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聽到王敦要他算卦,他謙虛的回應道:“大将軍過譽了,郭璞不過是略懂一些旁門左道,粗識一些雕蟲小技而已,根本登不上大雅之堂,隻怕會惹大将軍笑話。”
王敦聽後,臉上明顯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橫眉怒目的道:“郭大人莫不是看不起本将?”
“大将軍說的這是哪裡話,大将軍是當朝的一品,又是獨一無二的大将軍,手握重兵,權傾朝野,就連當今陛下也要對大将軍敬讓三分,郭璞不過是個小小的尚書郎,又怎麼會看不起大将軍呢?”郭璞慌忙解釋,看似在大加贊賞王敦,但實際上話中卻夾雜着諷刺的味道。
王敦聽後,問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蔔給本将算卦?”
郭璞道:“不是郭璞不給大将軍算卦,而是但凡卦象,都有吉兇,如果是吉卦,大将軍自然開心,可是如果是兇卦,隻怕大将軍會說下官妖言惑衆了。所以,下官不敢算卦。”
王敦聽後,對郭璞道:“你隻管為本将算卦便是,若是吉卦,本将軍自然會厚厚賞賜,若是兇卦,本将軍也不會為難你。”
郭璞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鬥膽為大将軍算上一卦。”
話音一落,郭璞便從懷中拿出了十幾枚大錢來,然後随手朝地上一撒,大錢掉落在地面上,外人雖然看着混亂不堪,但是在郭璞眼中,卻是一個卦象。
郭璞看到這個卦象之後,急忙蹲下身子,迅速的将十幾枚大錢撿了起來,然後對王敦說道:“大将軍恕罪,下官一時慌張,一時失手,緻使手中銅錢掉出,這卦不算。”
話音一落,郭璞又将手中銅錢撒出,銅錢再次散落在地上,旁人或許沒有注意,但是作為蔔卦者的郭璞來說,看到這散落一地的銅錢,登時心驚肉跳。因為,他所蔔之卦,還是第一次的卦象,甚至連每一枚銅錢掉落的位置也都一模一樣。
郭璞頓時皺起了眉頭,自他蔔卦到現在,他還沒有遇到過如此奇怪的事情,兩次蔔卦,卦象一樣也就算了,居然連銅錢掉落的位置也驚人的吻合,這讓他更加感到驚恐了。
郭璞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轉瞬即逝,不等别人反應過來,他便用手在地上撿起了銅錢,又尴尬的沖王敦笑了笑,說道:“大将軍,這次還是個失誤,居然有一枚銅錢掉在了下官的袖筒裡面了,蔔卦時,銅錢缺一不成卦,請大将軍恕罪,請容下官再行算上一卦!”
這時,王敦的耐心已經漸失,但他并沒有說什麼,任由郭璞為他蔔卦,畢竟郭璞可是傳說中的“神算子”,據說所蔔之卦,無論吉兇,無一例外的全部應驗。
王敦都沒有說什麼,旁人也更加不敢吭聲了,隻是默默的站在那裡,靜靜的等待着郭璞所蔔的卦象。
說時遲,那時快,郭璞急急忙忙将地上的銅錢撿起,雖然全部握在了手裡,但是卻皺起了眉頭,他不知道這一次到底是蔔還是不蔔,如果繼續蔔卦的話,那必然要為王敦去解釋所呈現出的卦象。前兩次蔔卦皆成,而且兩次還一模一樣,這未免讓郭璞有些擔心,第三次蔔卦,不會又是和前兩次一樣吧?
“郭大人,你還愣在那裡幹什麼,怎麼還不蔔卦?”王敦身邊的一個高個頭的文士開口說道。
“稍安勿躁,算卦需要安靜,你如此聒噪,豈不是要使郭大人分心嗎?”王導雖然不痛不癢的說話,但他的話卻極有分量,那文士果然不再吭聲了,乖乖的站在一旁看着。
郭璞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想逃避是不可能了,于是他便撒出了手中的銅錢,蔔這最後一卦。
奇怪的是,這次的銅錢像是有魔力一樣,居然和前兩次所落得位置一模一樣,所呈現的卦象也絲毫不差。郭璞的臉上登時陰郁了不少,面色凝重的望着地面上銅錢所呈現出來的卦象,卻一言不發。
這一次,郭璞沒有像上兩次那樣把銅錢撿起,一連三次都蔔到的是這個卦,而且絲毫不差,這種巧合天下少有,看來不想解釋這一卦,也由不得他了。
王敦身邊的另外一個個頭矮小的文士看了郭璞的卦象之後,一臉迷惑的說道:“這是坎卦,可又像水卦,奇怪,真奇怪……”
郭璞看了一眼這個個頭矮小的文士,問道:“這位先生也懂卦象?”
“略懂一二而已,不過這卦确實奇怪的很啊,恕在下眼拙,未能看出這卦象代表的卦象是什麼意思,還請郭大人解釋一二。”那矮個的文士沒有一點趾高氣揚的樣子,反而對郭璞十分恭敬。
郭璞環視了一圈,見衆人都在注視着他,便道:“這位仁兄剛才說的沒錯,這卦非常的奇怪,既像坎卦,又像水卦。準确的說,此卦為坎為水卦象,乃重坎八純卦。坎卦為二坎相重,陽陷陰中,險陷之意,險上加險,重重險難,天險,地險。險陽失道,淵深不測,水道彎曲,曲折坎坷。”
衆人聽郭璞說的頭頭是道,但其中卻這險那險的,王敦按捺不住,直言道:“郭大人,那這卦到底作何解釋?”
郭璞道:“此卦吉兇參半,雖然卦象中險象環生,但是卻是一個比和卦,預示大将軍近期所謀的事情,可以成功,但内中卻十分波折,若要将所謀之事做成功,就必須做好一個長期的打算,否則險中求勝,未必可成。”
王敦聽後,随即陷入了一番沉思當中,他的臉上平淡如水,沒有高興,也沒有生氣,隻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而王敦所帶的四名随從,則都是一番面面相觑,仿佛知道王敦為何歎氣。
這時,王敦從懷中拿出了一枚玉石,直接遞到了郭璞的手裡,并說道:“久聞先生神算,隻是本将軍一直未曾得見,今日巧遇,也正是上天安排下的緣分,今日先生所蔔之卦,算是為本将軍解開了多日來的迷津,猶如撥雲見日,本将軍來的匆忙并未帶什麼禮物,這塊玉石還請先生收下,也算是本将軍的一點心意。”
郭璞急忙推脫道:“大将軍的好意下官心領了,隻是這禮物太過貴重,下官絕對不敢收,還請大将軍收回!”
王導見狀,急忙說道:“兄長,這玉石乃你心愛之物,一直随身攜帶多年,縱使要送郭大人禮物,也未必非要送這件。”
王敦身邊的四名随從也是一陣規勸,王敦這才作罷,讓随從賞賜給了郭璞一塊金磚,以聊表寸心。
郭璞雖然是尚書郎,但俸祿極少,偏偏建康城中物價又高,一月到頭也是十分清貧,錢财對于他來說,确實可以解一解他的燃眉之急。
于是,郭璞便沒有客氣,直接手下了這塊金磚,并向大将軍拜謝。
算卦之事一過,王敦便看了一眼在王導身邊的高飛,問道:“阿龍,你我雖然不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但是卻勝似親生兄弟,你有了這麼大的一個孫子,怎麼也不派人通知我一聲?”
王導的臉上頓時顯現出一陣尴尬之色,一旁的郭璞則在偷笑,而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出聲的高飛,這時則突然站了出來,向着王敦便拜道:“小子王羽,拜見伯父大人!”
高飛的這一句話登時攪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王導用詫異的眼神望着高飛,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王敦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而王敦等人的臉上也是一陣詫異,沒想到這個隻有五歲的男孩,居然會是王導的兒子。
大廳内的氣氛瞬間尴尬了起來,王敦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導,嘴角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對王導小聲說道:“好你個阿龍,真沒想到,你隐藏的夠深啊,居然孩子都這麼大了……咦!你什麼時候有這種膽量了,難道不怕被曹夫人知道?”
王導重重歎了一口氣,對王敦道:“家醜不可外揚,小弟這也是一言難盡啊,兄長不妨屏退左右,容小弟實情相告。”
王敦點了點頭,對身後的四名随從說道:“你們都到外面去等本将軍,沒有本将軍的命令,誰都不能進來。”
“喏!”四名随從異口同聲的答道。
這時,郭璞見狀,也躬身告退,大廳内隻剩下王導、王敦、高飛三個人。
王導長話短說,言簡意赅的将高飛的來曆說給了王敦聽,絲毫沒有任何隐瞞。
王敦聽後,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阿龍啊,為兄可真夠羨慕你的,你這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啊,可為兄直到現在,膝下尚無一子,今後為兄的事業,又該要何人來繼承啊……”
琅琊王氏是一個很大的家族,王敦的父親一共兄弟五人,老大王裁,老二就是王敦的父親王基,老三王會,老四王正,老五王琛。
到了王敦這一輩,同輩排行一十二人,排行老大的是王敦的親哥哥王含,王敦排行第二,王敦四叔王正的長子王曠排行第三,王敦大伯的長子王導排行第四,四叔次子王廙排行第五,王敦三叔王會的長子王舒排行第六,次子王邃排行第七,王敦四叔的小兒子王彬排行第八,王敦大伯的次子王穎排行第九,王敦五叔王琛的長子王棱排行第十,次子王侃排行第十一,而王敦大伯的小兒子王敞排行第十二。
而到了王敦的子侄一輩,家族中的男丁也不少,也足有十多人,但是王敦卻生了七八個女兒,卻沒有一個兒子。在古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也成為了王敦一生的痛處。如今王敦身為當朝的大将軍,手握重兵,位高權重,可是沒有兒子,卻一直是他心中的痛。
如今,當王敦聽王導講完高飛的來曆,他覺得王導是無心插柳柳成蔭,自己想要兒子想要瘋了,卻一個兒子都沒有,所以表情難免會有點凝重。
王導也知道王敦的難言之隐,所以直接避過兒子的事情不談,主動問道:“兄長一直在武昌鎮守,近來陛下也沒有下旨召見兄長,兄長此次回京,不知道是有什麼事情嗎?”
王敦道:“阿龍啊,難道你真的就沒有察覺嗎?”
“察覺什麼?”王導問道。
王敦道:“陛下已經在漸漸疏遠我們王氏家族了。”
“兄長是怎麼知道的?”王導不動聲色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