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天的比賽最終以雷霆隊獲勝結束,有個這麼豁得出去的支持者加油助威,他們不赢沒天理啊~
宣布結果之後,兩支隊伍在場中跑馬,向四方看台緻謝。主看台上人才恍然大悟,理衣服的理衣服,捋胡子的捋胡子,恨不得面前能有一面鏡子,好好整理儀容。
周煄回到座位上,無視了周圍人調侃的眼神,不動如山的坐在座位上,隻有那不停降低的茶壺水位顯示着這場加油大戰的後遺症,周煄的嗓子冒煙兒了。
“回去給你家主子多備些菊花茶,下午還用的到呢。”靖安侯假意吩咐下人,調侃道。
“是啊,我那邊還有雪山上采的野菊,效果更好,回頭就讓人送過去。”易北也含笑道,兩個人從為如此默契過。
周煄說不過他們,隻道:“該退場了,别讓人家難做。”周煄指了來通知他們先行離場的小吏,頭一回不顧風度,一個人一馬當先走掉了。
來通知的小吏摸不着頭腦,還以為國公爺配合他工作呢,感激得不行。
很多貴婦夫人也是第一次見識自己夫君在馬球場上的“風度”,新鮮感還沒消散,夫妻間說起話來都要熱鬧些,以前夫人們總覺得球場上是不是有什麼小妖精在啊,怎麼能吸引男人這麼前仆後繼得趕過來,看來是冤枉自家男人了!現在她們自己也有體會,激烈的對抗性馬球,的确讓人熱皿沸騰。
不管怎麼說,自家球隊赢了,周煄高興得很,回家立刻叫了高竹回來,說了無數溢美之詞,參與的隊員個個有獎。怪不得人人喜歡站在幕前呢,享受萬人矚目的榮光不說,還特别容易受到上司的賞識。高竹以前的工作更難更多的都有,今天得的誇贊是以前三年的量了。
高竹心裡高興,卻又道:“不過一場比賽,後天屬下還要把魁首的榮耀獻給爺呢。快午休了,也這麼激動,是會睡不着的。”高竹即使離開了周煄,操心他身邊大小事的習慣仍然沒變,吩咐廚房送上清淡菜色,不許用濃茶,隻給喝了一碗有甯神靜氣的酸棗湯。
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啊,心裡惦記這下午的球賽,周煄中午飯都沒有吃好,午睡都擔心自己笑出聲,真是太不矜持了。
下午周煄跨入球場的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來錯了地方,這…………這麼多女孩子是什麼意思?
從外圍開始,女性的身影明顯就比上午多,很多女孩子你可以看出她是那種不常來外面遊玩的人,小心翼翼的在人群中穿行,不小心有人碰到自己還要臉紅一陣。可就是這麼害羞的人也沒想過轉頭就走的,依舊強撐着墊着腳尖往裡面看。
往裡走一點,女眷們就更誇張了。
衣服明顯是新做的,珠翠滿頭,妝容整齊,身上的香味不停随風飄散。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周煄早上的啟發,現在過道上擺滿了紅色的旗幟,當然樣式不一,都是自家做自家的,既沒有違反規制,又精美漂亮。周煄明顯看到有面旗幟上還繡了花紋,還有那種閃閃發光的旗幟,難的兩個時辰她們就趕工作出如此精美的旗幟,隻是把這麼好的料子做了一次性的旗幟,你娘知道不得抽你啊。
周煄看着這一路的不正常,小聲問青竹道:“都是為易雲來的?”
“是。”青竹抽着嘴角回答道,本以為上午已經夠誇張了,沒想到這場女眷們更是不遺餘力。那些幾十歲的老媽媽,平日裡叫她拿個碗估計都要說腰疼,現在揮這麼重的旗幟,半點兒不适沒有。
如果說上午男人們的熱皿讓女眷們驚訝,那麼下午女眷們就用熱情讓男人們大開眼界。
易雲率領的紅妝隊一出場,這山呼海嘯的歡呼聲哦,看台都要震塌!明明是坐在對手方陣裡的姑娘夫人們,看到易雲叫得比己方隊員出場都響亮。女聲本來就高亢尖利,久久回蕩在球場上空,幾乎隻能聽見一種聲音。
像方溪,作為西甯關閨秀的代表,明明球隊很早就落敗,但她現在還是盛裝打扮來給易雲加油,之前的地域歧視一時間就消失無蹤了,現在心裡隻記得那是女人!代表她們女人!不管大太太怎麼提醒她注意儀态,方溪還是大聲尖叫呐喊。
像易敏就更不得了,本來就沾親帶故,連她哥哥的面子都不給,“雲姐雲姐”的尖叫喊了半天,發現和衆人的歡呼聲不合,自動喊起了:“易雲!英雄!易雲!必勝!”讓易夫人抓住不準跑到過道上,老大不樂意的站在原地高呼,他們周圍坐的可都是支持勇士隊的啊!
也就易敏家世硬,不然早被群毆了,坐在旁邊的公子哥們怒目以示,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陷入了人民戰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姐姐妹妹,老娘妻子都沒給他們面子,一聲喊得比一聲高。
男人們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不顧身邊女眷掐胳膊揪肉的疼痛,衆志成城怒吼咆哮,一鼓作氣誓要把女人們的氣勢壓倒!
這場比賽周煄倒是找回了他的風度,安安穩穩的端坐在台上,讓靖安侯調侃他“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事實上這樣的場面周煄早就見過了,紅妝隊的比賽之前周煄看過,那時候來的女眷也多,隻是那時紅妝隊的戰績也不是特别耀眼,沒想到到了今天,能爆發出這麼強大的力量。
這樣的場面難得一見,周煄早就寫信給皇帝說過。
“皇爺爺見信如晤:”
“時光轉瞬即逝,孫兒在嘉峪關已經半年。隆冬初春,西蠻罷戰,将士閑散,百姓悠閑,特組織馬球賽勤練兵将,備戰開春。”
周煄是很想保持着風度的,可剛寫了兩句裝逼的話,心裡那熱情就抑制不住,大白話開始登場了。
“一天五個球場四場比賽,場場精彩。有一場城中公子哥對陣娘子軍,隊伍中有很多人都是相互認識的,開打之前還哥哥妹妹的見禮不停,氣氛友好和睦。公子哥們信心滿滿,不住說要讓着姐妹們,結果一下場被打的落花流水。一位公子哥身上帶着耀眼的晶石,被雪光一襯閃着馬/眼,馬匹狂奔,公子哥倒挂在馬上吓得驚叫連連,周圍的裁判還來不及入場相救,姑娘就打馬上前,一陣飛奔把公子哥扯到自己馬上跑回來。救人的紅衣翩翩,被救的蒼白嬌弱,孫兒想這時候應該配上一句嬌怯含羞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得以身相許’。”
皇帝看到這句直接噴了茶,腦補了一下一個八尺壯漢抱着嬌弱小女人的畫面,但是要把兩人的臉換一換,這畫面光是想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
“初賽良莠不齊,水平參差,有城中遊俠兒自诩武功天下第一,紛紛組隊應賽。剛巧兩隊是一城中敵對兩方,雙方自诩遊俠兒界的‘扛把子’,火藥味濃的五丈遠的高台上都聞得到。開賽時還克制着,中場兩隊隊員意外損傷,引發鬥毆。三位裁判打馬入場,這些遊俠兒又瞬間分清敵我,并肩作戰,發誓給看不慣的‘朝廷鷹犬’以厲害。結果二十多個遊俠兒被三位軍中抽取的裁判吊打,領頭的趕緊一句‘風緊,扯呼!’皇爺爺不知道,這是混混們的黑話,意思是打不過,快跑。留下後面的裁判面面相觑,這是在打馬球,不是在城中争地盤兒啊!隻要他們認錯,難道還回打死他們不成?看來是平日裡争風械鬥太多,形成習慣了。孫兒又為馬球賽想到了一層好處,這些遊俠兒以後不敢在蹦跶了,不然三位軍中士兵便可結局了他們,穩定治安有功啊!”
“女眷打起不全是巾帼英雄型的,有女孩兒連馬都不太會騎就下場了,小心翼翼夾着馬腹慢走,别說擊球,能在馬背上不掉下來已經是祖上積德。孫兒在看台上看的心驚肉跳,墜馬可不是好玩兒的,趕緊讓裁判請人下場,通知其家人領走。未曾想不知怎麼觸動了姑娘家的心事,小姑娘不肯回家,拉着勸離裁判的袖子嚎啕大哭。五大三粗的漢子被小姑娘的眼淚吓得手足無措,臉色脹紅得如同滴皿,孫兒都忍不住同情他了。後來聽說姑娘對他一見傾心,這樣有耐心的漢子才是好丈夫,兩家火速交換庚帖做了姻親。從來不知道馬球賽還勝過了姻緣會,這樣的好事多來幾對都不嫌啊!”
“若說巾帼英雄,也有。除了能吊打公子哥,對陣軍中将士也毫不遜色。易北大将軍有一侄女兒名雲,久經戰陣,手下女子能人輩出,與軍中精英馬球戰,不落下風。截至孫兒寫信之日,已連赢五場,風頭之盛,名列西北女兒恨嫁名單榜首。這些時日西北的菩薩三清忙得打轉,多少女眷都在祈禱易氏變成男子。”
“球賽種種趣味,隻簡述一二,其中精彩非親見不可體味。隻盼如此練兵不懈,開春入夏,一舉擊潰西蠻,為侄兒出生獻上生辰禮。”
周煄這種半文不白的信尤其被皇帝鄙視,可又忍不住看了又看,還叫了太子過來一起看。
“瞧着小子,半點兒正行沒有。”皇帝指着其中一句周煄自封西北第一媒人的笑語罵道。
“千裡之外還有人能逗得父皇如此開懷,父皇這心裡高興卻說反話,難不成是怕兒子搶了去。”太子笑道,他的孩子馬上就要出生了,這段時間他過得很是順心,對周煄卻又虧錢之心,抓住一切機會為周煄刷好感度。
皇帝不知想到了什麼,長歎一聲道:“是朕耽誤了那孩子。”若是他當初遲上那麼一刻半刻的,局面就不會這樣尴尬了。周煄信中輕松愉悅撲面而來,但正式文書上的不不艱辛皇帝又豈會視而不見,公文和私信一對比,隻覺得周煄孝順體貼,不忍長輩擔心,從來報喜不報憂,補償之心日勝。
太子不好接話,低頭快速浏覽信件,笑道:“父皇是耽誤他了,瞧這孩子滿篇巾帼紅妝的,怕是有思慕之心了。”
皇帝接過信再掃了一遍,笑道:“果然,還是你細緻。”
“父皇可要好好給純睿挑媳婦兒,他和五弟……不說也罷,純睿是個有主意的,若是看中了誰,父皇可别為難他。”太子笑道,這上面出現名字的就易雲一個人,太子不介意他和邊關武将結姻親,甚至想着若是和周煄不選靖安侯府反而選了易家,是不是說服陛下給易家賜個爵位。純睿助他良多,那他的姻親也要給體面。
“待朕寫信去問問。”皇帝笑道,周煄這個年紀的皇室子弟大多都成親了,就是沒成親,身上也有婚約,或者身邊早娈寵,像周煄這種潔身自好的讓人懷疑的還真沒有,皇帝思考了一下周煄果然沒有碰過的宮女,甚至連娈童都沒有。被自己腦補吓一跳的皇帝悄聲問道:“你說純睿不會是不行吧?”
“父皇!”太子哭笑不得,這都想到哪兒去了啊。“純睿在東宮歇息的時候有過換洗。”太子支吾到,伯父說侄兒的私房事,也太尴尬了。
“朕沒聽說他有幸宮女啊?”皇帝茫然道。
“沒有人,就是早上換洗了。”太子真不想說這個話題啊,催促皇帝道:“父皇快給純睿回信吧,兒子也要添一段。”
所以說,當周煄接到皇帝的信,問他是不是有意中人了,和那個易雲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周煄真是覺得六月飄雪,他冤枉啊!
為什麼滿篇女子,那是因為女人大馬球本來就少見啊,這麼有話題度的事情順口說一句也是正常的啊。
至于易雲……
周煄在腦海中浮現易雲的形象,平兇,束發、一米七多的身高,再加上粗壯的胳膊和大腿,再想想每次和她見面時候商談時的氣氛,隻能說這就是個漢子啊!周煄從上輩子開始就是性别男,愛好女,一個正常男人,傳統審美都是白瘦幼,周煄與衆不同,欣賞易雲這樣的事業女強人,可絕對沒有娶妻的打算。
周煄吓得連夜給皇帝發了信,把易雲的形象描述了一遍,就足以打消皇帝的念頭了。再把西北有名有姓的人家排查的一遍,得出的結論是“西蠻未滅,何以為家”,叮囑皇帝千萬别亂牽紅線。
這些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在周煄東想西想的時候,場上的局勢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下半場紅妝隊這邊一位選手墜馬,新換上的人配合有些呆滞,屢屢失去控球權,連失三球之後,場上的女眷都臉色灰白開始哭了。場上的易雲卻帶着隊員不停沖刺,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易雲身先士卒,跑馬揮杆,倒是激起了隊員們的雄心,看台上的女眷看她們沒有放棄,爆發出更大的能量,紛紛湧到過道上,靠着欄杆大聲呼喊加油。
最後紅妝隊還是以兩球落敗給勇士隊。勇士隊的易安親自給堂姐牽馬,表示敬佩。女眷們荷包手絹不停得往場裡扔,這場面比三甲遊街也不差什麼了。
看到自己心愛的球隊輸了,女眷們哭聲響成一片,妝花了也不管。
赢了球賽的易安也顧不得慶祝,調侃道:“雲姐豔福不淺。”說完一朵帶寶石的頭花兒又扔過來了,不知是誰手勁兒這麼大。
周煄看着場上不停緻謝的易雲,心裡歎息,所以說他把易雲當成競争對手呢。不僅腦子好,情商高,連吸引姑娘的本事都比他強。
第二天就是疾風隊和紅妝隊的對決,決出第三名。紅妝隊陣型缺失,先天不足;加之疾風隊的漢子是真的是槍林彈雨裡曆練出來的,快捷狠辣的球風讓人難以招架,最後以紅妝隊落敗結束。
第三名和第四名已經決出來了,自然要頒獎。靖安侯和邱真分别為第三名、第四名送上獎勵的文書,易雲得到了免稅的優惠,果然像她的侍女早先預料的那樣,開賽之前顧慮得再多,一上場就全忘了,眼力隻有勝利。易雲安慰自己這樣也好,讓人家看看自己的實力。
靖安侯作為西北第三把交椅,給自家疾風隊送上獎勵,疾風隊的隊長羞愧得很,“末将慚愧,未曾獻上榮耀。”
“怎麼不是榮耀啦?你們是士兵,又不是專門打馬球的,有這個成績已經非常好了。”靖安侯是個想得開的,不然這麼多年身為侯爵卻聽從易北調遣,還不早就自我厭棄了。
話雖如此,疾風隊隊長還是羞愧難當,心中發誓閑暇時苦練本事,下次絕對要登頂!
頒獎的儀式就在球場中間的簡易高台上,周煄今天換了大禮服過來,兩邊侍從還各捧着一個錦盒。
“舅公,邱世伯,我又來搶風頭啦。”周煄笑道。
“國公爺請~”靖安侯到底和周煄熟悉,長眉一挑,對自家手下道:“穩重些,别更八輩子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似的。”這麼當面拆台,讓手下不準喜形于色訓斥,親昵又有趣。
周煄從侍從手中結果長匣,遞給疾風隊的隊長,他是想好的要繃着臉,聽從侯爺的指示争面子的,結果看到長匣裡的東西就忍不住了。難以置信、喜笑顔開、誠惶誠恐,話都抖不清楚了,結巴問道:“可是疾風……疾風……”
“是啊,就是疾風。此乃太/祖開國時麾下大将疾風将軍佩刀。這把刀陪着疾風将軍為太/祖爺打下江山,今日就贈與将軍了,還望将軍不墜疾風威名!”這位疾風隊的隊長本就是先鋒營的将軍,自有疾風将軍之稱。為什麼取這個名字,還不是向偶像看齊嗎?現在他居然得到偶像的佩刀,這簡直……簡直……疾風将軍激動得手足無措,隻得跪地跪地奉着長刀發誓,“定不墜疾風威名”。
若不是開國的那位疾風将軍沒有後人,這麼有名的戰刀也到不了周煄手上。周煄挑眉看向靖安侯,好像再問自己的風頭搶得可夠?
靖安侯懶得理他,把頭轉向邱真。
邱真連連擺手,你們甥舅親戚官司,他可不淌這渾水,笑着提前替易雲謝賞。
“這次易姑娘該謝的可不是我了。”周煄從另一個侍從手上接過錦盒遞給易雲。
易雲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個卷軸?易雲疑惑,她一個耍刀弄槍的,給她名家字畫也沒用啊。但看周煄一臉自豪的表情,估計另有玄機,和身邊隊員一起展開卷軸。隻見上書四個大字“殊有國色”,字是挺好的,可和傳世的大書法家不能比,金貴的是落款,上面寫着“題于大明宮”,署名是“光明居士”,還蓋了“皇帝行寶”,這是以頒錫赍專用印章,簡直就是金光閃閃的陛下親筆。
易雲一看就給跪了,真跪。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曾自号“光明居士”,更别說這麼明顯的印章了,有皇帝這麼一句有分量的“殊有國色”,易雲以後做事制約都少了。就是她犯了什麼事兒,地方官也要斟酌着辦,畢竟是在陛下面前挂了号的人。
“易姑娘快快請起,陛下都贊你有國色,那就請姑娘不要畏懼人言,繼續做你的巾帼英雄。”周煄虛扶易雲起來,他敬佩這樣的女性,願意在能力範圍内為她掃清障礙,也許她會成為一個開端呢?即使不能繼續引領風尚,易雲也是一粒種子,一面旗幟。
“這風頭搶的老夫心服口服啊。”邱真捋着胡子道,周圍的小吏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看台上的人一眼不錯得盯着頒獎台,得知第三名和第四名都得了這樣隆重豐厚的獎勵,那第一名和第二名得多厲害啊!
看台上的人都瘋了,來觀戰的雷霆隊和勇士隊更是摩拳擦掌,發誓拿下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