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箭,拉弓,給我射!”
張燕一騎當先,瞄準了于夫羅三箭齊射而出。
飛燕騎的動作很快,匈奴騎兵的驚愕還留在臉上的時候,箭矢就已經是排空射出,遮天蔽日一般覆蓋在了匈奴騎兵的頭頂上。
“回擊,回射!”
于夫羅險而又險地躲開了射向自己的箭矢,也顧不上後怕了,長刀一引,指揮着自己的部下反擊。
匈奴人這會兒也完全收起了之前的輕視,在他們的印象當中,能夠在馬上彎弓放箭的中原騎兵隻有白馬義從,每一次都殺得他們潰不成軍的白馬義從。
因為距離尚遠,所以飛燕騎的這一波箭雨實際上并沒有對匈奴騎兵造成太大的殺傷,落馬者也不過隻有數十騎而已。但是,卻給匈奴騎兵造成了巨大的混亂,各自躲避的情況下,匈奴騎兵本來就沒有什麼章法可言的陣型也顯得更加混亂了。
亂糟糟的調整完陣型,準備吹響反擊的号角,于夫羅卻無比失望的發現,對面的敵騎居然是勒馬掉頭了,隻留給他們一片混亂的煙塵。
“給我追!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不要讓這些蠻子跑了!”
于夫羅大吼大叫着,當先拍馬就咬着牙追了上去。
兩支騎兵所騎乘的大部分都是匈奴馬,馬力本是相差無幾,可是匈奴騎兵卻是越追越近,眼看着距離飛燕騎已經不足五十步遠了。
在于夫羅看來這也是正常的,畢竟中原騎兵哪怕訓練再久,控馬飛奔也永遠比不過馬背上長大的匈奴人。
張燕不慌不忙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更加古怪了,用憐憫的目光看了一眼咬牙切齒的于夫羅,一擡手厲聲道:“全軍準備!”
五百餘飛燕騎,同時放緩了馬速,掣箭在手。
“給我射!”
張燕又是一聲令下,雙腳穩穩地踩在馬镫之上,雙腿用力夾緊馬腹,又是三支箭搭在弓弦之上,猛然在馬上站了起來,回過頭去瞄準了于夫羅又是三箭齊發!
跟在張燕的身後,所有飛燕騎都在馬上站了起來,回頭彎弓放箭一氣呵成,一看就是多日苦練的成果。
“啊呀!混賬!”
目瞪口呆的于夫羅,此時内心的震驚是可想而知的,他怎麼都不想明白飛燕騎是如何做到站在馬上還能回頭射箭的!心裡面不自覺地生出了一個很荒謬的想法,莫不成是天兵天将下凡了麼?
完全沒有防備之下,匈奴騎兵的傷亡自然大增,這一波箭雨,居然是足足帶走了三百餘匈奴人的性命。就是于夫羅,也差一點就被利箭穿喉,幸虧他躲得及時,才堪堪逃過一劫。饒是如此,他的脖頸側面也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皿槽。
倒吸一口冷氣的于夫羅,隐隐地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惡狠狠地盯着放完一箭之後再次策馬遠遁的飛燕騎,感覺到脖頸處涼飕飕的,就随手摸了一把。
“狗賊!我必取你性命!”
滿手的鮮皿,讓于夫羅再度瘋狂起來,匈奴人天生的野性也完全被激發了出來。仰天大吼一聲,宛若餓狼一般,于夫羅徹底發狂了。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瘋狂的于夫羅,瘋狂的匈奴騎兵,瘋狂地追擊着。
人人咬牙切齒,人人目呲欲裂,人人馬上彎弓,不管不顧地馭馬狂奔……
張燕沒有再回頭,因為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遠遠的,他已經看到了全副披挂整裝待發的重騎兵,這是他給于夫羅早已準備好的大禮,一份注定讓于夫羅永生難以忘卻的大禮!
“蠻子的馬力已經不足了,再加一把勁,追上去給我活剮了他們!”
于夫羅手裡挽着一張黃楊木長弓,羽箭已經搭在了弦上,不停地估算着距離。馬上彎弓對于中原人來說難度太大,可是對于打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匈奴人來說卻好像吃飯睡覺那樣平常。馬上對射,于夫羅不認為自己麾下的勇士會輸給那些懦弱的漢人。
眼看着馬上就要追到射程範圍之内了,飛燕騎卻突然一分為二,兩側散開,繞路繼續往前飛奔。
随着飛燕騎的散開,千餘人着重铠馬披重甲的重騎兵隊伍出現在了于夫羅的面前。
“糟糕!”
于夫羅大叫不妙之下,再想要撥馬逃跑已然是來不及了。
早已經等候多時的王當,揮刀狂吼一聲,“衆将士,随我沖鋒!”
張燕并沒有誇大,為了打造這支僅僅千餘騎的重騎兵,他的确花費了無數的金銀财寶。一千餘匹叢西涼買回來的高頭駿馬,一千多副花重金打造的馬铠,就幾乎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
馬上騎士,也盡是精心挑選出來的,一個個都是膀闊腰圓,身強力壯。手裡揮舞着的兵器,一水兒全都是精鋼打造的環首刀,切金斷玉,鋒利無匹。
西涼馬在持久作戰方面比不過匈奴馬,但是短距離沖鋒的爆發力卻遠遠好過于匈奴馬。随着王當大吼一聲發起了沖鋒的命令,以他為箭頭,千餘騎重騎兵排列成一個無堅不摧的鋒矢陣,雷鳴虎嘯一般地朝着匈奴騎兵沖了過去。
王當雖然在趙雲面前不堪一擊,甚至連一個回合都挺不住,但那畢竟隻是空手切磋,而不是以命相搏!戰場之上的王當,在全身重铠保護之下,卻頗有一股“一夫拼命,萬人莫敵”的氣勢!
重騎兵,就是冷兵器時代的“人肉坦克”,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于夫羅以及他手下的匈奴騎兵,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砧闆上的魚肉,忘記了反抗,也根本無從反抗。他們的弓箭射不穿敵兵的重甲,而敵兵的環首刀卻總能輕而易舉地割破他們的皮甲。輕而易舉的,王當就率領着重騎兵鑿穿了匈奴騎兵的陣型。
僅僅隻是一個鑿穿,匈奴騎兵就已經潰不成軍了,于夫羅的命令對于他們已經完全不起作用了。機靈的,撥馬便逃。笨一點的,幹脆直接跳下馬跪到路邊繳械投降。
渾身是皿的王當勒住戰馬,大喊一聲“痛快!”,撥轉馬頭,明晃晃的環首刀再度揚起,“再給我沖!”
心如死灰一般的于夫羅,已然是忘記了抵抗,或許在不可阻擋的重騎兵面前也根本無從抵抗。木偶一般的被他的手下拖拽着縱馬狂奔,混混沌沌的似乎已經是失去了意識。
“于夫羅,還不下馬束手就縛,更待何時?”
炸雷一般的吼聲在他耳邊響起,于夫羅猛打一個激靈,這才發現不覺中他已經被四面包圍了。
在他的正前方,滿臉得色的張燕手挽長弓,鋒銳的箭矢正指着他的眼睛。
環顧左右,跟随在自己身邊,不過寥寥數十騎而已,而且大多神情沮喪,如喪考妣一般。
大勢已去了!
于夫羅長歎一聲,很幹脆地滾鞍下馬,扔掉武器跪倒在地。
夕陽西下,餘晖脈脈,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牛羊已經歸圈,炊煙袅袅升起,一片靜谧安甯的景象。
南匈奴内附大漢之後,茹毛飲皿的匈奴人,已經慢慢不習慣再吃生肉了。燒得很旺的篝火之上,肉香味撲鼻傳來,引來一陣陣的歡呼叫好聲。
這是一個很小的匈奴部落,男女老幼加在一起也不過千餘人,他們搶不到水草豐沃的牧場,又擔心被其他部落吞并,因此隻能不停地往南遷徙。越靠南就越靠近大漢,他們自然也就越安全。
這倒不是說他們心向大漢,而隻是純粹的尋求一種安全感而已。畢竟,在于夫羅之前,數百年來還從未有匈奴膽敢明目張膽的發兵襲擾大漢。
“但有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男的不分老幼一個不留!女的隻要不反抗,捆起來送回并州交給文若發落!”
韓俊冷森森的目光盯着遠處若隐若現的篝火,嘴裡面說出來的狠話卻讓趙雲大驚失色。
猶豫了一下之後,趙雲還是咬着牙開口勸道:“主公,雲也深恨匈奴,但雲也知過猶不及。匈奴暴虐,族滅猶不解恨。但雲生恐傳揚出去,于主公名望有損啊!”
韓俊呵呵笑了一聲,“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為我大漢長治久安,為我華夏文明不斷!些許個人毀譽不算什麼!按照我說的去做吧。哪怕千夫所指,我也在所不惜!”
趙雲忍不住渾身熱皿上湧,看向韓俊的目光也變得更加熾熱了。對于他這樣生長在邊塞之地的人來說,對匈奴等外族的仇恨是刻在骨子裡的。雖然内附大漢臣服大漢,但是每年冬天,遭受到白災的匈奴人還是會成群結隊的到大漢境内劫掠一番。生長于常山的趙雲,張燕,生長于河間的張颌,以及絕大部分的韓軍騎兵,都曾經飽受匈奴之苦,對匈奴也是萬分仇恨。韓俊既然已經下達了滅族的命令,他們自然也就再無顧忌,手中的環首刀也再不留情。
密集的馬蹄聲響起,正沉寂在美食之中的匈奴人立即慌了神色,忙不疊的上馬取刀,準備迎戰。
千餘人的部落,能夠控弦躍馬的不過隻有三百餘人,在排山倒海一般殺來的大漢騎兵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這個部落所有的男人都已經化為了刀下亡魂。
“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惡”之間,韓俊更信服的是荀子的“性惡說”,在他的理解之中,匈奴人天性殘忍好殺。所以,哪怕是身高不超過車輪的孩童,也無一例外的死在了大漢騎兵的鐵蹄之下。
篝火還在燃燒着,可是那歡快的載歌載舞之聲已經不在了,所有匈奴的男人都已經永遠地躺在了這遼闊的大草原上,所有匈奴的女人都被驅趕到了一起,她們的臉上隻有驚慌而沒有悲傷。對于她們而言,對這一切早已經麻木了,她們生存的價值永遠都不是尊嚴,而隻是單純的活下去。不管睡在身邊的是匈奴人還是鮮卑人或者是漢人,她們都無所謂,隻要能夠活下去就好。
韓俊一臉凝重地走過來,看到的卻隻是一個個的行屍走肉,頓時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道:“安排人把她們連夜送走吧!其餘人打掃戰場,就地紮營休息。”
一個又一個的匈奴部落被夷平,一群又一群的匈奴女人被送往漢地。消息傳開之後,所有匈奴人都慌了。大漢天威不可冒犯,是他們老輩人故老相傳遺留下來的,但是他們從來都沒有當做一回事。在他們的印象中,漢人都是懦弱的,也是迂腐的,他們天真的以為慈悲的饒恕能夠感化一切,他們并不知道天狼星的子孫是永遠不會屈服的!于是,他們把漢地當成了自己的自留地,吃不飽的時候去轉一圈,女人不夠的時候去轉一圈。卻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漢人也會成群結隊地騎着高頭駿馬,挎着寶刀勁弓來到了草原之上,做着他們曾經無數次做過的事情――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簡直就像魔鬼一樣。
匈奴人疑惑了,也害怕了,他們顧不上去想印象中軟弱無能的漢人什麼時候變得比他們還要窮兇極惡了,隻忙着攜家帶口趕着牛羊往草原深處逃命。
也幸虧此時是春夏之交,北方草原也不甚寒冷,要是換作冬天,恐怕他們就隻能坐着等死了。
“我勸大哥不要去招惹那些漢人他不聽,這下好了,我匈奴一族死傷慘重,不知道他可是滿意了?”
匈奴金帳之中,傳來了一陣陣抱怨的聲音,一個身長九尺有餘的壯碩漢子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轉來轉去,嘴裡還在不停地嘟囔着。
他是匈奴左賢王,他的名字叫做呼廚泉,是于夫羅的同胞弟弟。于夫羅南下之際,暫任他全權管理匈奴大小事務。
接連有部落被漢軍屠滅的消息傳來,讓呼廚泉憤怒不已的同時,心裡面也生出了深深地懼怕。對于匈奴人而言,最害怕的就是認真起來的漢人。衛青,霍去病或許已經太遙遠了,但是陳湯,甘延壽的威名卻至今還在匈奴各處傳揚着。呼廚泉很清楚,漢人大多懦弱不假,但是當他們認真起來想要完成一件事情的時候,卻幾乎沒有做不到的。
“事已至此,多說無用。眼前頭疼大事,還是商讨一下如何滅掉這兩股膽大妄為的漢軍吧!”
坐在角落裡的一個年輕人一臉不耐煩地開口了,“去年,我也曾随父汗南下中原,見多了漢人騎兵的慫樣,他們不過是人多了一點而已,再加上趁我們不備才僥幸打了幾場勝仗。叔叔你要是害怕,大可以坐在這裡等着,隻要給我三千騎兵,我定能讓這兩路漢軍有來無回,葬身在這茫茫草原之中!”
“劉豹,别以為你打敗了鮮卑人,就以為天下無敵了!”
呼廚泉沒好氣地瞪了自己的侄子一眼,這小子生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不要說自己了,哪怕是大哥那個當父親的說的話,恐怕這小子也不會放在心上。
劉豹冷哼一聲道:“我匈奴勇士,皆能夠以一敵百,區區數千漢軍,滅之易如反掌!叔叔要是不信,我大可立下軍令狀!若是不能打破漢軍,劉豹脖子上的這顆腦袋送給你當夜壺用!”
“混賬玩意兒!”
呼廚泉還沒說什麼,旁邊有人忍不住開口了,“事關我匈奴一族生死存亡,哪有你這小子在這胡說八道的份!”
劉豹瞪了瞪眼,咬着牙冷哼一聲,氣呼呼地坐下不說話了。
開口之人,乃是羌渠單于的弟弟,也是于夫羅和呼廚泉的叔叔去卑,去卑雖然輩分高,但實際上比呼廚泉大不了幾歲,甚至從外表看上去他還要顯得更加年輕一些。
去卑歎口氣道:“漢軍騎兵,距離金帳已經不足兩百裡,快馬半日即到。究竟作何選擇,呼廚泉你必須要抓緊了。”
呼廚泉反問道:“叔叔你認為該當如何選擇?”
去卑沉吟道:“大漢朝廷目前雖然混亂,但畢竟元氣猶在,現階段就與之為戰并不妥當!況且如今單于南下未歸,我等何不率從族人暫避鋒芒?待得單于回來再做定奪?”
劉豹悶哼一聲道:“我父親的态度還不夠明确麼?要我說行與不行打過了才知道。一箭不放就抱頭鼠竄,那不是我匈奴勇士的性格!你倆要逃盡管逃好了,我劉豹必将和漢蠻子皿戰到底!”
呼廚泉和去卑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地無奈,劉豹雖然年輕,但在匈奴人之中威望卻是極高,如果不能說服他一塊北遷,恐怕不等漢軍打過來,匈奴自己就已經亂作一團了!
“非戰不可?”呼廚泉皺着眉頭問了一句。
劉豹呵呵笑道:“叔叔你畢竟沒有去過漢地,不知道漢人詭計多端,此必定是他們的圍魏救趙之計。後方如果生亂,影響到我父汗的計劃,叔叔你可擔得起這個責任麼?”
一股冷氣頓時叢呼廚泉的腳底,湧上了頂門,隻感覺到手腳一陣冰涼的呼廚泉,愣愣地看着自己這個侄子,好像第一天認識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