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分九重,刀轉九折,一刀一折,是謂落雁刀法。”安金藏面色中微帶着痛苦的神情說道。
三年前他二十八九歲,尚未入仕,剛剛晉階五品境界,被譽為安家未來的驕傲,将來會超越前威遠将軍安菩。
意氣風發的安金藏以為豪俠志士應縱馬天涯,一覽中外繁華,決定到西域去看看,于是借着護送一批貨物去安西的機會,帶領着家族的商隊出發了,誰知剛出玉門關,踏足大漠就遇到了裝扮成馬賊的突厥人,結果貨物被搶,族人被殺,要不是一位至親叔叔拼死護衛,擋住追兵,安金藏也交待在那裡。
這一戰讓安金藏記住了那個俊美邪異的年輕男子。那男子用精湛的刀法輕而易舉地擊敗了自己,那人就是阿思力,突厥宗師狼王阿波達幹的關門弟子。當然這些都是安金藏回到洛陽後調查出來的。
“阿思力,二十八歲,突厥狼王阿波達幹的弟子,也是最有天賦,得其真傳的弟子,傳說他十五歲起就開始做馬賊縱橫四海,不到二十歲武功就超越其它弟子,成為突厥新一代第一高手,為人殘忍嗜殺。”阿黛妮進一步解釋道。
阿羅憾身為波斯流亡貴族,族人不多,在目前中土的胡族中屬于少數派,卻能領袖群胡,除了其崇高的威望,過人的實力外,阿羅憾還擁有着靈通的情報,凡是有關胡族的信息沒有他不知道的,因此深得大唐朝廷内部重臣們的看重,連李晦、狄仁傑這樣的高層精英都曾是他的座上客,不得不說阿羅憾深遠的眼光。阿黛妮做為阿羅憾的繼承人自是知道一些常人不知的情報。
“阿思力?”狄仁傑皺起眉頭道,“突厥來華使團名單裡似乎有他的名字,元明你還記得否?”
“确有此人,排在使節莫賀達幹,移力貪汗之後。”李榮清晰地記得突厥使團的名單,自然是前幾位。
那份由李實送來的情報内容不多,大部分是以前舊有的突厥在中土諜者情況,新近才變化的隻有突厥使團來華比較重要,突厥使團的名單是通過其它一些途徑搞到的。
“阿思力,落雁刀法,年齡不到三十,看來此人的嫌疑很大。”狄仁傑撫須說道,臉上露出一絲沉重的神色。
阿思力是突厥使團的成員,住處由禁衛把守。使團人員的地位相當高,沒有确切地證據是無法動手拿人的,單憑驗屍的結論是不行,狄仁傑才有些為難。
“阿思力在做馬賊時就以愛虐殺婦孺出名,這次幹出這種事也不意外。”安金藏說道。
自從落敗回京後,安金藏除了勤練武功,搜集關于阿思力的情報也是重要的工作。
“狼王阿波達幹有幾名弟子?”李榮突然問道。
落雁刀法不一定是隻有阿思力會,狼王阿波達幹也不會隻有這一個弟子,當然阿波達幹應該不會來中土作案。
“阿波達幹的弟子不少,但有成就的不多。落雁刀法是阿波達幹的獨門秘技,門下弟子中得其真傳的寥寥數人而已。突厥黑狼騎大統領屈利悉,大酋匐具羅,還有阿思力此三人是阿波達幹最出色的三名弟子,得傳落雁刀法。”阿黛妮說道。
“屈利悉,匐具羅?”李榮說道。
“屈利悉統帥黑狼騎守衛突厥大汗牙帳,來中土攪風攪雨的可能性不大,匐具羅是鎮守防禦西突厥的一名酋長,也不大可能來中土,還是阿思力嫌疑最大。”阿黛妮進一步解釋道。
“有些道理。”狄仁傑點頭道。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光線黯淡,放滿屍體的大堂中更顯得陰森。顧秋思一邊忍着嘔吐的欲望,一邊堅持聽着衆人在那裡談論案情。
“天色已晚,今天就先到這裡。謝謝諸位相助,不然這麼短的時間是找不出兇手。”狄仁傑接着說道。
“那裡,此等都是晚輩應該做的事。”諸人拱手回道。
“我們先出去,商量一下對策,看看怎樣調查這個阿思力。”狄仁傑帶着衆人離開了大堂。
這時,河南縣令崔玄同跑了過來。聽說狄仁傑帶了很多人到義莊查案,崔玄同忍不住帶着衙役過來了。
“狄大人,這些人是?”崔玄同看着顧秋原等人說道。
阿黛妮一頭栗色的長發,修長的身形,第一時間就晃倒了崔玄同的雙眼。當然崔玄同是世家子弟,修養不錯,到是沒有出什麼醜态。
“這些都是來幫助查案的晚輩,正好你來了一起回縣衙吃飯。”狄仁傑說道。
“行,”崔玄同爽利地道。
他看到狄仁傑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知道破案有了些眉目,心中也是一陣輕松。
顧秋原等人沒有拒絕,聽從狄仁傑的吩咐一起來到了縣衙,簡單地吃了些飯。
“你是說兇手是突厥使節?”崔玄同聽到狄仁傑的推論驚訝地道,“也對,隻有這些塞外蠻夷才會如此的狼心狗肺。”
崔玄同咬牙切齒地罵着阿思力,這次他真的是很受傷,據一些小道的消息,他不會再呆在河南縣令的位置上,很可能被發配到偏遠州府擔任長史。雖然是小道消息,但可信度是相當高的。
廳外的阿黛妮、安金藏臉色一變,他們兩個都是胡族人,聽到崔玄同罵着塞外蠻夷心裡着實有些不舒服。
狄仁傑和崔玄同單獨在一間小廳内吃飯,衆人就在外面的大廳将就了一下。
“崔縣尊,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我們隻是懷疑這個突厥人阿思力是兇手,一時難以将其抓捕歸案,他畢竟是突厥的使節團成員,沒有足夠的證據是無法動手的。”狄仁傑說道。
“是,是狄大人。”崔玄同連聲說道。
“記得令兄崔宣禮任司禮卿,負責接待突厥使團?”狄仁傑突然說道。
“嗯,大兄他确實負有此責。”崔玄同說道,一臉疑問地看着狄仁傑。
“突厥使團由禁衛把守,沒有朝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入内,隻有負責接待的司禮卿中人才能進去,我想派人進去查查阿思力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狄仁傑說道。
“這個?”崔玄同一時間摸不住狄仁傑到底為何意。
使團的門說起來難進,但對狄仁傑這樣的人物來說想進去應該能辦到,用不着刻意轉托自己。
“老夫想進去則可,但沒有司禮卿中人的配合很難讓那些突厥人乖乖地聽從我們調查。”狄仁傑說道,“話說回來,如果順利偵破此案,我會在陛下面前提起崔縣尊的功績。”
“真的嗎?”崔玄同驚喜地道。
“老夫豈會說謊不成?”狄仁傑反問道。
“偵破命案是在下的職責所在,在下回去一定讓大哥配合狄大人查案。”崔玄同滿口保證道。
“具體方法我到時會通知你,”狄仁傑說道。
“在下回去等候狄公的消息。”崔玄同志滿意得地轉身離開了小廳,回到往處不提。
狄仁傑的名聲品行一向都是不錯的,而且與朝中許多大佬關系深厚,如果有了他的說項,崔玄同覺得不會再貶授遠方。
“春花已逝,何複再來?”李晦坐在亭中的青石凳上,突然歎道。
“李尚書怎麼不上朝在這裡悲春傷秋?”李府後院的亭外突然出現了一名紫衣宮裝美婦,冷若冰雪,向着李晦說道。
“若雪!好久不見!”李晦微微苦笑了一聲道。
“有三年零五個月二十一天沒有見面了,”李若雪冷聲說道。
“若雪,四季更替,風物常新是自然之道,春花已逝,來年會重生。”李晦輕聲說道,語音清越,引人深思,似是另有含意,有着強大的感染力。
“我看你是被她迷昏頭了。春花再生,把它連根拔起,還怎麼重生?”李若雪蛾眉一動說道。
“或許老枝會死,可新芽會生,萬物如人,隻有吐故納新,才能煥發生機。”李晦說道。
“吐故納新?斬除我李唐宗室,扶起武氏外族,”李若雪怒道,“你這樣維護武則天,對得起對你信任有加的高宗皇帝嗎?對得起李氏諸祖,對得起你身上流淌的李氏皿脈嗎?”
“太後大勢已成,不是某個人可以撼動的,我等隻有維系高宗皿脈不滅,靜待其時。”李晦說道。
“靜待其時?武則天的心思已昭然若揭,你還要等待。孝逸叔叔死了,上個月病死在儋州。”
“孝逸叔叔死了?”李晦身軀一震,站起身來,臉色一變道。
“他就是一面鏡子,為武則天立下滔天大功,卻被流死遠方,你也是三年前為她擋刀擋劍,如今被一腳踢開,徒自守着尚書的空名,難道就不後悔自己當初有眼無珠嗎?”李若雪連聲說道。
“時也命也,我不後悔。人是無法逆勢而為的,你的來意我已知了,收手罷,你們是鬥不過太後的。”李晦說道,聽到李孝逸的死訊,内心震動的李晦恢複了平靜。
李孝逸是淮安王李神通之子,少年好學,文武全才,曾任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左衛将軍。武後當國後,徐敬業謀反,武則天派李孝逸為帥平定叛亂,可以說為武則天鞏固統治立下了汗馬功勞,卻因武承嗣嫉恨,屢進讒言,被武則天流放儋州。
“晦哥,你清醒一下吧,或許武則天真的大勢已成,也不會誅殺她兒子,可她會因為這放過我等李唐宗室,如果你不是身受重傷,命無餘日,她會放過你?你現在送兒子當禁衛服侍武則天,将來武則天就會放過他不殺嗎?”李若雪說道。
李若雪一直試圖勸服李晦站在自己一邊,抛出種種理由。
“李榮的事不用你去操心,”李晦說道,“生在富貴人家是他的造化,也是他的枷鎖,能不能一飛沖天也會由他自己。”
“武則天到底給你吃了什麼迷藥,讓你連親朋,兒女都不顧了?”李若雪悲憤地道。
“三年前元曉來找我,我就是這樣回答他的。收手吧,你所做的那些動作根本瞞不過太後,也不會是她的對手。像在南市濫殺無辜的突厥人,你以為這樣的盟友會起多大作用,他們隻會給我大唐百姓帶來災難。”李晦說道。
“你怎麼知道南市兇殺案是突厥人幹的?”李若雪問道。
南市兇殺案對李晦,李若雪這樣的大人物不算大事,但也不會說不知道。
“我聽李榮給我描述過屍體身上的傷痕,兇手應該是突厥狼王阿波達幹的弟子,一聽就是那人的落雁刀法留下的痕迹。”李晦說道,“突厥人巴不得中土内亂,他們趁虛而入,你勾結他們隻會害人害己。
“哼,”李若雪峨眉倒豎,“我到要看看你下場如何,你兒子結局會是怎樣?”身形一動,恍如靈蛇撥草,轉瞬間消失在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