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2章我趙晉後悔了!
燕雲十六州的戰事,怎麼說呢。
确實是真打。
至少嶽單是真心想奪取燕雲十六州,而鎮北軍這麼些年來,也一直被銘刻上了一個嶽字,且如今趙室幼帝着實難以服衆。
再加上虞棄文和郝照等人也完全尊嶽單為王。
鎮北軍的軍心便上下通齊。
嶽王說戰,那便戰。
更何況,鎮北軍中一些眼光卓著的謀臣和将軍已經看出,鐵脊軍是鐵了心不尊趙室,隻循藩王李汝魚的命令。
李汝魚死了,鐵脊軍便成了徐骁和君子旗的鐵脊軍。
自然可戰。
若是拿下燕雲十六州破了鐵脊軍,就算嶽王爺依然隻是大涼的王爺,我鎮北軍兒郎也是為國平叛,如果嶽王爺有心做那第二個大涼太祖,那麼我等鎮北軍兒郎,便可做那開國功臣。
何樂不為。
鐵脊軍就很單純。
他們隻知道一件事:李汝魚死在趙晉手上。
一般士卒或許對這個感觸不深,但那些中高層将領,很大一部分都是當年觀漁城鐵騎南下的精銳,以及襄陽老卒。
他們想要大涼趙室給一個說法。
趙室沒有。
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反正鐵脊軍從最早到如今,一直被外界認為是李汝魚的軍隊,李汝魚一死,大家遲早是被清算的命。
與其坐以待斃,為何不争上一争。
說到底,家國大義再大,也不能讓所有人都放棄小家之情。
蝼蟻尚且偷生。
不過燕雲十六州的戰事,随着從蜀中西軍送出兩封署名蓋章的公文到嶽單帥府,到開封鐵軍都統制府後,倏然間就平靜了下來。
幾乎是同一天,雙方根本沒有彼此通氣,攻城的撤兵,守城的整頓。
戰事驟停。
那兩封公文,是高麗仙和霍姓武将署名蓋章。
隻說了一件事。
但這一件事,卻讓鐵脊軍的徐骁、君子旗乃至于白起震驚莫名,嶽單亦是如此。
當然,同樣的内容,以折子的形式送遞去了臨安。
畢竟表面上,西軍霍姓武将和高麗仙,依然尊臨安趙室的趙祯為帝。
是臣,當然是上折子。
于是天下的目光,倏然間便凝聚到了那一行字上:西域之外,雄師十萬有餘,國号徵,疑為先鋒,半月抵境。
……
……
北蠻草原,在雲州之北百裡外的一座重鎮上,矗立着一座臨時帥府。
嶽單坐在椅子上,面目凝重。
披甲的虞棄文、郝照亦是如此,依然穿着便服的白衣槍王神色倒還淡然,畢竟他早已沒了雄心,他現在隻是作為一個武将,遵循着嶽平川的遺命而已。
嶽單揚了揚那封從蜀中來的文書,看向虞棄文,“天地大變之後,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有些早。
在嶽單和虞棄文先前的預測推演中,東土雄師若要前來,加上情報收集刺探、戰前動員等耗費的時間,至少還需要一兩年。
如今卻出現了雄師。
顯然在東土那邊發生了一些事情,導緻東土雄師提前出兵。
這些事很可能和女帝東去有關聯。
虞棄文凝重的點頭,“确實來了,區區十餘萬人倒是不足為懼。”
區區……不足為懼……
兩個詞,足以彰顯這位儒将的底氣。
然而他确實有資格說,而且帳中諸人沒一個人覺得有何不妥,須知這段時日燕雲十六州的戰事策略,幾乎全是出自虞棄文之手。
嶽單的方天畫戟和白衣槍王的槍确實厲害,然而兵道都一般。
而郝照麼,守城天下無雙。
不過整體戰場的大規模謀略,其實比起嶽單好不了多少,甚至還稍遜一籌。
鎮北軍就依靠着虞棄文一個的兵道謀略,硬生生在燕雲十六州和鐵脊軍打了個旗鼓相當,須知鐵脊軍領軍之人是君子旗和徐骁,甚至還有白起!
當然,也不能因此忽略鎮北軍的百戰不懼。
郝照點頭,“确實如虞将軍所言,十萬人餘人,西軍便可硬撼,然後高麗仙和霍将軍也說過,這極有可能隻是先鋒部隊。”
這才是最駭人聽聞的地方。
十萬餘雄師,僅僅隻是先鋒,那要是加上中軍和殿後的,豈非得有數十萬之巨?
甚至百萬也不是不可能。
須知大涼天下出戰之時,若有雄師十萬,那麼一萬餘人的先鋒便不足為奇。
嶽單點點頭,“若是如此,西軍哪怕是霍将軍和高麗仙,在絕對兵力劣勢下,哪怕占據天時地利人和,也難以阻東土雄師。”
百萬東土雄師,幾乎要十倍于西軍,如何打?
虞棄文苦笑,“若真是如此,那麼大涼天下若是不想成為第二個大理,就隻有一條路可以選擇。”
衆人對視一眼。
大家都知道那條路:西軍、鎮北軍、鐵脊軍、禁軍聯手!
但當下局勢,怎麼可能做到。
女帝不在,就算這四支軍隊聯手,那也隻是聯形不合心。
戰力大減。
嶽單沉默了許久,忽然擡頭問白衣槍王,“張叔,當年我父親究竟是如何說動你,讓你一位槍王甘願在這鎮北軍當一個籍籍無名的老卒。”
白衣槍王笑了笑,“朋友耳。”
嶽單也笑,“我知道,但朋友之外,還有原因。”
白衣槍王收斂了笑意,沉吟良久,最終才說:“他曾說過一句話,任你是過往帝王、将相,可既再生大涼,便是大涼天下人,過往雲煙随它去,我等便做那問心無愧,何須再尋過往輝煌。”
起身,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虞棄文和郝照。
“這句話,兩位将軍不也聽過麼。”
說完欲出門。
“張叔何去。”
“取槍。”
“取槍何去。”
“蜀中。”
說完走出了帥府。
嶽單看向虞棄文,虞棄文笑了笑,嶽單又看向郝照,郝照沒有笑,隻是按劍起身,“末将無所長,若命有一刻在,則東土來敵不破城。”
嶽單長身而起,“那便南下,過燕雲十六州,去往蜀中!”
補充了一句:“北蠻殘師,亦往!”
虞棄文大笑,“善!”
郝照領命起身,“我去傳令。”
嶽單長歎了一口氣,“可惜了,如今大涼四軍僅能聯形,不能合心。”
少了一個人啊。
女帝不在。
遺憾的是,如今連李汝魚也不在了。
……
……
開封。
徐骁、君子旗、白起、夏侯遲等人齊聚一堂。
衆人沒有說話。
但大家的心思都明白。
沉默了幾乎接近一個時辰,徐骁看向君子旗:“傳令?”
君子旗點頭。
徐骁便長身而起,對守在門外的傳令兵道:“傳我命令,八百裡加急,燕雲十六州各駐軍,若鎮北軍依然攻城,則開關門,棄城南下,若鎮北軍隻是南下不攻城,則盡便利之事。”
傳令兵訝然着奔去。
傳完令,徐骁對衆人苦笑一聲,“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李汝魚沒死之事,随着守望之地來了一對姓楚的父女,在座的幾人都已經知曉,當然,王妃謝晚溪等人也已知曉。
畢竟毛秋晴都回來了。
白起看向西方,“也許快了罷。”
身為殺神,他自然看清楚了當下局勢,也看清楚了李汝魚的用意,他的詐死,就是在等這個機會,隻要他一回大涼,作為女帝代言人的他,很可能成為四軍統率。
但想讓趙室退出皇權之争,怕還是不可能。
除非他有更雷霆的手段。
幾日之後,燕雲十六州出現了奇怪的現象:鎮北軍揮師南下,前幾日還打死打活的鐵脊軍,竟然也并排行軍。
雙方井水不犯河水共同南下,去往開封然後進入蜀中。
雖然軍令不敢違。
但鎮北軍和鐵脊軍士卒之間,可沒少怒目相向,甚至也爆發了小規模的鬥毆,倒是沒鬧出人命。
但隐憂依然在。
鎮北軍和鐵脊軍,注定不可能同心禦敵了。
……
……
臨安,重臣齊聚。
六部尚書、左右散騎常侍、左右相公、參知政事、樞密院相公和副相公,加上坤王趙飒,以及地位卓著權兼了右散騎常侍的趙晉,皆在一室。
沒有人懷疑西軍高麗仙和霍姓武将那封折子。
東土雄師,真的來了。
來了咱們辦。
隻有一戰。
可如今大涼這個局勢,哪怕大家不内讧,聯合起來對戰東土雄師,可不合心,戰力大降的情況下,能赢得了很可能有百萬之巨的雄師?
難!
直到今天,趙晉等人才知曉東土究竟有多可怕。
僅僅是一個王朝,就能有百萬雄師。
這樣的王朝,在東土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有三個,簡直不敢想象,東土那片世界究竟有多麼寬廣的疆域,才能有如此多的人口養得出如此龐大的軍隊。
絕對數倍甚至十倍于大涼天下!
人多,自然意見也多。
熙熙攘攘吵了三個時辰,直到天黑也沒個結果,最終的争吵在于禁軍要不要去蜀中,若是不去,西軍失敗了的結果誰也承擔不了。
可若是去了,萬一西軍并不領情,反而會鬧出不可收拾的局面。
樞密院那邊是想去。
六部這邊,加上趙飒和左右相公,則認為應該先等等再看。
最後鬧了個不歡而散,
在大家彼此心裡窩了一口氣離開時,衆人心中,終于想念大涼女帝的好了,也終于想起了那個死在琅琊山的藩王。
走出大門,趙晉一個人獨行。
身後忽然傳來沉穩腳步聲,一身王袍的趙飒和樞密院狄相公快步而來,趙飒神情凝重,“無解之局了。”
趙晉終究是謀臣。
他的目光比趙飒看的更遠。
聞言苦笑,“也不算無解之局,東土雄師雖然兵力優勢明顯,可别忘了,大涼雄師亦不差,且陣中多異人,以少勝多并不算難,未嘗不能再現‘名師大将莫自牢,千軍萬馬避白袍’的傳奇,須知那位白袍将軍,恰好就在鐵脊軍中。”
不僅如此,鐵脊軍還有殺神白起。
西軍之中有霍姓武将和滅一國的高麗仙,鎮北軍中有無雙嶽單、儒将虞棄文,守城天下無雙的郝照,而禁軍也有一位安梨花和你這位三箭定天山的一代神将。
無解的是,如此衆多的人傑,不能齊心。
狄相公也點頭,“确實如此,畢竟這座天下,和東土那座天下因為異人的出現,已經不能以常理度之,可也要知曉,我大涼雄師之中有諸多異人,難道東土雄師裡就沒有,說不準這一次領軍而來的,就是那三國之中多智近乎妖的諸葛亮、郭嘉、荀彧之流,又或者是大唐軍神李績呢。”
情況着實不容樂觀。
趙飒苦笑,狄相公說的這些人他都知曉,而且也自認不如,當然隻是謙虛,是否真的不如,作為一代名将,絕對不會服輸。
還是要打過才知道。
趙晉想了許久,“其實,我也覺得樞相公說的在理。”
狄相公也歎氣,“我也知道你兩位的憂慮所在,一旦這一次禁軍率先去了蜀中,那麼無形之中,禁軍便不再擁有得天獨厚的地位,而是和邊軍一般地位。”
還有一句話沒有點明。
須知禁軍是趙室最後的憑仗,若是禁軍損失過大,那麼就算打退了東土雄師,也很可能讓地方勢力做大,導緻出現盛唐的藩王割據的困局。
可若是禁軍不出,那麼西軍的霍姓武将和高麗仙會不會也這麼想。
西軍不出力,避戰廣西的話,那麼東土雄師長驅直入大涼腹地,這個千古罪名,誰背得起?
我等皆為異人,青史垂名。
然而在大涼天下卻如此行事,别說自己那一關過不去,恐怕也會被天下人嗤笑。
再長歎一聲,“可惜陛下不在。”
趙飒和趙晉明白,這個陛下當然不是指幼帝,而是指女帝。
在狄相公心中,恐怕隻有兩位陛下。
一位是異人世界的大宋君王宋仁宗趙祯,一位是大涼天下的女帝,巧的是,如今的幼帝,也叫趙祯……然而卻無法得到狄相公的不二忠心。
趙晉沉吟半晌,“若是讓陛下随禁軍出行蜀中,禦駕親征,可行?”
這個陛下,是大涼幼帝趙祯。
趙飒沉默不語。
狄相公也沉默不語。
這倒是可行,正是幼帝在天下民心樹立君王之望的時候,然而問題在于:幼帝年幼,無法服衆,就算大功告成,功勞也隻會被記在臣子身上。
幼帝麼,最多就是得一個天德的歌頌。
一念及此,趙晉苦笑。
狄相公搖了搖頭,率先離去,走了十數步,忽然回首,“趙普,你後悔了嗎?”
稱呼的是趙普!
趙晉愣了一下,和趙飒面面相觑,最後倔強的說了句,沒有!
狄相公大步而去。
趙飒沉默了許久,才拍了拍趙晉的肩頭離去。
臨了,神情無奈的說了四個字。
趙晉更是愣在原地,趙飒說的五個字很簡單:我後悔了。
一個人站在那裡許久。
直到遠處傳來更夫鼓聲,趙晉才拉了拉衣衫,擡頭望天,“有些冷了啊。”
趙飒後悔了。
我趙晉呢?
雖然不能說,但趙飒的話,真真确确的就是自己想說的話。
我趙晉也後悔了。
如今的大涼天下,确實需要一根定海神針,确實需要一個人來當那個中流砥柱的人,趙飒不行,趙晉不行,狄相公不行,霍姓武将不行,高麗仙不行,徐骁不行,君子旗不行,嶽單不行,白起不行……
連幼帝趙祯也不行。
隻有女帝可以。
可惜女帝已經東去。
沒了女帝的大涼天下,也許真的就應該按照女帝的意思那般。
那個人,應該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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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章節名對應619章的章節名“殺楚王,你後悔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