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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任命的并州牧,幽州牧,就這樣灰溜溜地被趕回了宛城,這讓袁術感覺到了莫大的羞辱。
于是,袁術又進宮了。
當氣勢洶洶,滿臉晦暗之色的袁術,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小皇帝的臉色卻是平靜如水,沒有絲毫的心理波動。
董卓暴躁如火,李儒陰鸷如冰,相比于他們二人,袁術的做派在小皇帝眼裡看來,卻更像是小孩子鬧脾氣一般可笑。
小皇帝,其實已經不小了。十歲登基的他,已經做了五年皇帝了。雖然這五年以來,他從未有一天體會到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感覺。但是,經曆的事情多了,人的成長速度就會加快。
十五歲的劉協,心性比之同齡人已經成熟的太多了。
身邊的權臣,走馬燈一般換了一個又一個,可以依賴的忠臣重臣,也是越來越少。小皇帝漸漸的明白了,複興大漢他不能再依賴任何人,他隻能靠他自己。也隻有他自己強大起來了,才能徹底避免自己的身邊,出現一個又一個居心叵測的權臣。
“韓俊不尊聖命,肆意妄為,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臣懇請陛下,下旨号令天下諸侯并起,共誅此賊!”
袁術的話,铿锵有力,擲地有聲,可是聽在小皇帝耳中卻好似天方夜譚一般荒誕。
默默地打量了袁術一眼,小皇帝淡然道:“沒記錯的話,前番讨韓之戰,袁卿也參與了吧?”
袁術老臉一紅,饒是他臉皮再厚,聽到小皇帝提到這件事,也不由得心裡發虛。蓋因為袁術出兵,動機本就不純,最後更是棄小皇帝安危于不顧,裹挾着朝廷大軍逃離了戰場,實在是太過丢人了一些。
深吸了一口氣,袁術把那些不愉快甩到腦後,正色又道:“此一時,彼一時。據我所知,韓俊剛從東瀛倭國返回,師老兵疲,正是急需休養之時。而且,韓俊小兒年少驕狂,不遵皇命,處處樹敵,橫征暴斂,幽并境内已經是怨聲載道,無時無刻不盼着天兵殺到。若此時出兵讨伐,順天時和民意,無有不勝之理!
小皇帝笑了笑,一臉的不以為然,“袁卿手掌天下兵權,更兼久經戰陣,文武雙全,出兵與否,大将軍做主便是。朕,并無意見。”
苦難讓人成長,此時的小皇帝,早已經丢掉了所有天真的幻想,變得讓人可怕的理智與現實。
小皇帝的興緻不高,袁術也就沒心情再繼續談下去了。
很随意地拱拱手,袁術直接用命令的口吻幹脆道:“陛下既然不反對,那就即刻下旨吧,命兖州牧曹操,徐州牧陶謙,即刻停止互相攻殺,化敵為友,合兵一處,盡起馬步精銳,北伐韓俊!”
小皇帝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但心裡面卻對袁術充滿了鄙夷和不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曹操和陶謙接到旨意後會有什麼反應。兖州和徐州,距離幽州千裡之遙,中間還隔着一個袁紹,他們又怎麼可能會遵旨行事?
漢室的威望,已經被各路諸侯踩在了腳底下,為什麼還要去自讨沒趣呢?
小皇帝都能想到的,袁術會想不到麼?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固然自視甚高,狂傲不可一世,但也不是個沒腦子的人,可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會多此一舉呢?
曹操是這樣說的,“袁術,其行叵測,其心可誅!”
戲志才撚須沉吟道:“正是如此,袁公路挾天子以來,嚣張跋扈,不可一世,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近日得報,孫文台之子孫策在江東摧城拔寨,不過半年時間,揚州六郡已得三郡之地。如此一來,袁術野心必會膨脹,若不加制約,則大漢四百餘年基業恐将就此斷送!”
“斷無可能!”
坐在戲志才身側的清癯老者霍然站起身來,滿臉凝重之色地搖着頭道:“袁公路雖然妄自尊大,但畢竟是顯貴之後,世受皇恩,又怎可能行那篡逆之事?”
曹操不屑地撇了撇嘴,“仲德此言差矣,昔日王莽又何嘗不是累受浩蕩君恩?袁術比之王莽,才略氣度相差甚遠,但野心卻要更勝王莽。以我推測,短則數月,長約三載,袁公路之野心必然瘋漲至無法控制,篡漢自立,絕非妄言!”
仲德,即程昱,曆史上曹操的“五大謀主”之一,東郡東阿人,去歲被曹操征辟任命為壽張縣令。陳留太守張邈被呂布,陳宮說動,起兵反曹之時,若無程昱留守後方,拼死阻擊,則曹操的大本營必然不保,淪為喪家之犬。
因此,程昱也一躍成為了曹操的心腹重臣。
程昱為人,性情剛直,但機變不足,因此和絕大多數人一樣,都沒有參透這一道聖旨背後的玄機。
曹操的解釋,依然沒有讓程昱釋懷,摸着長須感歎道:“若果真如此,則袁公路必然自取滅亡!”
曹操長歎了一口氣,滿臉遺憾地捶着桌子道:“隻恨當時晚到一步,讓天子被袁公路劫走!”
戲志才眨了眨眼睛,安慰道:“主公無須如此,以我推斷,當日我軍斷無可能搶在袁術之前見到天子!”
曹操惋惜又憤懑地咬了咬牙,煩躁地揮了揮手道:“此事休要再提了!眼下最棘手的,還是如何解決呂布這個禍害。”
戲志才點了點頭,也就識趣的沒有再說下去。他心裡很清楚,曹操對于韓俊的欣賞,而且恐怕曹操早已經意識到了,當日韓俊是有意把天子送給袁術的。這些事情,不能多想,也不敢多想。
程昱皺着眉頭道:“呂布,匹夫爾!所賴者,皆是陳宮之謀!”
曹操愁眉不展地點了點頭,陳宮以前也算是自己的部下,對于陳宮的能耐,他多少也了解幾分。但可惜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昔日最早主張迎奉自己為兖州牧的陳宮,最終卻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上。
為何?
隻是因為自己殺了邊讓麼?可是自己又為什麼不能殺邊讓?隻是因為他是名士,所以就有了免死金牌麼?
曹操曾經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邊讓該死,罪狀确鑿,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為什麼張邈,陳宮這些人,就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呢?
不殺邊讓,則法度必然崩壞。法度崩壞,又何以統禦百姓呢?
彷徨過,反思過,但是曹操從來沒有後悔過。想當年,年輕氣盛的洛陽北部尉就敢于棒殺權勢滔天的蹇碩親叔叔,今日大權在握,又豈能因一個區區的邊讓就低頭?
江湖越老膽越小,這句話不假,但是曹操心中的原則卻從未有過動搖。曹操不是儒生,他更加崇尚的是法家的“以法為教”。無論是誰,犯法必責,這便是曹操為人立世的原則!
戲志才趴在地圖上看了許久,緩緩開口道:“主公可曾想過,若是被呂布難逃與陶謙相聯,該當如何應對?”
曹操眉頭一緊,回過神來,看着地圖沉吟了片刻,信心滿滿地搖頭道:“徐州富庶,呂布兵精,若果真如此,則我等必将死亡葬身之地爾!但是,志才無需多慮,此事斷無可能發生!”
戲志才訝異道:“為何?”
曹操含笑道:“天無二日,人無二主!呂布先叛丁建陽,後誅董仲穎,名聲狼藉,人所共知。陶謙,守成之主,庸庸碌碌,無色無膽,斷無可能引狼入室,自取滅亡!”
戲志才眯着眼睛想了想,剛要開口卻聽曹操又道:“而且,志才莫要忘記了劉備這個人。”
“劉備?”
戲志才皺着眉頭不解道:“此人我也略有耳聞,先投公孫瓒,後附袁紹,均是無甚建樹,朝秦暮楚,與呂布乃是一丘之貉,又何足道哉?”
曹操哈哈大笑道:“志才此言差矣!以我觀之,此人絕非池中之物,所欠缺者隻是一飛沖天之機!而且,此人其志不小,絕非甘于人下之輩。陶恭祖識人不明,必會被其蒙蔽,視為心腹。有此人在,呂奉先便斷無可能南下徐州與陶謙合兵一處!”
“哦?”
戲志才眨了眨眼睛,對于曹操的這一番話将信将疑,可也無從反駁,隻能是點點頭又道:“無論如何,呂布宜早除之,方能永絕後患!”
曹操贊許道:“正該如此!”
但是很快,曹操的臉色便陰暗了下來,“隻是今夏兖州糧食減産,軍糧短缺,無法出兵啊!”
戲志才聞言也是長歎了一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軍糧不足,他便是有神鬼莫測之能也無從施展。
程昱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狠厲,咬着嘴唇攥緊雙拳道:“主公莫要再問了。與我三千兵馬,軍糧之事,盡可交由昱來解決!”
曹操驚訝問道:“仲德有何辦法?”
程昱搖了搖頭,“主公莫要再問了,給我三日時間,定會備好軍糧!”
曹操猶豫了一下,點點頭沒有再問下去。
和曹操相似,出身平民的程昱,遵從的也是法家之道。生性剛戾的他,從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哪怕,傷天和毀人望也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