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父無犬子,古人誠不我欺!李尚書後繼有人,可喜可歎。”一名身着紫袍,腰佩玉帶的老者站在窗前對着李榮說道。
“裴相過獎了!”李榮認出對方,西京留守、内史裴居道,當朝宰相之一,深得則天太後的信任。
李榮向着裴居道深深施禮,施然走回碧山廳中。
“恭喜李兄得勝歸來!”白依雲居然來到廳中,等着李榮。
“如果你把赢到的錢分我一半,我會更高興。畢竟在下面打生打死的是我,”李榮回道。
兩人相交已久,李榮深知白依雲的個性。他一定會抓住機會賺上一筆。
“可惜,你沒壓注。”白依雲笑道,“武家的小子比不上劍侯之子的威名,是以賺得并不多。”
“福順,有沒有下注?”李榮轉頭對着葛福順道。
“托白公子的福,下了一百貫,小小的賺了一點。”葛福順笑道。他知道自家少爺與白依雲是好朋友,自然要下重注。
“武家人才輩出,武媚娘能牢牢掌握大權,未嘗不是背後武家支持的緣故。”韋明成說道。
“鳳舞九天啼日月,舞鳳的實力自是不用多講的。”韋弘機說道,“奪天下非武力不可,争朝堂就不一定了,明成要牢記這一點,讓我們安心欣賞這一出霸王别姬。說起來蓬仙閣的這出戲别出生面,令人歎為觀止。”
“大兄總能鎮靜如神,為弟比不了。”韋明成說道。
“想開些就行,八品宗師本就不多見。我韋家如果單靠武力,怎會流傳千年而不衰?”韋弘機說道,“好好想想其中的道理。”
“知易行難!”韋明成回道。
韋捷知道父親也來了這裡,就和李楷固等人說了一聲來見父親。
廳裡韋捷,韋璇,韋元珪默不作聲,靜靜聽着父親,伯父的談話。
衆人談話間,忽然一陣琴聲悠然響起。
琴聲中帶着一絲淡淡的憂傷,飄蕩在閣樓上空,又如幽泉小溪,靜靜流淌,将人們的心神拉回到一片靜寂當中,進入前所未有的安定祥和中。
“此是何種樂器,老夫從未聽聞?”站在窗前的裴居道驚喜道,“琴聲妙不可言。”
“裴相,琴聲聽來是塞外奚族特有的樂器奚琴,中土應該無人會拉,更不曾聽聞此曲啊!”廳中另一中年官員回道。
韋明成雙目微閉,聽任琴聲悠悠入耳,腦中浮現出童年的一幕幕情形,腦海中閃過許多記憶中隐藏的片斷,氣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咦”,韋弘機一面為精彩的音樂驚歎不已,一面察覺到韋明成身上發生的細微變化。
“照然自視,本相明見,大弟居然借此機緣突破八品入微了!”韋弘機歎道。
“機緣巧合而已!”良久,韋明成餐開雙眼,神色中透出一絲喜意。
他來蓬仙閣本是想看一下老對手李晦的兒子是何模樣,卻得到了突破八品入微的機緣,世事難料,沒有得到李晦的玄音入神之術,但從他兒子身上撞到了突破的機緣,總算是得嘗所願。
“恭喜,父親大人晉階八品宗師。”韋捷,韋璇面帶笑容地說道。
八品宗師是武道途中的一個大坎,多數七品先天宗師都倒在前頭,或是功法不行,或是修為不夠,或是機緣不到,總之難于登天。
隻有晉階八品入微,才有資格入圍天榜的行列,目前接替“法聖”尹文操雄據天榜第一位的“天凰”武攸緒就是八品入微的境界。
韋元珪興奮的神情從眼中一閃而過,神色不變地向叔叔表示恭賀。
“元珪的心态平和中不乏進取之心,捷兒和璇兒都不如他。”韋明成心道,雖是剛剛突破入微,他的感知力精進不少,從以前感覺氣息到察知情緒,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靜心賞樂!”韋明成笑着說道,揮手示意幾人坐下聽曲。
“奚琴,她拉的是奚琴,怎麼我從來沒聽過如此動人的奚琴聲?”李楷固立刻分辨出了琴聲,居然是他老家那流傳甚廣的奚琴,就是曲子沒有聽過。
這首琴曲是李榮交與雲思語的,照搬了前世李榮最喜歡的二胡曲《睡蓮》,除了喜好傳統武學外,他甚為愛好音樂,二胡是其最愛。到唐朝後,李榮制出一把來,閑暇時供自己賞玩。話說過來,二胡本就是起源于唐代的“奚琴”。
“監中事已畢,我想回家看望一下父母了。”旁邊的羅正海也被琴聲引動了思鄉之情。
“好好聽,”李榮說道。每聽一次此曲,他總是忍不住喚起前世的記憶,慈祥的父親,離去的戀人,還有相隔時空的故鄉。
一曲《睡蓮》,讓衆人聽得如癡如醉。
忽然間,琴聲嘎然而止,可衆人感到離别的情緒似乎依然回蕩在梁間廊下。
這時,林碧菡舉起手中的陶埙,輕輕吹奏。
“嗚”,一股幽深中微帶嗚咽的樂聲響起,将深沉至極的思念表現得如此凄涼。
奚琴聲也适時響起,聲音交織在一起,婉轉回旋,曲中透着戰士在戰場後的疲憊,戰後對家鄉親人的思念,催人淚下。
雲思語拉着琴弦,情意滲入到曲中,從沒有這樣一首曲子讓她動情,淚珠順着睫毛輕輕落在琴上。
林碧菡吹動着陶埙,一邊為樂曲所感動,一面感歎李榮在音樂上的天縱其才。
陶埙是南方,古代楚地流傳甚廣的樂器,配上如此動人而多變的旋律,沒人會想到陶埙會奏出如此美妙的音樂。
“四面楚歌,悲聲入耳,漢已得楚乎,吾大事去矣!”扮做霸王項羽的優伶邁步走上舞台,仰天歎道。
“大王,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偶遭失利亦屬常情,”虞姬外着月白色的宮裝,内穿粉紅色的紗衣,向前對着項羽道。
“想孤出兵以來,大小七十餘戰,每戰必勝,每攻必克,今被圍垓下,兵困馬乏,縱能突出重圍,我江東子弟會剩幾人,有何面目見江東父老?”項羽說道。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項羽歌道。
聽完後,虞姬神色凄楚,怆然拔劍起舞,身姿輕盈,神态凄美,揮劍勁舞,歌道:“敵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歌罷揮劍自刎。
“霸王匹夫之雄耳,敗而不知其敗,”韋弘機說道。
韋明成笑而不言。
曲終人散,衆人皆為蓬仙閣奇絕的舞劇,美妙的音樂而傾倒,蓬萊三仙的美名更是一夕間傳遍長安。
“大兄所謀甚大,原本實力不到家,刻意壓制自己的野心,如今自覺突破入微,還會克制自己嗎?”韋弘機歎道。
他和兒子韋元珪騎在馬上返回家中,路上韋弘機感歎道。
“明成叔所謀何事?”韋元珪疑問道。
韋家的權勢即使受到則天太後的打壓,仍然是如日中天,單是當朝三品大員就有韋方質,韋承慶,韋待價,韋巨源等數人,其他宰相以下的官員不可勝數,盤據在朝中各個要害部門,遠遠超過五姓七家,可稱為當朝第一門閥。
“算了,一切都在未知之間,以後的事有誰能預料到,希望我韋家千年的基業不會毀在他手裡。”韋弘機說道。
“大伯似是另有所指,對父親大人突破不是特别欣喜。”韋捷說道。
韋明成三人回到家中,進入書房。
“關中韋杜,去天尺五”韋明成說道,“好大的權勢,可惜再大也大不過天。”
“父親大人?”韋捷似有所感。
“那些老家夥當我是一把刀,可我更想做拿刀的人,”韋明成轉而說道,“你們回去吧,我要閉關領悟入微至境,在武道上實現新的突破。”
韋捷和韋璇躬身施禮後轉而離去。
“元明,此曲真是天上仙曲,人間那得聞,”白依雲沉浸在曲中,看着準備離開的李榮道。
“回去,好好跟令妻品味一下吧!”李榮笑道。
“元明什麼時候學會油嘴滑舌了?”林碧菡笑道,“思語對你可是傾慕已久,要不你就留下陪陪她,安慰一下她脆弱的心靈?”
這回輪到李榮臉紅了,笑笑向白依雲兩人告别。
“正海說的沒錯,我也想回鄉了,此去可就是難得再相見了。”李楷固感慨地說道。
他在國子監學習四年,已是盡得精要,加之前些陣子父親來信催促,确是準備回家了。
“過兩天,我也要到洛陽去了,同行如何?”李榮說道。
兩人忙點頭同意。三人約下日期後,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