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賈诩緩緩地開口了,“公孫度在遼東,雖然好似土皇帝一般,看似隻手遮天,但實際上,卻并非如此。黃巾之亂後,大量齊人渡海北上避難,這一方面促進了遼東的發展,壯大了公孫度的力量。但在另一方面,也給公孫度帶來了很多掣肘。據我所知,如今遼東兩大姓氏,皆乃是叢青州渡海而來的。田氏,和即墨氏。”
賈诩頓了一下,似乎感覺到有點口渴了,輕抿了一口還算溫熱的茶水繼續道:“代齊田氏,在齊地人數甚多,渡海北上的也不在少數,人多勢衆,也就難免會成為公孫度的心腹大患了。更因為田氏乃是帝王之後,數十代遺留下來的财富甚多。所以,對于田氏,公孫度防範之心甚重。”
郭嘉揮手阻止道:“文和兄此言差矣,據我所知,齊地田氏,似乎并非是帝王之後,又何來遺财之說?”
賈诩自信的笑了笑道:“奉孝莫非以為,濟北王田安,隻有一個兒子麼?”
郭嘉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道:“難不成?”
賈诩點了點頭,“田安錯助項羽,與高祖皇帝為敵。項羽敗亡之後,田安長子改名王始,避禍他鄉。田安次子,卻被田橫島上的人悄悄接走了。”
稍微停頓了一下,賈诩繼續道:“王始終其一生碌碌無為,但王氏一脈卻代代薪火相傳,最終傳到了國之逆賊王莽手中,也由此而堕落。至于島上一脈,卻一直薪火相傳到了今日,當今遼東田家家主田光,便是田安嫡傳十三世孫!”
特務頭子賈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借此向韓俊做工作彙報一樣,繼續道:“至于即墨氏,最早始于田單,以封邑名為氏,雖不聞于世,但卻是膠東郡望族,更曾出過即墨威這樣顯赫一時的名臣。遼東即墨氏人數雖并不多,但因生于海邊搏于海上,性情彪悍,團結齊心,同樣也令公孫度頗為頭疼。”
郭嘉眼前一亮微微颔首道:“文和先生莫非是打算要……?”
韓俊勉強也算是個聰明人,叢兩個人的對話中,已經基本猜到了賈诩的打算,皺了皺眉頭有些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賈诩用餘光看了一眼韓俊的反應,忽然沒有了繼續說下去的興緻。很顯然,韓俊對他的計劃并不是十分贊同。
郭嘉和荀彧對視一眼,一時間均是相顧無言。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韓俊忽然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打着哈欠道:“我有點困倦了,回去歇息一下,你們繼續商議。”
賈诩轉了轉眼睛,嘴角勾勒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滿屋子坐的都是聰明人,因此韓俊前腳剛一離開,郭嘉便朝着賈诩一躬到底,“文和先生,受累了。”
賈诩眯着眼睛搖了搖頭,“此乃诩分内之事,無需言謝。為人臣子,本應如此。诩絕無怨言。”
荀彧沒有說什麼,隻是面帶恭敬地行了一禮,便轉身離去了。
公孫度雖名為遼東太守,但實際上此時他已經掌控了五郡之地,帶方,樂浪兩郡,雖多胡雜居住,但漢人仍然擁有名義上的統治權。而這兩郡實際上的統治者,便是從青州渡海而來的田氏和即墨氏。
即墨氏祖居海濱,對于大海也并不陌生,海上操舟更是家常便飯,因此當黃巾之亂剛起的時候,即墨氏的家主即墨輝便當機立斷地率領着族人渡海北上,在帶方郡的海冥縣登錄,經過十餘年的發展,已經是牢牢掌控住了帶方郡的話語權。
而田家,則是在抵抗了青州黃巾的擾侵之後,田光有點吃不住勁了,眼瞅着大漢皇室對于黃巾餘孽似乎并無清剿之心,也無剿滅之力,心灰意冷之下,這才率族人背井離鄉,北上避禍。
田氏乃青州第一大姓,扶老攜幼,足足有十餘萬人跟随田光北渡,雖然有部分人死在了逃難的路上或者海上,但安全抵達遼東的,仍然有七八萬人,大大充實了遼東人口數量的同時,也在很大程度上擠占了遼東土著居民的生存空間。外來者和本地人矛盾沖突頻發,幾乎每一天都會發生流皿械鬥。公孫度原本的打算是,将田氏丁口分開安置,逐步蠶食,可最終還是在迫于無奈之下,将所有田氏族人整體安置到了樂浪郡。
此時的樂浪郡,漢人寥寥無幾,幾乎絕迹,所有的田地都荒蕪了,雜草叢生,徹底淪為了濊貊人的牧場。
在生存的巨大壓力下,田氏族人和濊貊人展開了激烈的鬥争,最終還是在付出極大的傷亡代價之後,将濊貊人趕到了南方三韓境内。而他們,也從此成為了這片土地的主人。
田光和即墨輝都是沒有什麼太大野心的人,雖不至于說是随波逐,但也絕沒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否則的話,他們也不可能抛棄祖宗故居,離開他們所熟悉的生存環境。所為的,隻是單純的避難求生。
可是,公孫度卻一直都沒有放松對他們的防範。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公孫度已經把整個遼東六郡看成了自己的“獨立王國”,更是以這六郡版圖自設平州,自立為平州牧,遼東侯,就差沒有自封為“遼東王”了。
尤其是在他出征在外的時候,更是對樂浪,帶方兩郡時刻提心吊膽,生恐哪一家突然發瘋,趁着自己遠在昌黎的時候,發兵端了自己的老窩。
因此,公孫度特意把自己的兩個兒子留了下來,各率重兵,駐紮在襄平左近,時刻防範,不敢有半點疏忽大意。
但即便如此,公孫度仍然對兩郡兩姓放心不下,秘密安插了衆多密探潛入兩郡之地,時刻關注着兩郡的兵馬動向。
杯弓蛇影,必生禍端;草木皆兵,必敗無疑。
疑神疑鬼的公孫度,最終還是為自己的謹慎,或者說是多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公孫度長子公孫康,性情暴虐,殘忍嗜殺,當密探來報說田氏兵馬似有異動的時候,他當場就炸了鍋,鋼牙幾乎咬碎,咆哮着就開始調動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