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縣,州牧府。
張燈結彩,挂紅披綠,侍從婢女穿梭,人人臉上帶笑,各個喜悅滿懷。
文臣武将濟濟一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除了守禦四方,身負重任的幾員大将,韓俊手下幾乎所有上得了台面的文武都彙聚到了薊縣,包括他的便宜老爹韓馥在内。
雖然隻擔任着并州書院的山長一職,但韓馥超然的身份決定了他超然的地位,高坐于首席的他,臉色卻并不是很好看,和周圍喜氣洋洋的氣氛有一些格格不入。
他又怎麼可能開心的起來?
為人父母者,最記挂的,一定是兒女的婚姻大事。
而為人子女者,不孝有三,無後一定為大。
眼瞅着韓俊已經二十五歲了,雖然位極人臣,光耀門楣,但韓馥仍然開心不起來。蓋因為時至今日,他費盡心思給長孫取的名字仍然還用不上。
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韓馥不反對韓俊納妾,但是正房兒媳婦位置空懸,卻是他如今最大的一塊心病。如果沒有那次意外,蔡琰是絕對有資格成為大将軍夫人的。但是現在,卻也隻能如此了。想到這裡,韓馥便感覺到無比的遺憾,同時也不住地埋怨自己。若是自己當時能保護好蔡琰,或許今日的場面就會更加盛大了吧!
坐在韓馥下首的荀谌,對于韓馥的心思一清二楚,但這種事情他可不敢胡亂開口,不管惹怒了哪一方都絕對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荀谌的對面,郭嘉和賈诩兩個人并排而坐,一老一少兩個人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都隐隐暗含着戒備。兩個人都是當世最頂尖的聰明人,肚子裡面的花花腸子一多,就難免會把别人想的複雜一些。
沮授和荀彧,坐于兩人的上首,身為韓俊的元戎老臣,更是韓俊最信任的兩個人,交談起來卻無比的融洽。
以趙雲為首的一班武将,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十幾個人不分高低的團團圍坐于韓俊命人特意打造的圓桌前,熱火朝天的互相吹着牛。
前帝遺妃,音律大家,司徒義女……
韓俊所納的三房妾室,一個比一個來頭大,一個比一個身份高貴。這也讓這幫厮殺漢豔羨不已,但誰讓他們沒有韓俊的文才武略呢?因此也隻能是拼命地吹噓着家中的黃臉妻,讓自己心中多少能平衡那麼一些。
圓桌方凳的出現,對于士大夫階層來說無異于洪水猛獸一般。從小就習慣了儀态優雅地跪坐,又怎麼可能那般放浪形骸的辱沒斯文呢?
酉時整,堂外鼓樂齊鳴,爆竹聲聲,一條條彩帶沖天飛舞,一身大紅袍的韓俊意氣風發地跨進廳堂,滿臉俱是歡天喜地的神情。
“為主公賀喜!”
“主公日納三妾,實乃喜上加喜,喜中有喜,三喜盈門啊!”
“願主公早得貴子!”
一片熙熙攘攘的祝賀聲中,韓俊回着禮大踏步走上主座,雙手虛按,抱拳拱手朗聲道:“今日高朋滿座,豪賢齊聚,韓俊不勝感激之至!邀請諸位同仁齊聚于此,原因有二。其一,乃是今日我要同時迎娶晉陽貂氏,陳留蔡氏,陳留唐氏三位女子過門,相濡以沫,攜手白老,特發出觀禮邀請,并煩請諸位幫我做個見證。其二,則是我日前無意間偶得一道美味,思及諸位辛苦,因此盛請我幽并股肱過府來共同品嘗一番!”
韓俊此言一出,堂下頓時炸了鍋一般。人都是好吃的動物,哪怕是聖人如孔夫子也不例外,“不得其醬,不食”這句話便充分證明了他老人家的“老饕”本性。
韓俊出手,少有凡筆,這幾乎是所有幽并文武的共識。
鼓噪聲中,韓俊卻緩緩拾級走到韓馥面前,深吸一口氣,納頭拜倒在地深情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雙親養育之恩,比山高似海深,母親不幸亡故,今孩兒大喜之日,父親在上請受孩兒一拜!”
韓俊的一口話,就戳中了韓馥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怨氣全消,滿是憐愛地扶起韓俊道:“癡兒言重了!想為父不過中人之才,庸碌蹉跎半生卻一無所成,生時愧對天下蒼生,死後也羞見列祖列宗。不想伯顔一鳴驚人,沖天而起,年紀輕輕便已立下不世功業,位極人臣,為父表面上不說,但心裡面卻時時刻刻都以你為傲。今日伯顔大喜之日,為父也有榮與焉,不勝歡喜。”
韓俊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臉頰,鼓起了勇氣咬着牙低聲道:“父親,非是孩兒忤逆,實乃是佳人恩重,不可辜負!”
韓馥心裡一緊,隐隐感覺到了什麼。
韓俊長身站起,扭頭看向荀谌道:“友若先生,初平二年,你曾為袁本初遊說我父,勸他讓出冀州,安享太平,可有其事?”
荀谌渾身一個激靈,心裡打鼓,硬着頭皮回道:“确有其事。”
韓俊強笑了笑,“友若先生不必緊張,今日提起此事,非是要翻舊賬,而是情非得已不得已而為之,還望友若先生見諒。”
荀谌笑了笑,無言以為。
短暫的沉默之後,韓俊又問道:“友若先生可否明言,當時若袁本初獨占冀州之後,将會如何對待我父?”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荀谌緩緩開口道:“袁本初雖未明言,但以我判斷,文節公最多或可得一虛職而絕不會有實權,好似籠中之鳥不得展翅,甕中之鼈不得翻身。袁本初外寬内忌,若是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絕非存身之道。”
韓馥一瞪眼怒道:“當初你可不是這樣和我說的!”
荀谌拱手苦笑道:“彼時各為其主,還望文節公體諒。”
韓俊滿臉誠懇地看着韓馥道:“黩武之衆易動,驚弓之鳥難安。讓出大權之後,父親就好似是俎上之魚,任人宰割。非是韓俊表功,也絕非韓俊誇大,當日我非我一意堅持,則我陳留韓家必會遭至滅頂之災。不知父親以為然否?”
韓馥表情凝滞地點了點頭,不管他心裡面怎麼想,但都必須要承認韓俊說的是事實。
韓俊又道:“陳留韓家,雖皿脈相傳已有數十代,但在我之前,還從未有過先祖榮登三公之位。換言之,韓俊于我陳留韓家是有大功勞的。不知父親以為然否?”
韓馥隻能繼續點頭,是否出過三公之位對于一個家族的繁衍壯大是極其重要的。可以說,韓俊的飛黃騰達,帶動的是整個家族的飛速發展。
韓俊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有過必罰,有功當賞,父親以為然否?”
韓馥滿腦子的霧水,弄不清楚韓俊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隻能被動地點點頭回答道:“這是自然。”
韓俊狡黠的笑了笑,問道:“敢問父親欲要如何賞賜于我?”
韓馥愣住了,徹底被韓俊弄糊塗了。如今的韓俊,位高權重,權傾天下,而自己不過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匠罷了,又能有什麼賞賜他的?
韓俊又一次跪倒在地,誠懇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孩兒不敢擅專,因此懇請父親批準,同日同時迎娶貂氏,蔡氏,唐氏三人同為平妻。不分出身高低,不分身份貴賤,一視同仁,不偏不倚。生前同居祖宅,死後并歸家陵!”
韓俊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每個人都是瞠目結舌的震驚不已。
韓馥更是好似被九天炸雷震到了一般,渾身都在劇烈顫抖着。
韓俊一狠心一咬牙,重重一個響頭磕在了地上,“既然父親不曾反對,那便是默許了。孩兒今生今世,必不敢忘父親大恩,銘感五内,涕零拜謝!”
韓馥白眼一翻,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當場昏倒,手指着韓俊哆哆嗦嗦的剛要開口的時候,機敏的郭嘉卻已經湊了上來,拉住了韓馥的袍袖喜氣洋洋道:“恭喜文節公,賀喜文節公!大将軍同娶三妻過門,必為天下傳為美談。”
韓馥快要氣炸了一般,黑着臉剛要推開郭嘉,荀谌卻又攔住了他,同樣也是滿臉喜悅地道賀,“今日韓門娶妻添口,大喜之日,文節兄可一定要多喝幾樽啊!”
一時間,上前祝賀的人絡繹不絕,你一言我一語的,完全擋住了韓馥開口反對的可能。于是,韓馥隻能滿心無奈地聽着絲竹管樂聲再度響起,心裡面卻在一遍遍呼喊着“荒唐”卻根本無濟于事。
行廟見禮,三跪,九叩首,六升拜之後,三位新娘被送入洞房,韓馥這個時候再想要反對,卻已經來不及了。
新郎官一身喜袍,意氣風發地站在堂上,朗聲開口道:“今日在座者,皆乃是我幽并股肱,人中龍鳳。本應翺翔于九天之上,卻為我幽并蒼生殚精竭慮,勞心費力。韓俊看在眼裡,心中感動。故此為聊表謝意,遍尋深山大川,終得一美味今日與諸位分享。”
随着韓俊的拍掌聲,堂外魚貫走進來一排排的侍者,每個人手中都端着一個銅爐鍋子,按次序擺放在衆人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