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
從今若許閑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
“哈哈,政委,你還想着來吃丁裡長啊?
”
稽子君側首對張信笑道:“軍團長,你覺不覺得政委今天是滿面春風、格外精神啊?
”
張信嘴角噙笑,道:“理解理解,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
第五安笑道:“軍團長比我還爽,隻是比我會僞裝。
”
張信正色道:“我并非僞裝,實在是想到以後肯定會無比繁忙,多半沒有機會回來吃丁裡長的烤雞,心裡難過啊!
”
三人互看一眼,同時哈哈大笑,引來身側軍卒好奇的目光。
第五安笑聲響亮,心中更是躊躇滿志。
雖然不知道能夠去哪裡,但大方向總是有的,那便是一路向南。
第五安知道張信說得對,不能坐吃山空,次日便與張信領城管軍出了峽谷,依太行山腳向南而行。
三日後抵近一城,卻是一個令第五安并沒有太多欣喜的城。
廣昌。
上次第五安等人從大同借兵歸來途中,廣昌便在朱高煦鐵騎面前降了朱棣,現在與蔚州一起成為朱棣轄地的西大門。
廣昌易了主,但城還是那個城。
面對同一座城,第五安的感受卻和上次完全不同。
上次是險而遇救,感受是幸虧廣昌降了朱棣;這次卻有一種自己也認為不妥、但卻控制不住的念頭,若是廣昌還沒有降朱棣多好……
畢竟,打土豪也不能打到朱棣身上啊!
廣昌守将識得張信,甚至認出了第五安、古醉數人,所以極是熱情地款待,但第五安與張信都無心逗留,歇息一夜便繼續南行。
自從決心留在城管軍,張信對打土豪的事情也上了心。
不過他戎馬一生,軍事上可以說是無所不通,但對豪紳惡霸的定義卻沒有概念,隻有聽第五安等人的意見和安排。
張信如此表明了态度,第五安更覺得愁煞了人。
看到廣昌城他便想到了土豪,但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打土豪是後世的記憶,相應的畫面就是廣袤而貧瘠的農村,和一群瘦骨嶙峋但精神亢奮的人。
最關鍵的是,那一句話後面還有三個字:分田地。
土豪在農村?
而一路南來,眼前倒是青山疊障、花紅柳綠的好風景,卻往往是數十裡不見人煙。
幾日行軍途中倒也遇着幾小村落,不過一眼瞟完也就是二、三十戶人,土牆竹籬、泥徑木車,完全與土豪兩字沾不上邊。
這日又遇一村,看着竟有上百戶人家,第五安、張信見天色不早,便讓大軍在村外駐紮。
村外忽地湧來數千軍卒,這動靜自然驚動了村裡百姓;不過他們似乎并沒顯出太多的畏懼,更多的還是好奇。
這一點讓第五安有些欣慰。
其後與張信等人進了村,然後被一個白發老者迎至家中。
老者姓丁,是山溪裡的裡長。
而正是在丁裡長家裡吃了一頓烤雞,聽他講了許多閑事,第五安才有了柳暗花明的醒悟。
大明實行裡甲制,一百一十戶為一裡、十戶為一甲;但凡婚、戶、田土、鬥毆等民訟,均由裡中長者或者裡長、甲長調斷。
而像丁裡長這樣的裡長、甲長多是同村或同族中德高望重者,經其調斷,當事雙方幾乎都會折服。
是故,山溪裡并沒有出現橫行村鄰、欺男霸女的事情。
微覺意外和失望的第五安拐彎抹角提到了豪紳惡霸,但丁裡長呵呵一笑,道是鄉裡窮僻,哪裡會有那等達官貴人。
第五安等人大失所望,不想丁裡長話鋒一轉,又說倒是聽聞曲陽城中有個富家鮑餘,有良田萬畝、房産無數;家中美妾二十餘人,坐擁半個曲陽城。
第五安看着張信熾熱的目光,不禁怔而猛醒:我的天,在廣昌的感覺是對的啊,土豪就是應該在城裡嘛!
”
更讓第五安欣喜的是,丁裡長說曲陽屬定州所轄,定州又歸真定府,而真定府現為朝廷所控。
朝廷的土豪?
!
當夜,第五安招開軍委會,商議兵發曲陽之事。
但衆人對打不打鮑土豪這個議題是一拍即合,其餘時間則是揣度這個鮑土豪到底會有多麼土豪,個個聊得是口沫橫飛、眼冒金光。
次日,城管軍一早便拔營,向東南行進;但不再如之前那般徐緩行軍,而是雄糾糾氣昂昂地大步向前,數日後便抵近曲陽地界。
今日則已近曲陽城。
第五安三人笑聲剛歇,便見任建建騎馬追來,道:“政委、軍團長,據偵察兵回報,曲陽距此已不過二十裡地,城中并無駐軍。
”
有朝以來,太祖皇帝實行衛所軍制,凡邊關要塞,必是重兵把守;大城要鎮,亦有衛所。
如曲陽之縣,則無專軍,唯衙役百人,恐尚不及某些大戶鄉紳的家丁數衆。
張信自然知曉此間虛實,于是說道:“意料之中。
”又看向第五安,笑道:“不如一鼓作氣,拿下曲陽?
”
第五安聽得城中無駐軍,心下亦是極喜,點頭道:“軍事行動,軍團長定奪便是。
”
張信不再謙辭,轉身下令急行。
…………
曲陽知縣孫思驚聞大軍破城,頓時面如土色,哆嗦半晌才道:“誰的軍隊?
”
縣丞劉葚抹着額頭豆大的汗珠,喘道:“既有燕軍,又有朝廷軍。
不過他們自稱是燕軍…….不是,是燕王帳下城管軍。
”
孫思急道:“快快快,着人向定州求援。
”
劉葚搖頭道:“城門被占着,說是軍事管制,現在是隻進不出啊。
”
孫思怔道:“那……那他們人在何處?
”
劉葚道:“去了鮑餘家。
”
孫思長舒口氣,道:“那就好……”又猛地一怔,再道:“他們不來縣衙,去鮑餘家作什麼?
”
劉葚道:“說是打土豪。
”
孫思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問道:“什麼意思?
”
劉葚很是為難,支唔道:“我也是聽城中百姓議論,知道的并不詳細。
不過,那些人看着倒是十分古怪。
”
孫思嗔道:“趕緊說,如何古怪?
”
劉葚道:“怎麼說呢?
他們吧……軍容差了些,但士氣極高;士氣高便罷,卻對百姓極好……我可是親眼瞧着一名軍卒扶着老人過街……”
孫思一巴掌扇在劉葚頭上,怒道:“撿要緊的說!
”
劉葚呲牙道:“這就是要緊的啊!
他們雖然說是什麼管制,不許百姓擅動,但也隻是口頭告示,對那些犯令之人也是好言相勸……這不像是軍隊嘛。
”
孫思怔了半晌,搖頭道:“事有蹊跷,不可大意。
”
劉葚遲疑道:“那我們怎麼辦?
”
孫思皺眉踱步,半晌說道:“我能怎麼辦?
我不過是個小小的知縣……”
孫、劉二人焦頭爛額之際,城管軍黃忠團長卻是興奮之極。
身為武林三流幫派五虎幫的成員,他在攻寨破城時可能會感覺力不從心,但破門入戶卻是遊刃有餘;從一百姓口中問出鮑餘家所在,他喝令身後團兵快步飛奔,遠遠超出其他兄弟部隊。
青磚牆、黑漆匾。
遠遠瞧着匾上寫有鮑家兩字,黃忠從馬上一掠而出,幾個騰挪便到了門口。
一名灰衫耷帽的門人遠見軍卒湧來,心中莫名驚慌,趕緊溜進門去,想要将大門掩上。
不想門未掩實,門人便覺兇前一緊,竟被人抓住前兇又給拽出門來。
同時耳中聽到炸雷般灼熱的聲音:
“土豪在哪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