒低,公主亦可繼承皇位。
開國至今,大昭已出過兩名女皇。蕭雅身為大公主,政見,身手與膽識在大昭是一等一的好,極得大昭皇帝喜愛,加之排行長女,遂亦是被認定的儲公主。
“便是順道來這城池瞧瞧,也還是咱大華的貴客不是?這斷情城何時成了大昭祖家的城池了去?這讓咱大華祖宗情何以堪的來?呵呵!”睿小王爺景毓搖扇諧笑道。
“數些時日未見,睿小王爺倒是愈加幽默風趣,呵呵!本皇子今兒個倒是要和小王爺好好幹上一杯,小王爺可是有興緻的來?”坐在蕭雅身側的大昭二皇子蕭雲朗聲笑語道。
景毓停下搖扇,眉梢一挑,道:“論喝酒,貴國的酒量,本王自歎不如!不過蕭二皇子若有尚有興緻,可與本王在驿館殺上一盤,雖無美酒,卻有妙茶相奉,很是爽快!”
蕭雲連連擺手,抱拳道:“且罷且罷!上回的拼殺,本皇子連連敗北。大華的棋技果真出神入化的來,本皇子今兒個便不獻醜了!”
“二皇子勿要謙虛,本王賢侄最是喜開玩笑,還望二皇子勿要心裡頭去。”晉王圓場道。
“也罷!本王尚有要事,便不作陪諸位,來日再會!還勞煩王叔招待貴客!”說罷,景毓便起身,雙手背後,傲然離去。
見景毓朝這兒過了來,侍衛們齊刷刷地見禮,并作出發準備。若隐趕忙低坑着腦袋,生怕被認出。所幸小王爺步伐匆匆,似是有要事,遂并未看向她們。
而後若隐二人自是随着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被押回了驿館。
好在這一路走的是其他路徑,路途隻見馬車,不見路染抑或是驢車,倒像是特定官道,總之并非二人來之時所行的路徑,這倒是讓若隐暗暗舒了一口氣兒。
若是讓熟識的鄰裡或是趕驢車帶她們來這兒的大爺見着她們被王爺押送的樣兒,必是會一傳十,十傳百地議論重重,猜測紛紛,定會讓人煩不勝煩的來!
若隐兩個跟在大隊伍後頭,一進驿館,便被押進膳房旁的柴貨間。到底是皇家驿館,膳房亦是又寬闊又敞亮,比她們兩個那樣的鋪子還要寬敞!
見押了她們過來的侍衛都出去了,小安搖着若隐的胳膊,鼻涕眼淚一把得哭道:“少爺,可怎地好,可怎地好?怎又被抓了來?又是個王爺?怎麼是個王爺便要和咱們過不去呢?合該咱們這次又是沖撞着貴人了?!”
若隐被小安搖晃地腦袋生疼,趕忙穩住小安道:“你莫要慌。咱們遇事兒總是能化險為夷,這次必是不例外!先讓我仔細想個法子的來!”
“不過......”
“不過啥?”小安晃着若隐胳膊追問道。
“沒,沒啥,就是在想着法子瞧瞧咱們到底是犯了何等之事或是沖撞了何人,總之你莫要慌亂,有我在呢!”若隐安慰道。
本想告知小安,今兒個押了她們來驿館的這個王爺,正是那個在船舫上逮着她們的,而後又将她們禁锢在洛河别莊的那個妖孽。
不過再而轉念一想,小安這丫頭現兒個已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六神無主,若是再得知這一茬子糁人的真相的話,估計輕則暈厥,重則心梗,那更是糟糕了去!便隻得不停安慰小安,隻道會有解決的法子的。
而後和小安兩個在柴草上依偎着坐了許久,若隐終覺不耐,便起了身,四處查探了番。
柴貨間的上牆面隻有一個極小的窗棂,還不夠一個小孩子家的身量。門亦是上了鎖,若是想像前幾次那般得逃走,是絕無可能的來!
哼!整輩子的梁子算是跟這厮兒結上了,且瞧瞧他這回兒又想出啥什子的花樣!若隐憤恨地想道,怒得直咬牙,咯咯作響!
待天色已晚,一絲朦色月光從窗棂透入的時候,柴房門外忽地想起了開鎖的聲音,這讓正昏昏欲睡的若隐兩個猛打了個激靈,頓時清醒了來,趕忙緊靠在一起,警惕地瞅向門口。
門被推開,進來一年約四十的嬷嬷,後頭還跟着兩侍女。
嬷嬷手捧蓮葉,面無表情道:“王爺有令,若是能用此蓮葉作出荷葉涼湯,便放你二人出去。”
說罷,待若隐二人分别被兩侍女扶起身後,便将蓮葉遞與了二人,再将二人指引入膳間,指着備好的炖煮鍋具,催令道:“速請遵令,主子之令不容耽擱!若是還缺啥作料,速請道來,老身好着手取拿準備。”
緊接着便和兩侍女站于一旁,專注盯梢着二人。
若隐心道,還好還好,這事頭着實不難,望那家夥說話算話!鍋具湯勺齊整多樣,可是佐料,倒是缺了不少。
“嬷嬷,敢問府上可有冰糖,冰塊兒,甘草,橙皮,已泡軟和的綠豆,幹百合,南豆蔻,風蓮子,對了,還有靈犀草,哦,不,應該是百靈草?”若隐試問道。
“可是聽見了沒?還杵在這兒作啥?還不将這些佐料藥材速速給取了過來!”嬷嬷對身後的侍女厲聲施令道。
侍女福了福禮,快步出了膳房。
若隐算計着在鋪子内賣給食客的荷葉涼湯就不用幹百合南豆蔻與風蓮子此等貴重藥材了,更不能用冰塊鎮涼,免得耗費成本。
不過既然是這厮兒非要嘗上這一口,那也沒啥可忌諱的,橫豎這厮兒啥好東西都不缺。哼哼!最好再在裡頭加一味鶴頂紅,毒死這妖孽,為己除害,一了百了,那才叫一個痛快!
正當若隐想入非非之時,侍女捧着一堆藥材返了回來,後頭還跟着兩個擡着一整桶冰塊的小厮兒。
為了早些出去,若隐鼓起氣力勁兒,麻利地挽起袖子,開始撥百合,敲橙皮,壓磨蓮子。小安打下手,刷洗荷葉,荷葉切絲兒,擠綠豆沙,去豆皮。
先将綠豆沙,冰糖與蓮子先入鍋煮開,再用紗布包上荷葉絲兒,南豆蔻,橙皮,百靈草,甘草,紗布口接紮牢固成紗包,放入已煮開的蓮子豆沙湯中煮炖約莫兩個時辰,再撈出紗包,盛上一碗湯,放至冰桶上鎮涼,再由嬷嬷拿着托盤捧了出去。
若隐深吐出一口氣兒,把手算着時辰,指望着這妖孽快些喝,喝幹淨了後便爽快些放了她二人出去,否則,若是再讓她們炖甚煮啥,她即便沒鶴頂紅,也必是要往吃食裡頭吐上兩口唾沫方以解恨!
驿館書房内一片靜谧,隻偶而傳出書本翻頁的聲響。
門外,駐館内侍捧着盛着荷葉涼湯的湯盅,恭聲禀報道:“啟禀王爺,荷湯已是煮制,您可要用些?”
“且呈上來!”書房内景毓令道。
“老奴遵命!”
說罷,便将荷湯小心翼翼地擺上了王爺的書案,并恭身立于一旁等侍。
景毓端起湯盅,拿起湯匙,輕送了一口涼湯入口。
涼湯清甜爽潤,口感很是不錯,小王爺頗感滿意,微微颔首,便索性扔了湯匙,想着直接捧着湯盅,大喝上一口才更爽快。
還未入口,忽地反應到了啥,猛然一頓,眉頭緊蹙,端着湯盅的手亦是忍不住地微微發顫,神色略有恍惚。
身側的内侍見狀,可被唬了一跳,驚懼道:“王爺,此荷湯可是有何不對勁?老奴已讓人驗毒且試食......”
話音未落,便被揮手打斷。
某人又回味般得輕咂了咂嘴,再試着品上了兩口,而後眼眶泛紅,語聲帶着顫抖,激動地拍桌道:“此涼湯可為從斷情城所帶回的那人所煮治?快将此人給本王速速帶了上來,本王有要事相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