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脈象極其虛弱,幾近于無,以我判斷,其壽命最多隻剩三五日了!”
随軍司馬回到田楷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田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看了劉備一眼,問簡雍道:“可曾請醫匠看過?”
簡雍滿臉沉痛地點了點頭回答道,“醫匠說我家主公大限将至,病入膏肓,已經是藥石難救了!”
“既然如此,那就太遺憾了。”田楷話是這樣說的,但是臉上卻絲毫沒有半分遺憾,馬鞭一揮又道:“玄德大才,奈何天妒英才,平原城小,缺醫少藥,簡憲和可速帶玄德去别處求醫問藥,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田楷的話說得好聽,但是用意卻十分惡毒,在場衆人都不是傻子,自然能夠聽出來田楷的本意。
簡雍咬着嘴唇,一言不發,這樣的大事他是無權做決定的。
關羽和張飛已經是快要氣炸了,但是在虎視眈眈的青州兵監視下,他們卻隻能強壓着怒火。
“咳咳咳,田青州大恩大德,來日必定後報!”
劉備艱難地睜開眼睛,艱難地說完了這句話,便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躺在那裡,動也不動一下。
劉備的話外之音,田楷自然聽出來了,但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若不是顧忌公孫瓒和劉備的同窗情誼,他絕不會隻是将劉備趕出平原這麼簡單,早就痛下殺手了。
四個人,一輛車,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上,他們的背影看上去是那樣的蕭索。
一直走到了黃河邊上,劉備終于是緩緩坐起了身來,叢腋窩處摸出了一個鐵球發瘋一般地朝着遠處的大河用力扔了出去。
“兩位賢弟,還有憲和,是我對不起你們啊!連累你們跟我遭受着喪家之犬一般的屈辱!我罪該萬死啊!”
劉備翻身下車,直接跪倒在地,大哭出聲,哭聲中透露出無盡的委屈。
簡雍連忙扶住劉備勸慰道:“一時得失榮辱,主公切莫要放在心上,平原四戰之地,本就不是成就大業之地!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還請主公振作精神,另尋他處啊!”
簡雍的口才自不必說,這一番話說完立即讓劉備舒服了很多,扭頭看向關張二人,依然是痛哭不止道:“兩位賢弟皆乃是當世豪傑,雄壯虎烈,勇冠三軍,若是得一明主封侯拜将不在話下!我劉備雖是大漢宗親,但卻是織席販履出身,處境困頓,前程渺茫,跟随于我實在是委屈了你們!今日你我三人就此别過,劉備真心祝願兩位賢弟前程似錦,光宗耀祖!”
張飛一聲不吭,卻睜大了眼睛緊瞪着關羽,眼神中充滿了戒備。
關羽手撫長須緩緩搖頭道:“大哥此言差矣,古今凡成大事者,皆是飽經坎坷,受盡磨難。關羽雖讀書不多,但也知忠臣不事二主。既已下定決心追随大哥左右,必會天涯海角相随,絕不離棄!”
聽到關羽的表态之後,不僅劉備暗自松了一口氣,張飛看向關羽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張飛甕聲甕氣地開口道:“不瞞大哥,我早就看那個公孫瓒不爽了!聽說他在冀州被韓俊小兒打的像狗一樣丢盔棄甲,卻在咱們兄弟面前抖威風!也不想想當初如果不是大哥,他又怎麼可能會有東光大捷!大哥,你直說吧,咱們下一步去哪裡?”
劉備終于收起了他的眼淚,擦擦臉緩緩站起身來神情堅定道:“咱們哪裡都不去,就在這黃河邊上等着。”
簡雍驚疑不定道:“主公三思,平原國人丁稀少,更處在三州交界,恐非成就大業之地啊!”
劉備搖着頭呵呵笑道:“我放不下的并不是平原國,而是兩位賢弟精心訓練出來的三千精兵!”
簡雍眼前一亮,可是很快又黯淡了下來,“可惜卻是便宜了田楷。”
“他不會帶走平原兵的。”劉備緩緩搖頭道:“田楷此行,任務艱巨,事關重大,絕不能有半分意外。故此,田楷所率部衆皆乃其親信嫡系,平原兵雖骁勇善戰,但必不得田楷信任。以我猜測,他定然不會帶走平原兵!”
事實證明了劉備的猜測很準确,心憂公孫瓒安危的田楷果真沒有帶走平原兵,甚至都沒有顧得上進城,隻是臨時任命了一個平原相留下了一千兵馬,便匆匆率領大軍北上了。公孫瓒的處境一天比一天危險,對公孫瓒忠心耿耿的田楷自然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麾下兵馬全都腋生雙翅趕到公孫瓒身邊去。
田楷任命的平原相也姓田,和他一樣也都是漁陽人,但兩個人之間卻并沒有太近的皿緣關系。
田豫現年不過二十歲出頭,但卻已經是名動幽州的少年才俊了,田楷對他也很是器重,否則也不可能在這個年齡就讓田豫擔任秩比兩千石的要職了,盡管隻是臨時任命。
田楷沒看出來劉備是在裝病,更不知道,田豫早已經和劉備看對了眼。
所以,很自然的,不僅三千平原軍重歸劉備麾下,田楷留下的千餘人馬也成為了送給劉備的禮物。
國相府,劉備一臉熱切地拉着田豫的雙手,眼含熱淚地感謝道:“若無國讓,則我等此時死無葬身之地爾!”
對于劉備火辣辣的熱情,年紀還小的田豫明顯有些招架不住,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雙手問道:“不知玄德公下一步作何打算?”
劉備卻是不肯罷休,又一次抓住了田豫的手懇切問道:“不知國讓有何教我?”
這一次劉備攥得太緊,田豫試了試沒有抽出來,也隻能任由劉備拉着了,目光卻變得凝重起來,“如今幽州局勢混沌,劉虞和公孫瓒争鬥不休,此二者之間必有一戰。而且,以我推測,劉幽州情況不是很妙。”
劉備不解道:“伯安兄深得民心,兵糧充足,又怎麼可能會敗?”
田豫笑了笑,反問劉備道:“這也是玄德公回返平原的原因所在吧?”
劉備難得的紅了臉,低聲道:“不瞞國讓,的确如此。公孫伯圭自作孽不可活,已是窮途末路,雖有田楷相助,但也絕非伯安兄之敵。”
田豫搖了搖頭,歎口氣道:“即便劉幽州僥幸獲勝,玄德公豈不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乎?”
劉備的臉上驚疑不定,猛然想到了什麼一樣長歎一聲道:“卻不想這小兒運氣竟然這般好!”
明顯有一些不甘心的劉備眼前一亮,興奮道:“我這就給兩位兄長寫信,言明利害,還望他們摒棄前嫌,共抗外敵!”
田豫也歎口氣道:“劉幽州與公孫瓒豈不知韓俊在側虎視眈眈,但箭在弦上已經是不得不發了。以我推斷,幽州易主已是不可避免,玄德公還需早作打算啊!”
劉備終于舍得松開了田豫的手,揉着自己的腦門道:“我本打算以平原為跳闆,進可光複冀幽,退可立足青徐,卻不想轉瞬之間河北之地竟已無我立足之地了!”
田豫沉吟道:“韓俊虎踞并州,勵精圖治,坐大之勢已是不可阻擋。在下以為,玄德公當暫避鋒芒,退往河北以南,徐圖發展!”
劉備一臉苦澀道:“也隻能如此了!”
田豫又道:“青州之地,雖當下千裡黃草,破敗不堪,但根基猶在,足可為玄德公成就大業根基之地!田楷匆忙北上,雖留下了兵馬守禦,但戰力極為低下,輕易可破。如此玄德公背靠大海,北守黃河,南結徐州陶謙,西讨黃巾餘孽,足可成就一方霸業!”
劉備強忍着歡喜擺擺手道:“我所為者,乃是匡扶漢室,安撫黎民,霸業一說,國讓休要再提!”
田豫笑了笑,沒有在說什麼。
幽州,薊縣。
三日之間,劉虞已經是集結了近十萬大軍,屯駐在薊縣城外,旌旗遮天,刀劍如林,連營數十餘裡。
劉虞長身站于薊縣城頭,卻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近十萬大軍,看上去很美,但卻給幽州府庫帶來了極大的壓力。近十萬人的吃喝供給,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不過三兩日時間,就幾乎已經掏空了劉虞數年來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錢糧。
劉虞一向對戰争深惡痛絕,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打仗,其實就是打的錢糧。曆史已經無數次證明過,窮兵黩武的後果就是國破人亡,如果不是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劉虞也絕不會妄動刀兵。但是,公孫瓒不除,幽州一樣免不了生靈塗炭。兩害相較取其輕,抱着長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劉虞也隻能是咬着牙發起這場戰争了。
十萬大軍,拔營而出,所過之處于民秋毫莫犯,這也是劉虞三令五申所強調的。之所以發動這場戰争,就是為了造福幽州百姓,如果反倒給幽州百姓帶來了更大的苦難,那就與他的初衷背道而馳了。這也是劉虞拒絕了鮮于輔的提議,沒有征兆外族兵馬助戰的一個重要原因。烏丸,鮮卑等外族的騎兵雖然骁勇善戰,但卻難以約束,而且在劉虞想來,出動十萬大軍已經是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