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心妄想!”
蒯越滿臉的不屑之色,看都不看蔡瑁一眼,望着浩渺無垠的大江緩緩道:“自先祖蒯通公以來,我蒯家立世已四百餘年,雖少有馳名天下之無雙國士,但也從無首鼠兩端不義之徒。景升公與我,本有知遇之恩,蒯越出于無奈在禍亂之中作壁上觀本已是心如刀割,又如何會與其刀兵相見?做那忘恩負義之舉?”
蔡瑁的臉上,一片躁紅。劉表對蒯家不薄,對他們蔡家更是恩厚。續弦蔡氏不說,更提拔他坐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軍師之位。
狠狠地瞪了蒯越一眼,蔡瑁轉身便走。
蒯越目送着蔡瑁的背影離開,輕輕歎息着搖了搖頭,“從此之後,荊州多事矣!”
襄陽城南五十裡,有一座層巒疊翠的小山名叫玉溪山,山上泉流淙淙,雲遮霧繞,景象萬千。
玉溪山下,彜水之上,有一處坐南朝北的四合小院,兩進平房,中隔小院,每進三間。占地雖然不大,但卻是青磚黛瓦,古樸素顔,隐于一片綠樹紅花之中,藏于花香鳥語之間,好似人家仙境一般。
小院門口,立有一塊石碑,上書“漢水鏡栖隐處”六個古篆大字。也道出了此間主人的來曆,正是别号“水鏡”的司馬徽。
司馬徽,字德操,颍川陽翟人,因中原戰亂而南徙荊襄,因為人清高拔俗,而受到龐德公的賞識,再一次聚會之上,當衆稱贊司馬徽“數典如流水,水清似鏡,真乃水鏡先生矣。”“水鏡”司馬徽,因此而得名。
司馬徽人送外号“好好先生”,蓋因為他很少與人起争執,因此也就成了荊襄本地士人與逃難過來的北方人之間交流的橋梁,而水鏡莊,自然也就車水馬龍人來如雲了。
正廳之上,濟濟滿堂,龐德公高坐于上,滿臉不忍地歎口氣道:“這些年來,劉景升在荊州雖無大功,但也無大過,如此設計他,似乎有些過了。”
“叔父此言差矣!”
高聲反對的,不是别人,正是龐德公的侄子龐統,時年雖然隻有十九歲,但博學善辯之名,在荊州已是人盡皆知。
被自己的侄子在公開場合反駁,龐德公的臉上多少有一些挂不住了,剛想要開口斥責,那邊司馬徽已經打着圓場呵呵笑道:“士元有何高見?”
龐統淡然道:“劉景升此人,守成有餘,開拓不足;穩重有餘,進取不足。若在盛世之時,或可為一代賢臣。但如今天下,烽煙四起,諸侯并立,若無氣吞山河之志向,則早晚為人所噬。河北韓俊,中原曹操此二人,皆乃是當世人傑,兇懷萬裡,早晚必有一戰。此戰勝者,也必将一統長江以北,天下三分而獨占其二。若荊州還如今日這般不思進取,則早晚必毀于兵戈戰火之中。依我看來,獨善其身,絕非自保之道。以戰止戰,方是正道!荊州魚米之地,地沃人豐,戰船千餘艘,帶甲十數萬,若是早覓良機,驅兵北上,則此時天下或早已平定。隻可惜劉景升目光短淺,坐失良機,因此我才會說,無功便是大過!”
“啪啪啪啪!”
一陣清脆的擊掌聲響起,龐統對面站起一人來,身長接近八尺,面如冠玉,劍眉飛揚,目若朗星。
龐統的臉色微變了一下,輕哼一聲拂袖道:“都說諸葛孔明有卧龍之才,可是今日看來,也不過隻會借勢罷了。”
卧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
能夠讓鳳雛龐統看不過眼,又不得不正視的人,自然就是和他齊名的卧龍諸葛亮諸葛孔明了。
兩個人年紀相仿,龐統要稍大一些,但是除此之外,兩個人的身上,就鮮少有相似之處了。
龐統的諷刺聽在耳中,諸葛亮卻毫無動容之色,雙手合攏來到龐德公身前,深深一躬到底道:“龐公今日之義舉,關系到天下蒼生之福祉,必定會名留青史,千古揚名!”
龐德公不自然的笑了笑,擺擺手道:“我沒有想那麼多,而隻是相信孔明不會誤我。”
諸葛亮信心滿滿地點點頭道:“這是自然,正如士元兄方才所言,非是我等大膽狂悖以下犯上,而是今日之荊州,已到危急存亡的關鍵時刻。劉表屍位素餐,在其位而不謀其事,早晚必會牽累阖州子民。因此,亮也是事出無奈而不得已行此下策。”
龐統嗤笑一聲道:“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孔明賜教。”
諸葛亮轉過身去,唯一躬身平靜道:“士元兄請講。”
龐統仰頭晃腦道:“劉表再是不堪,也為荊州蒼生帶來了數年的安甯穩定。他劉玄德又有何德何能,可做這荊州之主?”
諸葛亮淡淡一笑,反問道:“有何不可?”
龐統不屑道:“沽名釣譽,假借皇室皿脈之名四處招搖撞騙姑且不提,但隻是說他自涿郡起兵以來,輾轉十數載仍是一事無成,不得不依附于他人羽翼之下苟且生存。徐州謀陶謙,荊州圖劉表,如此反複無常之不義小人,無才無德,無信無謀,無能至極!又如何能力挽狂瀾,救萬民于水火之中?”
“龐士元,你如此诋毀我家主公,我絕不肯與你善罷甘休!”
諸葛亮還沒回答,那邊徐庶已經坐不住了,橫眉立目站起身來瞪着龐統氣哼哼的道:“無非隻是一些道聽途說的惡意中傷罷了,無憑無據,你如何就能斷定,我主不能掃清寰宇,匡扶漢室?”
龐統卻不理他,而隻是死死地盯着諸葛亮搖了搖頭,“慫恿劉備強占蔡氏,斷了蔡家的後路而不得不與虎謀皮,如此陰損,必傷天和,孔明難道你就不怕天道昭彰,報應不爽麼?又将二姐嫁于蒯家,并親自上門迎娶黃家醜女,以姻親之名,勾連蒯家,黃家為援,下作無賴,絕非君子所為!凡此種種,這便是所謂的卧龍之風麼?”
諸葛亮的臉上,終于不再是那一副波瀾不驚的平靜了,牙關緊閉着,雙拳緊攥着,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若我等再不聞不問,等到北方戰亂平息,鐵騎南下之時,可就什麼都晚了!”
龐統嘿嘿冷笑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天下,未必要永遠姓劉吧?”
“狂悖!”
諸葛亮臉色煞白地指着龐統怒罵道:“龐家世受國恩,累世清譽,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不忠不孝的頑劣之徒!我輩忠義之士,當此傾頹之際,自當奮起為國分憂,為民盡力,匡君輔國,安漢興劉,焉能坐視社稷丘墟,蒼生塗炭?”
龐統面露猙獰之色,眼望着諸葛亮散發出一陣陣濃郁的殺氣。
“士元,退下去!”
龐德公面色不愉地站起身來,狠狠地瞪了氣得渾身發抖的龐統一眼,然後才擠出了一絲笑容對諸葛亮道:“老朽隐逸鹿門山多年,不問世事,隻圖個清閑自在。今日因孔明你苦苦哀求,又看在山民的面子上,方才破了一回例,但也僅隻這一回,希望孔明你能夠好自為之!”
扔下這句硬邦邦的話,龐德公便臉色鐵青地拂袖離開了。
龐山民猶豫了一下,神情複雜地看了諸葛亮一眼,搖搖頭跟在了自己父親身後。諸葛亮的叔父諸葛玄,當年帶着故去的長兄諸葛珪留下來的二子二女為躲避戰禍來到荊州,但卻因路途遙遠半路患病故去。諸葛亮看不上劉表,因此直接帶着姐弟三人,在襄陽城南結廬耕種為生。
襄陽七大家族,蒯家根基最深,蔡家勢頭正盛,但影響最大的,毫無疑問非龐家莫屬。而如今,諸葛亮的大姐嫁給了龐家的龐山民,二姐嫁給了蒯家的蒯徹,他自己則娶了黃家家主黃承彥的膝下愛女。
利用聯姻,初來乍到的諸葛亮,便為自己編織出了一道牢固的人脈關系網。而這,也是讓龐統最看不起他的地方。
目送着龐德公決絕離開的背影,諸葛亮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轉身對徐庶道:“轉告玄德公,接下來,能不能掌控荊州,就全都要看他自己了。”
徐庶點了點頭,面帶期待地坐了回去。
劉備當初之所以敗走徐州,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他與當地世家産生了矛盾。所以,吃一塹長一智,如今的劉備,在羽翼完全豐滿之前,是絕不會再重蹈覆轍的。
顧不上照看自己兩位受傷的兄弟,劉備便在州牧府中大擺筵席,宴請蒯氏兄弟,蔡瑁等荊州本土派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遙遠的幽州薊縣,韓俊的目光卻并沒有放在劉備的身上,而是饒有興緻地盯着情報中似乎不經意間提起的兩個名字。
黃忠,甘甯。
蜀國後将軍老黃忠,東吳常勝将軍甘興霸。
這兩員日後赫赫有名,留名青史的大将,如今卻隻是兩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因為劉表的關系,才有機會出現在這情報之中。
但是,對于穿越衆韓俊來說,這兩個人的重要性,卻要遠遠超過荊州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