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紅日透出地面,茫茫雲霧突然變得多彩朦胧起來,像紅、綠、橙、黃等各色岩料撒在水面上,随着漣漪緩緩流淌、相互滲透。
一道湖藍身影從雲霧中徐徐走出,衣袂飄飄、長發飛舞……
第五安大喜,叫道:“靜兒,我在這裡!”
雲霧中的身影确實是位女子,肌膚勝雪、綽然若仙,但聽到第五安叫聲後卻并沒答應,而是渾身一顫,然後怔在原地。
第五安大急,道:“靜兒,是我啊,我是第五安!”邊說邊踉跄上前,想要抓住女子的手臂。
但他一手抓了個空,卻是女子身形似有若無,又慢慢變幻無形,最後竟化成一道湖藍色的煙霧,融入了多彩朦胧的雲霧當中。
第五安呆在原地,喃喃道:“靜兒,你為什麼不見我?”忽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冷哼,他回頭一瞧,卻是上官虩不知何時站在身後。
第五安依然喃喃而道:“上官前輩,為什麼?”
上官虩再度冷哼一聲,同時手中拂塵一抖,四周的多彩雲霧随之而動,像瀑布橫流一樣沖向第五安,撞在他的後背。
“啊!”
第五安大叫一聲,猛地睜開了眼;但覺背部疼得鑽心一般,全身也是被汗水打濕…….
但眼中所見再無多彩的雲霧,而是暗青的石洞,他明白不過是做了一個夢;又突然記得自己明明墜下了鬼谷崖,怎麼會在這裡?
正自茫然,他耳中卻響起一道慈祥的聲音:“安兒醒了?甚好甚好。”
第五安趴在一團蒲草上,聞言而急忙側頭,見身側盤坐着兩人;一人皂色道袍,黑發黑髻,顯得清瘦矍铄,另一人則白須白衫,仙風道骨。
正是二師父莫病和三師父席應真。
第五安自離開米倉山便沒見過兩位師父,此時不知是想念太甚,還是身體虛弱之故,雙眼瞬時朦胧,哽咽道:“二師父、三師父……”堪堪叫了一聲,便再也說不出話來。
莫病閉目含颌,當是正在打坐。說話的是席應真,邊說邊起了聲,聽着第五安叫他,臉上慈愛之色更甚。
他将第五安後背瞧了瞧,捋須點頭道:“安兒放心,你隻要醒了,便再無生命之虞,甚好甚好。”
第五安此時已經明白,自己墜下鬼谷崖後是被兩位師父救下,至于如何救下、現在哪裡等細事卻不及考慮,問道:“三師父,二師父他怎麼了?我瞧着他面色很是不好。”
席應真微微一頓,微笑道:“無妨,安兒不必擔心。”
值此,聽得莫病長長籲出一口氣,然後眼開了眼,搖頭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們乾元宗指象訣何等神奇玄妙,你偏要搞那麼重個勞什子,還砸傷了我的腳。”
第五安一怔,見莫病身側放着其姝劍,心中斷定是莫病救他時不慎被那百斤重的家夥傷着了,頓時又窘迫又内疚,真心說道:“二師父,你把那勞什子拾起來砸我吧,我保證不閃不躲。”
莫病哈哈一笑,向着席應真說道:“瞧瞧,得了一場怪病,現在連性子也變了,竟然學會說笑了!”又狠狠瞪上第五安一眼,道:“别說得那麼英勇,你也不看看你現在能閃能躲嗎?”
第五安嘿嘿一笑,又覺得背上疼痛難忍,呲牙咧嘴道:“二師父、三師父,你們怎麼會在這裡?還有其他人吧……我是說墜下崖的還有天門派弟子,他們在哪裡?”
莫病搖頭道:“都死了……就你命大,被挂在樹上了。”
第五安心中一黯。
莫病歎口氣,道:“你還真是命大,你小師弟一月前便說他總感覺心神不甯,于是算了一卦,結果說是你會有劫難。你三師父慎重,自己再起一卦,卦像仍然是如此。我們趕緊尋卦而來,然後就這樣了。”
乾元宗師徒六人情如一家,第五安經過初見時的激動,現已恢複平素裡的不拘小節,對兩位師父的救命之恩也未着重念叨。
轉念卻想着三師父席應真尤擅占蔔,忽然很想讓他給自己算上一卦,看何時才能與靜女在一起,但剛要張口又覺得羞澀,便忍住沒說話。
這一番心思表現在臉上,卻顯得有些古怪;莫病瞧得分明,不免有些擔心,問道:“安兒,可是感覺哪裡不适?還是說早先那怪病仍然沒有痊愈?”
第五安趕緊搖頭。
莫病看向席應真,皺眉道:“小師弟,你還勸我放棄?你看看,若是我将兩儀丸制成,安兒便是得了怪病,也不用擔心了。”
席應真搖搖頭,卻是欲言又止。
第五安奇道:“二師父又制新藥了?這個兩儀丸有什麼效用?”
莫病哈哈大笑,臉上難掩得意之色,道:“世上之奇難疑病,莫不是由邪毒而起,諸如皿毒、風邪等等。隻要去了邪毒,自然萬病可愈。而宇宙天地,又莫不分陰陽兩儀,邪毒亦是如此。我這兩儀丸的效用便是緻陰陽于中和,解天下之邪毒。”
第五安熟知易理,聞之微微點頭。
席應真卻道:“那也得待此藥制成後方才能談什麼效用,你現在每每親口嘗藥,體内毒素駁雜,卻是有性命之憂的。”
第五安聽得明白,驚道:“萬萬不可!二師父,你現的醫術已臻化境,實在沒必要親自試藥……”
莫病連連擺手,笑道:“不妨不妨,現在已确定四十六味藥草,最多再比較兩、三味便可制成。”
席應真道:“那也不成,我勸不住你,大師兄的話你總要聽!現在安兒醒了,我也放心了,我現在便去尋大師兄來。”
莫病佯嗔道:“小師弟,怎麼地聽不話了?”
六十來歲的莫病喝斥百歲高齡的席應真,這畫面十分滑稽,但第五安卻笑不出來,看着席應真說道:“三師父說得對!我若是見着師父,我也讓他來管管二師父!”
席應真點點頭,又叮囑第五安幾句,竟是真的拂袖去了。
莫病無奈地搖搖頭,又狠狠瞪上第五安一眼,道:“你就别想了,沒有三、五個月,你走不了。”
第五安怔道:“不會吧?我感覺好好的,哪裡需要三、五月?二師父,你肯定是報複我!”
莫病忍俊不禁,半晌又歎道:“傻孩子,你真不知道你受了什麼傷?那真是要命啊,連我都沒有把握治好你。唉,也算是老天有眼吧,到底沒讓你去和閻王作伴。”
第五安不解,莫病便細細給他說了。
原來他後背竟然深中九枚彈丸、一支驽箭。其中彈丸倒不甚要緊,均未傷着要害,獨獨那支驽箭卻射在心髒後面。
而第五安墜下過程中,被崖壁上凸石、樹幹所撞,不僅斷其肋骨五根,還端端讓那支驽箭再深入三寸,所幸方位略變,竟是從心肺之間透過。
第五安不知道莫病如何救了他,但想想也覺得後怕;如此一想,又突然覺得自己真的虛弱無比,實在需要靜養。
再想着在這裡還能夢到靜女,他便徹底安下心來。
一晃月餘。
第五安外傷早愈,但内傷和骨傷依然,又加上莫病管得甚嚴,他最多隻能半坐,卻是不能随意走動。
這日,莫病尚未進洞,笑聲便傳了進來:“安兒,二師父的兩儀丸大成了,哈哈哈!”
第五安倚在石壁上不語,待莫病走近,皺眉道:“兩儀丸成了,你卻要沒了!”
莫病笑道:“怎麼會?既有兩儀丸,我體内之毒自然可解。”說罷從懷中摸出一包裹的樹葉,慢慢打開,拈起一枚綠油油的藥丸,細細端詳,歎道:“嗯,今日試了藥,便不再吃它,待明日再試。”
第五安心頭一跳,道:“試?你不是說成了嗎?怎麼還要試?”
莫病嘿嘿笑道:“所謂成,隻是以理而論。但實際是否與其理相符,卻還要吃了才知道。”
第五安左臂微擡,雙指閃電般夾過藥丸,順勢丢入口中咽下,道:“要試就我來試。”
莫病雙眼瞪得如銅鈴,急道:“安兒快快吐出來,常人服半顆便好,一顆的藥性太猛,萬萬不可!”
第五安怔了怔,笑道:“無妨,要試就試徹底一些。”
莫病急得手忙腳亂:“兩儀丸既可解毒,正是因為它本身就是奇毒,所謂以毒攻毒是也。但若是你本身沒中毒,那就和服毒無異……”
第五安傻了眼,道:“你怎麼不早說…..”
話未說完,他便突然覺得喉間一緊,心中如刀鉸一般。與此同時,他面色頓時變得黑青一片,額頭上黃豆大小的汗珠滾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