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通信
林兆和正在劈頭蓋臉的訓斥王妃的奶母,突然偏廳那邊傳來一聲幽幽的話語:“王爺何必說的這麼吓人?”
王妃自暗處走了出來,臉上帶着嘲諷的笑意:“大哥兒夭折我有責任,我也很自責,但他确實是不行夭折,并非我故意害死,可王爺的話裡頭,卻像我是為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特特害死他似得。”
林兆和差點就怼一句:“難不成你害死的人還少了?”
他氣度在那裡,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可王妃卻忍不住:“我知道王爺自從王姨娘小産之後,王爺就一直看我不順眼不順心,但王姨娘小産,也并非全是我的錯吧,王爺還不是為了維護正妻的體面,所以才罰了王姨娘?”
林兆和将雙手負在身後,起伏的兇膛顯示他的情緒湧動激烈。
王妃像是發洩一般:“不管王爺信不信,我若是那時候知道王姨娘有了身孕,絕對不會那樣做!”
林兆和突然輕笑:“我信,我怎麼不信,可是你叫我怎麼相信,你僅僅是以為自己懷孕,就開始為除掉王姨娘做準備,我自然是很相信的,若是你跟王姨娘真的同時懷孕,那她的那一胎絕對保不住。”
一個人自私自利也就罷了,可惡的是為了這自私處處找理由,還妄想扯着賢淑大度的大旗來蒙蔽世人。
王妃差點就把大聖僧那句林兆和命中無子的話說出來,這是她第二次被激怒,幾乎想不顧一切的口不擇言。
可是她的理智還沒有完全喪失,她來的時候就知道是這種結局了,再聽一次,也不過是讓心死的更透而已。
“奶母起來,我與王爺,早已話不投機,形同陌路,這樣一想或許早些分開,對我對王爺來說都是好的。王爺可以早日尋覓佳人相伴,也可以将王姨娘接回來,從此專寵淑房,不過,那又關我什麼事呢?我隻過好自己的日子罷了。”
她這樣說的明白,林兆和也漸漸平息了怒氣。
确然他們夫妻緣分已經到了盡頭。
王妃扶着奶母步履沉重的走了,他望着無盡夜空,不曉得自己這麼做,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孩子,亦或者是為了陳郡?
不,他并非為了誰。
他隻是做了個不願意再同王妃生孩子的決定。
大聖僧将王妃治好了,或許王妃真的能生很多孩子,可叫他為了王妃的孩子,眼睜睜的看着房裡熟睡的那三個被排斥,被蔑視,被薄待,他真做不到。
他甯肯選擇憐惜眼前的三個兒子。
他自小在親生父母身邊長大,說起來比這三個兒子都要幸福,軒哥棟哥失去了親生父母,晟哥兒雖然有他這個生父,可惜生母并不在身邊陪伴,與他們三個來說,他要把父親的愛跟母親的愛全部都給他們,讓他們幸福成長。
他年屆而立才有孩子,無數的夜裡,便是這樣對着夜空期盼。
他發了宏願,便一定要做到。
哪怕王妃真的留下,哪怕陳郡永遠回不到他的身邊,他的立場永不改變。
哪怕這個立場讓他痛失所愛呢。
聖人言“擇善固執”,于他來說,擇自己的道而固執,已經成為他的本能,至死不能改了。
可他雖然明白,雖然依舊理智,然而望着無盡星空,還是會寂寞,會孤獨,會期盼着,有一個人,哪怕她不說話呢,就靜靜的坐着陪伴他。
這便是人性了吧。
擁有的時候不知珍惜,失去了,卻痛徹心扉。
兩日後,王妃于夜間悄悄動身上路。
林兆和派了心腹護送至地頭,盡職盡責的安頓好了。
而後,永縣府裡才傳出王妃暴斃的消息。
林兆和并未将王妃“屍骨”運回京中,而是就地安葬,立了一個衣冠冢在永縣山腳下。
他帶着孩子們按部就班的将事情做完,再回到府裡,隻有後院還留着辦喪事的白幡跟燈籠。
因為父親還在世,三個孩子要為母守孝一年。
這個月事情多而繁雜,等他這邊靜下心來進書房看消息的時候,才曉得上官钰兒已經到了北魏,“好哥哥”上官雲送嫁。
林兆和輕笑一聲。
用自己很不“明媚”的私心度之,覺得陳郡一定不喜歡這個消息。
此時大家應該都知道西楚朝大陳要糧草,是上官钰兒的主意了吧?難得她一個姑娘家,有這麼大的能量。
當然,林兆和是絕對不承認自己在其中曾經助過她一臂之力。
他打開成雲的信,看陳郡在忙些什麼。
陳郡自然仍舊是忙着種地。
鑿井,修水渠,到處搜集種子。
這其中還出了一件事,被成雲當成笑料寫了下來。
原來陳郡搜集到一種植物種子,種出來之後是藤類,上頭結一些小而甜的果子,她極為喜歡,便親自下地去摘,結果這種藤類之中很容易藏蛇,雖然并非毒蛇,可她還是被狠狠的吓了一跳,有了第二次被蛇追的經驗。
林兆和哈哈大笑。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落在紙上,仿佛這樣就能觸摸到那個狼狽的女人。
好在現在陳郡身邊很不缺人,這次沒被追兩步,那蛇就被成雲抓住了:“……屬下捉了蛇,是一條細長的菜花蛇,再擡頭,郡主已經跑的不見蹤影……,莊子上衆人大笑,郡主也不生氣,遙遙跳腳,不許屬下殺了它,也不許放了它,屬下隻得騎着馬跑出三十裡去,棄之荒野……”
成雲又道:“屬下近日略感,郡主确然精力比之從前更好百倍,天不亮即起忙碌,入夜方才歇息,屬下都有些熬将不住,郡主卻精力極好,體力充沛,渾然不似熬夜之人。”
除此之外,河州府的集市漸漸的成型。
五日一集,這屬于商人自發的行為,不過其中免不了陳郡悄悄找人引導,若說好處,陳郡不用再往裡頭貼錢算一個。
商人們其實也歡喜,因為這個集市是郡主成立的,打一開始就沒有人來征稅,這之後在這個集市上所有的賣東西的都不用納稅。
河州的物價已經在悄然上漲了些。
好在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内。
本來河州整體的物價水平就是偏低的,等來往燕地的商賈多了,百姓們在跟商人打交道的過程中也變得更聰明,他們知道什麼對他們有利,還知道河州最大的官就是郡主,而郡主呢,雖然貪财,可郡主從來不要百姓的東西,也不征稅,郡主就是極好的。
當然,也有那些不好的聲音,說郡主沽名釣譽雲雲,不過陳郡不管,這些話在河州也實在沒什麼市場。
雖然被蛇又吓了一大跳,陳郡種植農作物的興緻依舊高昂。
她幾乎搜羅了數百種種子,把土地圍成小塊,然後興緻勃勃的試種。
這些種子她當然一個人是種不完的,就找了農人跟對這個有興趣的守山人,一個人負責一種。
當然,這種負責不是一股腦的種下去就完了,是試種,按照半個月為一期,讓這些人天天做好記錄,那種植物什麼時候種下,什麼時候發芽,每天的不同,為此她不得不弄了兩個書記官專門管着登記這些東西。
成雲不明白她為何要這麼做。
林兆和卻知道一點,陳郡這是想試驗出每種作物最佳的生長周期。
他恢複了跟陳郡的通信。
将三個孩子的情況寫了,最後,寥寥數筆寫了他跟王妃好聚好散的事。
陳郡拿到信的時候已經是四月,莊園裡頭青菜綠油油。
莊園裡頭人多,可種的菜更多,吃不了的就拿出去賣錢,現在竟然有商人專門守在莊園門口,收購“聖女種出來的菜”。
陳郡往外賣,這些菜是極為便宜的,不過商人們會倒手,獲利至少四五倍也是有的。
這些陳郡都不管。
跟市場有關的事,她隻維護市場運行,其他的都交給市場。
不過陳郡看了林兆和的信,就不怎麼開心了。
林兆和在信中說今年晟哥兒要守孝,估計是出不來的,她要是想念晟哥兒,就隻好去永縣了。
到底是思念兒子的心占了上風,陳郡認真考慮起去永縣的可能。
她并未跟林兆和商議,而是通過跟着方先生的自己人,在永縣置辦了一處小宅子,那宅子位置并不靠近繁華熱鬧地段,妙處是屋前有條小溪,夏日多魚蝦。
河州的事,她并沒有大事小事都抓在自己手裡,而是每件事都有專門的人在負責,所以,她還是有自信離開一兩個月不會導緻河州亂套的。
隻是她要進入燕國,其他人能瞞着,父母兄弟是不能瞞着的。
陳霧現在已經有了官身,出行的話目标太大,因此陳郡想帶着陳末去永縣。
她想了兩日,這才動身回京都。
雖然武藝沒學會多少,可身體輕便,騎馬是再無問題的,這樣往來京都,不足半日功夫就到了。
她的形象在河州百姓心裡跟在京都百姓心裡是完全不一樣的。
京都的人看見她,心裡想的是:這是聖女!
而河州百姓恐怕想的是,這就是不收稅的郡主!
陳郡想到這裡,不由一笑,旋身下馬。
街上有人小聲驚呼“聖女”,她已經步上家門口的台階,轉身望去,一個清冽的笑綻放在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