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郡,安邑縣。
牛輔的五萬大軍,就駐紮在這裡。東震洛陽,西懾長安,北據幽并,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河東郡始置于秦,經過兩漢數百年的發展,已經是司隸地區管轄面積最大的一個郡。安邑縣是河東郡治所,城高池深,牛輔駐軍之後更是對安邑城進行了重新修葺,加高加固,廣積糧草,做好了充足的戰鬥準備。
董卓之所以對韓俊百般籠絡,卻并不擔心韓俊叢并州出兵反咬一口,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有牛輔守在河東這個通往長安的必經之路上。對于自己的這個女婿,董卓還是非常信任的。
大軍屯駐在城外,牛輔卻住在城中,他雖然生長于苦寒的西涼,但如今卻再也吃不了風餐露宿的那份苦了。
寬敞豪奢的太守府中,被兩個妙齡少女一左一右服侍着的牛輔,卻再也感覺不到往日的享受,滿臉的惶恐之色,讓遠路而來的董越心裡面也是一陣陣的打鼓。
“牛将軍,我等已經沒有退路了,末将懇請牛将軍早下決心,攻打長安,誅殺王允,呂布等逆賊,為太師報仇雪恨!”
董越雖是領軍大将,但這會兒聲音中已經帶出了哭腔。董卓一直以來都是涼州兵将的主心骨,這會兒董卓死了,如果牛輔再不能及時站出來的話,恐怕數十萬涼州兵馬旦夕之間便會分崩離析。
可是,牛輔卻讓董越再一次失望了。
董越的一席話,并沒有讓牛輔振作起來,反而是更加的焦躁了,猛地一拍椅背厲聲道:“應該怎麼做,不用你來教我!董越,不要忘了,我才是三軍主帥!”
董越滿臉的無奈,苦笑着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看起來,是我錯了,錯的離譜啊……”
牛輔站起身來,怒瞪着董越咬牙道:“你什麼意思?”
董越攤攤手,沒有回答牛輔的問題,歎口氣轉身就往外走,在别人的地盤上,董越心裡有火也不敢發,隻能在心裡面大罵牛輔“豎子不足與謀!”
“混賬東西!給我拿下!”
董越漠然的态度,徹底激怒了牛輔,隻見他大手一揮,直接命令手下如狼似虎的衛士砍掉了董越的腦袋,根本就不給他辯解的機會。
“傳令李傕,郭汜,張濟,莫要與朱儁再糾纏下去,即可拔營回師安邑!”
牛輔雙拳攥在一起,望着天邊的夕陽長舒了一口氣,沒有人知道他心裡真正在想些什麼。
董越身死安邑,牛輔的身份決定了他隻能咬着牙繼承董卓的衣缽。至于五大中郎将的其他三人,卻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歸降。這也使得楊彪的威望一時間和王允不相上下,在朝堂上,也有了和王允相抗衡的資本。
徐榮,段煨,胡轸三個人,手底下的兵力總數加起來足足有十幾萬之多,這也使得大漢朝廷的腰闆一下子硬了起來。如果漢獻帝能夠再大幾歲,或許大漢的未來真的會發生改變。州牧制度實行以來,枝強而幹弱,朝廷的精銳兵馬又大多折損在剿除黃巾的戰場上。手中無兵說話不靈,如今陡然而富的大漢朝廷,如果能夠抓住機會,如果有一個英主,不折騰不鬧騰,未嘗不能收拾山河中興漢室。但可惜的是,漢獻帝雖然有幾分小聰明,但畢竟年紀太小,權謀手腕比起王允等人這樣的老狐狸更不在一個等級上。所以,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王允和楊彪兩人在朝堂上明槍暗箭的鹬蚌相争,卻無法做一個從中得利的漁翁。
黨争誤國,桓靈之時的“黨锢之禍”已經動搖了大漢的國本,朝堂上那些表面上憂國憂民的士大夫們卻并沒有從中得到教訓,日子剛剛好過了兩天,黨争再度蔓延開來。
楊彪是涼州人,所以理所當然的,他豎起的大旗下面便聚集了段煨,胡轸等涼州籍将領。王允身為天下傳頌的“除賊英雄”,自然也是不甘示弱,皇甫嵩,呂布,徐榮等将領紛紛投奔。一時間朝堂之上烏煙瘴氣,争論不休,也錯失了剿滅牛輔的最好時機。
牛輔,自然是要剿除的,但是如何剿除,又派何人領兵前往,争論了三天之後,兩邊終于是達成了妥協,皇甫嵩,朱儁,段煨等天下名将都靠邊站,涼州軍并州軍等天下強兵都不動,前董卓手下的虎贲中郎将,除滅董卓也立下大功的李肅,意外地得到了領兵的機會,隻不過,王楊二人調撥給他的兵馬,乃是東拼西湊出來的五萬雜牌軍。
李肅硬着頭皮想要拒絕,可是還沒等他開口,王允那冷森森的眼神就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牛輔雖然算不上是一個出色的将領,但是他的手底下卻并不乏善戰的屬下,再加上涼州兵強橫的戰鬥力。未戰先怯的李肅,其實在他離開長安城的那一刻起,悲慘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李肅敗得很慘,五萬大軍一觸即潰,他本人更是被張繡一槍刺于馬下。
能夠死在戰場上,李肅其實還算是幸運,因為即便他逃得性命,回到長安也絕對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李肅敗了,勝利的牛輔,也沒有吃到好果子。在本應該乘勝追擊的時候,他選擇了按兵不動。在人中呂布殺來的時候,他本應該率軍出城野戰,充分發揮西涼鐵騎的優勢,但他懾于呂布的威名,卻選擇了據城死守。連續犯了兩個緻命的錯誤,牛輔其實仍然有機會反敗為勝。但千不該萬不該,他在戰局焦灼的時候,竟然心生怯意,丢下數萬大軍不管,收拾了金銀細軟連夜奔逃出城。
牛輔先殺董越,後亡命逃亡,終于是寒了西涼将士的心。在逃亡過程中,一直都被牛輔信任有加的親衛隊長胡赤兒,對熟睡中的牛輔下了殺手,搶走了金銀财寶,甚至還割下了他的腦袋獻給了呂布。
呂布雖然屢次背主反叛,但他卻最讨厭和他一樣的人,胡赤兒本以為會在溫侯手下得到重用,卻沒有想到他的人頭卻和牛輔的人頭一起,被呂布換做了軍功。
牛輔一死,西涼軍徹底失去了主心骨,當李傕,郭汜等人星夜趕回到安邑縣的時候,卻隻看到了一座廢棄的城池。呂布破城之後,在安邑城中大肆搶掠,臨走的時候又順手放了一把火,将這座千年古城化為了一片灰燼。
在灰燼之上,李傕,郭汜,張濟三個人面面相觑,他們之前都是牛輔手下的校尉,軍職相當,誰也沒辦法指揮誰,因此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都是茫然無措。
三人之中,張濟的年紀最大,資曆最老,因此他在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最先開了可口,“我們還是散了吧,太師沒了,牛将軍也沒了,這仗再打下去還有什麼意義?”
三人之中,李傕年紀最小,但卻是最有膽色的,也頗有謀略,緊攥着雙拳咬着牙搖頭道:“不行,我們不能就這樣散了,太師和牛将軍雖然沒了,但隻要我們聯起手來,齊心協力,也未必不能和呂布那些叛徒拼死一搏!”
郭汜閉着眼睛沉吟許久,緩緩搖了搖頭,“牛将軍都不是呂布的對手,我們又何必自取滅亡?”
李傕冷哼一聲,滿臉不屑道:“牛輔之敗,非是我涼州銳卒打不過并州那些狗雜碎,而是他牛輔自己膽小如鼠,怯戰避禍這才自取滅亡!”
張濟滿臉愁容地歎了一口氣,“呂布骁勇,天下皆知,我們能是他的對手麼?”
李傕嗤笑一聲道:“空有匹夫之勇而無智無謀,又有何懼?”
“李将軍此言大善,實乃是圖存自保之唯一辦法!”
高坡之下,一個瘦削清癯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拍着手掌緩緩走上前來,眯縫着眼睛臉上挂着古怪的表情。
“賈诩,賈文和?”
郭汜定定地看着來人,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咬着嘴唇問道:“文和先生也覺得我們應該拼死一搏?”
賈诩施施然一拱手道:“郭将軍,張将軍,你們莫不是以為解散部曲,回鄉避禍便真能安然無虞了麼?”
張濟冷哼一聲,反問道:“為何不能?”
賈诩搖了搖頭,呵呵笑道:“如今天下所有人都視我西涼軍為亂****兵,上至耄耋,下至幼童,全都恨不得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皿!若是我們分散回鄉,隻需一個亭長便能輕而易舉地要了我們的性命!牛将軍的前車之鑒并不遙遠,難道諸位就要步他的後塵了麼?”
賈诩的這一番話,讓郭汜和張濟兩人臉色巨變,全都沒了主意,都把希冀的目光放在了賈诩身上。
“文和先生,你就不要賣關子了,如今我們三個都亂了分寸沒有主意,你還是快些為我們指一條明路吧!”
李傕拱了拱手,滿臉的鄭重之色。賈诩雖然名義上是他部屬,但他對賈诩一直以來都非常尊重。
賈诩回了一禮,稍作沉吟之後緩緩開口,“我有上中下三策,不知三位将軍欲用哪一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