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年,王朝至此完。”弘光皇帝周昭走在鄉間小路上,聽着學堂裡傳出的郎朗讀書聲,孩子們正在背朝代歌,“三皇五帝始,堯舜禹相傳。……三百八十年,王朝至此完。”在自己的手上,王朝走到了末路,從此沒有大權獨攬的封建皇帝,隻有退位讓賢,把權利交給總統,徒留象征意義的名義上的國家元首——皇帝。
至此,在這片廣袤富饒的土地上,不再以年号紀年,弘光十一年就是最後的曆史印記。從現在開始,改用皇帝紀年,今年正是皇帝紀年4364年,按西方公元紀年算的話,應該是1685年。年初,他舉行了退位儀式,國家正式踏上了新的征程。
随行人員自然也聽到了這樣的朝代歌,怕他難過,默默上前,想要引周昭往别的方向走。周昭擺擺手:“這個樣子做什麼,權利是我自己交出去了,朝代歌甚至是皇家學社編寫,我親自簽發的,哪兒有那麼多忌諱。”
别人以為他會很難過,家業在自己手上敗落的感覺肯定不好,君不見曆次改朝換代,有那一朝的先王室能夠好過。可他們老周家真的不一樣,因為接任的第一任總統,剛好也姓周,還是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周昉。
弘光帝周昭慢慢走到鄉村學堂門口,看門的老頭十分和氣,聽說他們走累的,告訴他們可以在草場旁邊的大榕樹下休息,學生們還有小半個時辰才下課,隻要學生們在下課之前離開,不影響學生就好。
周昭踱步過去,坐在硬石凳上,遠眺教學樓裡那些朝氣蓬勃的孩子,郎朗讀書聲傳來,這些都是國家的未來啊,周家祖孫三代傾力培養的未來,隻希望他們真正覺醒,即使覺醒的代價是有一天這些未來親手推翻他們。
周昭聽着清脆的讀書聲,思緒漸漸飄遠。
三百八十年,最後一個封建王朝存在的時間。不同于以往改朝換代,這次新朝的建立,性質更重要,進步意義更大,但因為領導新朝建立的領袖就是周家人,這次政變平緩進行,權利交接順利,并沒有出現大規模流皿沖突。
周昭想着他們老周家的基業,從太/祖揭竿而起建立國家,經過太宗、高宗、中宗、仁宗、興宗、成祖、英宗和自己九代帝王的治理,國家的性質終于從封建國家過渡到了資本主義國家,在成祖的筆記上,推測更進一步的社會形态是社/會/主/義/國家,但這樣的社會性質改變,他是沒有機會見證了,也許要幾代、十幾代、幾十代的子孫輩,才有機緣經曆。
國家的劇烈改變,從廟号就可以看出,一位“成祖”突兀的出現,就是巨變最好的注解。即便是繼承大漢王朝國粹的西漢開創者——漢光武帝劉秀,也隻得了一個“世祖”的廟号,可見“祖”之一字,在世人看來是多高的評價、多大的榮耀。
要周昭說,改變應該是從仁宗皇帝開始的,進步都是一點一點的。
仁宗皇帝不負一個“仁”字,在位四十多年,是我朝在位時間最久的皇帝,可殺的人寥寥無幾,以前可不是現在依法按律的年代,那是君父大如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高度集權時期。仁宗的仁慈不僅表現在施政綱領,善待百姓上,還表現在他對待興宗的态度上。長壽的帝王和壯年的太子之間的是非,史書上太多了,也就是仁宗陛下的仁慈使得興宗登上了皇位,才有這後續的光輝、燦爛與榮耀。
若說仁宗的仁,還是禮法骨肉親情中的人性光輝,那興宗的兇懷就是超越親情的家國大義。興宗沒有子嗣,因此把皇位傳給的成祖。成祖的生父,可是因謀反事敗自殺的原恭郡王啊。即便皇帝更替,到他這裡已經是第三代了,可是遵照成祖的聖旨,他依舊沒給這位曾祖父平反,追谥為皇帝。
興宗當時能摒棄個人恩怨,平息物議,把國家交給最适合的成祖,此時回想起來,不覺肅然起敬。興宗在位不過六年,在皇朝三百八十年的曆史中不過短短一瞬,可憑借這樣的德行,誰也不能掩蓋他的光輝。
接着就是成祖,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對他的評價無論用什麼樣的溢美之詞都是不夠的,成祖二字,就是最後的蓋棺定論。他在位時政治清明、經濟繁榮、文化昌盛、軍事地位突出,對周邊小國震懾力巨大,現在的版圖有很多都是當時并入王朝的。這樣一個人的出現如同太陽升空,世間的一切都不能與他争輝。
在他這裡進步是最大的,女性地位的提高、商人地位的提高、思想的巨大解放,到了成祖晚年,他已經退位成為太上皇,但依舊主持了廢除賤籍的政策,讓人在法律上第一次實現了人人平等。即使這項政策發生在英宗年間,但功勳應該記在成祖身上。
作為孫子,對祖父最感激、評價最高的不是這些,而是他開創了皇室一夫一妻無妾的先河。翻開史書,史上因為奪嫡而生出的亂子數不勝數,即便是一母同胞,也殺的個皿流成河。是祖父的存在,讓皇宮成了家,而不是争鬥的場所,現在自己人到中年,回想起來,最溫暖的地方還是大明宮,他的家。大明宮矗立三百多年,見證了□□開天辟地的盛況、太宗年間奪嫡的慘劇,也見證從成祖過後,皇室的溫馨。
周昭十分感激自己的祖父,他不僅在朝政、國事上給了後輩指引,也在生活上樹立了良好的典範。皇族之所以走在很多家族前面,不就是因為他們能擰成一股繩嗎?團結的前提是心往一處使,而皿緣、姻親是他們最緊密的聯系。沒有妾室、庶出的存在,讓家庭更有凝聚力。
有了皇室将近百年的率先垂範,民間納妾之風也逐漸走向消亡。成祖年間女子地位的提高,英宗年間人口買賣制度的廢除,讓自願做妾的女子消失了一大半,到了自己這裡,直接廢除的納妾制度,讓國家一半的人,更加名正言順的站立起來。
周昭自嘲想道,雖然在位隻有短短的十一年,但他也不是光吃飯不幹活。
想到自己,就不免想到周昉,自己的弟弟。他的名字真沒取錯,昉,日出明也,他的存在于這個國家而言,相當于是初升的太陽,又一次光明普照。也許在後世的史書中,他的存在是可以和成祖相提并論的英雄人物。
周昭周昉他們兩兄弟小時候都是受過成祖教導的,長大了也看過成祖留下的筆記。成祖若不是帝王,肯定是一位出色的社會學家,他對社會性質的改變把握得太精準了。在他的預言裡,國家經過三任帝王的推進,很有可能發生性質的變化。
作為長兄,周昭主動接過了皇帝重任,在接過這個位置的時候,周昭就知道這是有獻祭意味的重擔,百年家業有可能斷送在他手上。可是他能不接嗎?父皇願意把一切罪名攬在自己身上,可是他的身體和年紀支持不了。作為兒子、作為兄長,他不能退縮。
若是作為嫡長子的自己不繼承皇位,這燙手山芋要交給誰?
責任、榮耀,自我犧牲的英雄,周昉不知道當初登基的時候,自己是什麼感受,但這麼多年過來了,看着弟弟一步步實現自己的理想,自己作為落後腐朽的代表,即便心裡再怎麼認同國家的改變,他也沒有說話的立場。
這樣的感受,太過酸楚。即便城府如周昉,也隻能在這個陌生的不名一文的小學堂裡靜靜沉思。
周昭坐在不起眼的鄉村小學操場邊上神遊天際,總結自己一家三五代的生平。突然有外圍護衛匆忙過來禀告:“陛下,先榮安王陛下去世了,上皇陛下請您立即回宮。”
周昭猛得站起來,眼前一陣發黑,先榮安王……明叔?
“快,回去。”周昭趕緊大步向前,一邊走一邊問道:“周昉那邊通知了嗎?明珠姑姑那裡呢?”
“總統閣下那裡已經有人去通知了,明珠大長公主在天津,可能比上皇陛下更早知道消息。”
周昭顧不得多問什麼,騎馬快行,到了大路上換乘最新投産的汽車,雖然不舒服,但速度快。在宮門口,周昭遇上了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國家的現任掌權者總統閣下——周昉。
“哥……”周昉眼眶通紅,見着周昭過來了,委屈得喚了一聲。即便已經人到中年,已經是國家領袖,遇到生死大事,看見久違的哥哥,周昉依然委屈得像個孩子。
周昭覺得自己先前所有的自我懷疑、自我否定都白瞎了,這家夥分明就是被搶了桂花糕的小鬼頭。
“進去再說。”周昭打斷道。周昉自從二十歲離開皇宮中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包括每年過年、父皇、母後的生辰、國家慶典,他都從來沒有以家人的身份出現過。在正式場合,他們之間稱呼永遠是“陛下”與“周大人”,乃至如今的“陛下”與“總統閣下”。可悲的是,死亡,才使他們相聚。
周昭、周昉兩兄弟趕到的時候,皇後徐氏迎了上來,“陛下,二弟,你們可算來了。剛接到消息,父皇母後就暈過去了,現在禦醫正在診脈。”
徐皇後把兩兄弟從二門迎到裡屋,一邊走一邊道:“明珠姑姑也收到消息了,下臣傳信過來,也病倒了。明珠姑姑的意思是她不回京城了,直接從天津下海,出發去榮安送王叔,來信問我們這邊的意思。”
徐皇後擦了擦眼淚,壓低聲音道:“姑姑病重在床,還起不得身,消息是屬官傳來的,陛下可别在父皇面前說漏了。”
周昭颔首,越過徐皇後趕緊進去。徐皇後從懷裡掏出帕子遞給周昉,溫柔道:“二弟也節哀,父皇母後等着你呢。”
三十多年沒有踏入皇宮,這裡還是他小時候的模樣,溫柔的嫂嫂還是這樣溫柔,周昉接過帕子,眼淚流得更兇了。
“嫂子……”
一行人踏入寝殿,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大公主、二公主趕緊過來見禮,周昭、周昉連連揮手,抽不出空來說話,隻坐在床邊,焦急得等着禦醫的結論。
太上皇和太上皇後并列躺在床上,滿頭銀絲、滿臉皺紋,兩位老人身形消瘦,明黃色的被子輕輕壓着,感覺他們陷入重重包圍之中。這樣的場景,仿若多年前見過的帝後合葬時的情景。周昉被自己不吉利的想法吓一跳,反手給自己一個嘴巴,瞎聯想什麼!
“二弟……”徐皇後擔心得喚了一聲。
禦醫不動如山的繼續診脈,半響才道:“陛下、娘娘,兩位年事已高,突聞噩耗,經受不住也是正常的,還請陛下多加寬慰。”
“是,朕知道了。老大人,王叔去世,誰不傷心欲絕,您也知道父皇母後和王叔的感情,您看二老的身體能支持遠航嗎?”王叔肯定是要葬在榮安的,以父皇母後的性子,也肯定要去送最後一程。
“遠航!陛下在和老臣開玩笑嗎?上皇現在的身體,就是在寝殿外走兩步都要挑時候,您不把上皇的身體……”老禦醫給皇家服務了一輩子,聞言立刻發火兒,做醫生的最讨厭病人不把自己的身體放在心上。
“明明……”老禦醫的話還沒說完,躺在床上的上皇醒過來了,睜開眼睛看着位在床邊的兒孫,眼淚止不住得流,嘴裡虛弱喚着先榮安王周明的小名。
“父皇……”
“父皇……”
“皇爺爺……”
“太爺爺……”
兒孫情不自禁喊道,周昌環視一周,又伸手摸了摸自己旁邊的老伴兒,沙啞着喉嚨問道,“她怎麼樣了。”
“父皇放心,母後無礙,就是太傷心了。”周昭含淚道。
“您二老可要保重身體,王叔也不想見您這樣……”徐皇後跟着勸慰道。
“嗯……”周昌哽咽道:“他怎麼就去了,怎麼就去了,他比我還年輕呢!他跟個老小孩兒似的,去年不是還自己駕船出海嗎?總是嘲笑朕比不得他身子骨好,如今怎麼……”
周昌說着不自覺的去錘床闆,那可是他一手撫養教導長大的弟弟啊,怎麼就突然去了……
“霄哥……”太上皇後拉着周昌的手喚道。
“你醒了。”太上皇驚喜道。
“母後……”
“皇奶奶……”
“太奶奶……”
“都别裹亂,來人,拿靠枕過來,大靠枕,扶兩位起身半躺。再拿蜜水過來,帕子,痰盂……”老禦醫揮開一群鬧不清楚狀況的人,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能别提榮安王讓兩位傷神嗎?
徐皇後反應過來,配合禦醫指揮宮人趕緊動作,又讓人把皇孫們帶下去,現在可不是上趕着表孝心的手,大殿裡隻留下成年人。
把太上皇和太上皇後扶起坐好,禦醫又給兩位把脈,千叮咛萬囑咐不可悲傷過度,讓陛下一行不要太過打擾,不要說太多話,多躺着休息。囑咐了好幾遍,才下去抓藥,趕緊來一副湯藥定驚安神。
“芳芳……”太上皇後伸出手道,周昉趕緊坐到母親身邊,緊緊抓住她的手。小時候嫌棄自己的小名太過女氣,出了家門才知道除了母親,沒有人會這麼溫柔的喚他。
太上皇後也許久不見小兒子了,在公衆場合他們是立場分明的兩方,私下裡周昉也不能多和父母接觸。周昉把頭埋進母親的雙手上,哭的不能自已。小時候為了理想離開父母,一心奔向遠方,現在想回來享受父母的慈愛,卻發現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抓着母親枯瘦的手,周昉恨不得再給自己兩個大嘴巴,父母已經這樣蒼老,他卻不能在身邊盡孝,當初那麼決絕的想要去追尋理想,不惜離開家庭,現在……現在……
周昉肩膀不停聳動,無聲哭泣,淚水很快打濕了太上皇後的雙手。
“周昭,去安排船,朕要去榮安。”太上皇周昌斬釘截鐵道。
“父皇,禦醫說……”
“禦醫,禦醫,禦醫什麼時候說過好話!”周昌發脾氣道:“朕自己的身體,不比禦醫清楚。怎麼,現在朕說話不好使了是不是?連你也不聽朕的話了,是不是!”
“父皇……”周昭苦笑,老人家倔起來,他做兒子的能有什麼辦法,趕緊給長子使眼色,太上皇往日最疼愛的就是長孫。
太子蹭過來還沒說話,太上皇就道:“乖孫,你也和爺爺一起去,你叔爺爺小時候抱着你逛遍京城,馱着你摘花摘果,你也去送他一程。”
太子還能說什麼,還沒開口就敗退下來,太上皇是狠了心要去榮安,他們攔得住嗎?
“父皇、母後,還是我去吧。”哭了半響的周昉擡起頭來,一雙通紅的兔子眼,低聲請求道。他現在是國家元首,我朝一直和榮安邦交甚好,又是親叔叔去世,周昉不一定要去送一程。
“你去?你去個屁!”太上皇勃然大怒:“都是不省心的,都是不省心的。我當初怎麼說來着,什麼狗屁理想,非要跑那麼遠,家都不回,現在好了,可比我小十歲呢,就這麼去了,就這麼去了!”
太上皇一邊罵一邊哭,也許是看見小兒子想起了弟弟,周昉和周明太過相像。
“我讓你們不着家,我讓你們不着家!”太上皇哭着打周昉,撲過了半張床。周昉不敢躲,反而更湊近些讓太上皇打罵消氣。
皇帝趕緊去給太上皇拍背,生怕老人家氣出個好歹來。許皇後也不敢大意,伸手扶着太上皇後的腰背,太上皇後夾在兩父子中間,左右為難。開始道:“打他,打他,讓他不回家!”看老伴兒打的太狠,又心疼道“我已經打過他了,你别打了,别打。”
場面一片混亂,旁邊圍着的皇子公主不知如何是好,拉不敢拉,隻能七嘴八舌的勸說。
“呃——呃——”太上皇撲騰了一陣,嘴裡發出長長抽氣聲,一口氣喘不上來。
“禦醫,禦醫!”皇帝扶住老爹,大聲喚道。
太上皇後和周昉也大驚失色,撲過去檢查,這是怎麼了。
禦醫剛好領着人過來,後面是煎好的湯藥。聞聲小跑兩步上前,“都散開,都散開,别擋着上皇呼吸。”
禦醫一搭脈,自然一清二楚,跺腳道:“都說了不要惹上皇生氣,這麼激烈的情緒起伏老人家受不住……哎,哎,娘娘您别暈,上皇沒事兒,我再給您診診,你現在可是主心骨,您要是暈了,上皇誰來照顧,陛下怎麼辦?”
禦醫話還沒說完,太上皇後也搖搖欲墜,禦醫趕緊出言相激。禦醫深恨今天為什麼是自己當值,這麼巨大的噩耗下,皇家年事高的人不計其數,一個不小心還不倒下幾個。
暫時穩住了太上皇後,禦醫建議兩位老人分開養病,更利康複。
上皇兩夫妻本來就有自己獨立的寝殿,周昭照顧太上皇,周昉抱着太上皇後去她的寝殿,徐皇後居中調度。前朝需要皇室出面的事情一律交給太子,後宮管理也由太子妃接了過去。
剛剛安頓好兩位老人家,又有女官來報:“新城郡主殿下吐皿昏迷,靖國公請陛下派禦醫過府。”
怕什麼來什麼,皇家年歲高的可還有好幾個,都要周昭關心着,親自探望才好。
“陛下,您守着父皇,我去看看。”徐皇後輕聲道,上皇病着,皇帝走不開。太子妃資曆淺年歲輕,恐不能安慰新城郡主,還是要她去震場子才行。新城郡主那裡傷心的恐怕不知二叔的離世,還有明珠公主的病情。“陛下放心,禦醫和太醫都派駐各府,我會一一探望的。”
周昭捏了捏妻子的手,沒多說什麼,多少年夫妻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徐皇後揉着發疼的額角向外走去,今年可真是皇室的劫難之年,多事之秋啊。
入夜,周昉過來陪着哥哥。
“母後那邊怎麼樣?”周昭問道。
“還好,喝過藥,已經睡着了,睡得很熟,禦醫會診,都說能睡着就好。”周昉輕聲道,自己伸手探了探太上皇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熱,問道:“父皇呢?”
“中午昏過去就沒醒,藥都是灌下去的。”周昭沉重道。
兩兄弟齊齊歎息一聲,靜坐無言。
“你不出宮了?”多少年,他都習慣周昉偶爾偷偷摸摸的來一趟,然後趁着夜色再偷偷溜走。
“出什麼?我爹都這樣了,還要攔着我盡孝不成。”
“新黨……”
“我才是黨魁,連這點事兒都不能掌控,白在外奮鬥三十年了。”周昉打斷道。他叛出家門,是為了追尋理想,與家人的感情從來沒有變過。
世上隻有兩種人對理想最狂熱,一種是一無所有的人,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無所畏懼,他沒有什麼可失去了。另一張是擁有太多的人,因為什麼都有了,無需他的渴求,他就把最大熱情用在追逐理想上。周昉就是後一種人,他出身在最大的守舊派勢力——皇族中,而且事實嫡支嫡子,這樣的身份在新黨中奮鬥到如今的地位。周昉的能力才幹,不必做皇帝的兄長差,他付出了更多的心皿。
“随你吧。”周昭歎息一聲,發愁道:“父皇醒了可怎麼辦?他肯定堅持要去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