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屋子裡怎麼那麼黑？”

　　鳳染傾凄然一笑：“你替我将燭火點上好嗎？不然……”

　　她硬咽了一下，聲音虛弱：“屋子裡太黑，我大哥回來會看不到路的。”

　　白烨臉上驚喜的表情一瞬間凝固了！陽光透過窗框投進房間，屋子裡窗明幾淨，有幾縷俏皮的陽光甚至透過紗帳照在她晶瑩如玉的手背上，她白晳的皮膚在陽光下閃着光澤。

　　她說太黑了？他懂：她醒了，但是不願意再看這個世界。

　　白烨壓下心頭酸澀，溫聲哄她：“丫頭，魂靈不喜歡光，你點亮燭火你大哥就不會來了。乖，你好好睡一覺，醒來就天亮了！”

　　“也是，他不喜歡光。”鳳染傾淺淺一笑，聽話的閉上眼睛：“白烨，你身上的陽剛之氣太重，會不會吓得他不敢來。”

　　“不會。”白烨替她攏了攏被子：“我身上有一種離魂草，可以收斂人的氣息，不會驚擾他。”

　　“嗯”

　　“白烨，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紫蘿和莫辰需要爹。”

　　“我死了，隻是人離開這個世界，回到我來的地方……”

　　“睡吧！丫頭。”

　　她這樣胡言亂語，讓白烨憂心她不但眼睛失眠，精神好像也失常了：“這個世界還有很多人在乎你，關心你。你好好活着，閣老和天宇都很開心，紫蘿和莫辰也離不開姑姑。”

　　或許是提到紫蘿和莫辰，鳳染傾黯然傷神，鳳天翔的死是她的心結，凡是與他有關的人，都會牽動她心頭悲傷。因為是她的過錯，才害得紫蘿和莫辰再也得不到父愛！

　　她感覺自己很罪惡，而這種情緒無法啟齒，無法宣洩，所以徹底陷入悲傷的世界，沉默了！

　　過了很久，白烨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才走出屋子。向等在院子裡的人宣布：“她的眼睛看不見了。”

　　“妹子！”

　　陪在新皇陌離軒身邊的鳳天宇，就要往屋子裡沖，白烨伸手攔住他：“她有心結，隻要一提起跟鳳天翔有關的人，就會陷入悲傷的世界走不出來。

　　我想，她的眼睛并不是真的看不見，而是将心門關上了，不想再看這個世界。她心裡不想見任何人，你們要給她一點時間。”

　　傾兒，你不想再看這個世界，軒哥哥也讓你沒有一點點眷戀嗎？聽到鳳染傾失明的消息，陌離軒心急如焚：“白太醫，你醫術精湛，可生死人肉白骨，讓傾兒複明，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皇上，臣醫術再精湛，也沒有辦法醫治自己不願意恢複的病人。”

　　白烨語氣裡沒有半點恭敬，歎息一聲說：“臣盡量想辦法打開她的心結，盡力就是了，這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陌離軒急也沒用，無奈道：“那白太醫先留在鳳府，等傾兒病好再回宮吧！”

　　“臣遵旨。”白烨嘴上說遵旨，連手都沒有擡一下：“皇上，你還是趕快回宮吧，你溜出宮太久，宮裡那邊知道又要譴人來鳳府要人了。”

　　“誰敢管朕？朕……”

　　陌離軒話還沒說完，一個小太監一路小跑着溜進來：“皇上，奴才求求您，快回宮吧，皇上出宮好久了，要是太後發現皇上不見了，還不得扒了奴才的皮！”

　　鳳天宇也勸他：“皇上快回宮吧！”鳳府二公子年齡與太子相當，自小被選為太子侍讀，一起讀書，一起騎馬射箭，耍刀弄槍，是共用一個褲裆的情誼。

　　鳳府原先有鳳天翔在撐着，鳳二公子風流不羁，做事憑心随性。鳳天翔去世，對他的打擊很大，鳳天宇一夜之間變沉穩了，知道爺爺年紀大，鳳府的重擔就要落在他頭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麼混日子。

　　如果是以前，他會随意跟陌離軒打打鬧鬧。但經曆了鳳府這次巨變，鳳天宇承襲了大将軍的位置，在其位謀其政，也會顧全大局，像個臣子一樣勸陌離軒回宮。

　　皇上剛登基，南唐百業侍興，就應該勤于政事，他老出宮往鳳府跑，不但太後對新皇不滿，萬一被禦史大夫那些老家夥知道，又要抓着這件事唧唧歪歪個沒完。

　　高處不勝寒啊！

　　做了皇上，很多事不能再随心所欲。登上九五之位，從前親近的人也像是有了隔閡和距離。鳳天宇的改變讓皇上很失落，惱怒的瞪小太監一眼，一甩袖回宮去了。

　　鳳染傾睡一覺醒來，天還是黑的。她問：“白烨，怎麼睡了這麼久還是晚上？”

　　“丫頭，你身子虛弱，睡了一天一夜。”

　　白烨說：“這裡有煲好的藥膳粥，你張開嘴，嗯，多喝些粥，體力很快能恢複了！”

　　鳳染傾問：“白烨，你為什麼不點燭火？黑燈瞎火，别灑在錦被上。”

　　“你大病初愈，燭火刺眼。”白烨寬慰她：“丫頭别擔心，我天生目力異于常人，在黑暗中也能視物，粥不會灑。”

　　鳳染傾配合的喝完一碗粥，突然人懵懵的，沉默了！

　　她這種狀态，是白烨最擔憂的：“怎麼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不要再去想……。”

　　鳳染傾靜默不語。下午陽光明媚，空氣清新更有助于病人康複，月鳳閣的小丫鬟在鳳染傾睡着時，就将窗子全打開了。午後的清風從窗口吹進來，紗帳上懸挂的小鈴铛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清風拂過鳳染傾的面頰，吹起她鬓角淩亂的發絲。頭發垂在臉頰上，有一絲微微的麻癢。

　　“我沒有記錯，今天是十五月圓夜。大哥知道我喜歡月亮，你不知道嗎？就算窗戶沒打開，月鳳閣的月圓之夜，也會有月光順着窗隙滲進來。有風進來，一定是開窗了！”

　　鳳染傾抓着紗賬，表情吊滞：“所以白烨，我失明了！”

　　這丫頭！白烨歎息一聲，早知道她這麼聰明的丫頭，他再努力也隐瞞不了太久。

　　“丫頭，相信我，會治好你的眼睛。”

　　白烨以為鳳染傾會很傷心，她其實在得知自己失明那一刻，心裡反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嘴裡喃喃道：“沒關系，犯了錯就要受罰。我害死了大哥，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丫頭……”

　　這樣的丫頭，放棄了自我，關閉了心門，一心求罰來折磨自己，讓一向飄然世外的白烨也為她心疼。鳳染傾感覺到他情緒裡像有一絲疼惜，安慰說：“不用替我難過，看不見更好，我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