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尤城的集日也幾近尾聲,商賈們開始收拾攤位,東海王府内一如往日,忠達立在東海王面前,弓着腰背,頻頻點頭。
“郡王,今日把賀禮送到念安府上了,隻是他這場婚禮有些不尋常......”忠達欲言又止,老眼低垂,等着東海王發問。
不料東海王興緻盎然于案牍上的山水畫,甩袖揮毫着,沒有理會面前的老管家,忠達默不作聲得立着,許久之後,東海王感歎道:“忠達,你看我這畫風是不是日益灑脫了!”
東海王擡眸一視,方才想起忠達的複命,又洋洋一笑說道:“不去管他,由他去罷,能出些什麼岔子,你且下去吧,我這山水圖你也是看不懂了!”
忠達作揖告退,老眼還是斜斜得向着東海王的案牍上瞅了一眼,濃重的筆墨浸染了半邊紙宣,遠遠看去還真看不清紙上畫的是山水還是雲霧。
“生生死死,環環繞繞,一個子桑念實之後還有念安、念全、念忠、念達,常人看的是善惡,而我就是要主宰這些善惡,讓他善他就善,讓他惡他就惡!”東海王滿意得又在畫紙上添上了濃重的一筆。
......
念安府上,賓客滿朋,杯盞交錯,日落時分,油燈亮起,把這府邸照得更加通紅了起來。
醉醉醺醺的念安搖搖晃晃進了房。
“新娘子,你看,今天你在外面鬧得那一出,讓為夫的顔面丢盡了,還不快些來服侍我!”念安一身酒氣,踉踉跄跄得朝着床榻搖去。
這新娘看起來甚是拘謹,正襟危坐着,一點也不像是閨中嬌娘子,倒像是在練武打坐。
“怎麼,嫁給我,你還不樂意了?你可知你那老爹吃了我多少名貴的藥材不?”念安吐着酒氣,朝着新娘子身邊湊了過去,不料那新娘用力就把念安推到了一邊去。
“你這個林碧兒,力氣竟然如此大!還真是個野丫頭,不似富家千金,不過為夫以後會好好調教你的,讓你也柔軟無骨大門不出!”這些話從喝醉的念安口裡說出來,怎麼聽都滲透着一股鬼魅的味道。
什麼叫做柔軟無骨,那就是要鞭策你到無力抵抗,什麼叫做大門不出,那就是要禁锢雙足,閨房變為牢籠。
細細一琢磨,真的讓人滲出一身冷汗來。
浮生這時候躲在紅羅帳之後,等着看好戲,他發出喵喵的叫聲來,應是什麼暗号,這貓叫聲音聽起來甚是刺耳。
“嗨,新娘子,你看今晚這貓都按耐不住了,你還是陪為夫快些休息吧!”念安說道,伸手就去新娘子身上一通亂摸,新娘子被念安的冒犯惹得渾身發癢,咯吱咯吱笑了兩聲之後趕緊正坐了一下,對着念安說道。
“相公!”這一聲叫得甚是嬌嗲,讓躲在暗處的浮生掉落了一地雞皮疙瘩。
“相公!今夜良辰,你要和人家先喝了交杯酒才是!”嬌嗲聲繼續,暗處的浮生捂着耳朵暗暗發笑着。
“對,對,對,要喝交杯酒!”念安的醉眼在房内搜尋,起身從桌子上舉起兩杯酒來,一杯遞給了新娘,一杯握在手裡,胳臂繞過新娘的紅袖管,一口就把杯中酒飲進了肚子裡。
“交杯酒喝過了,來,讓我們洞房吧!”扔了手裡的酒盅,念安就朝着新娘子身上撲了過來。
一手扯掉了新娘頭上的紅蓋頭,他已将新娘撲倒在床,正預備着要餓狼飽腹一番,忽而看到新娘的臉,甚是詫異,口中嘀咕道:“林碧兒你怎麼曬黑了?”
說着伸手就去新娘兇上摸索,不料摸到的竟是排排肋骨,酥兇變排骨,念安心中一驚,就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你不是林碧兒!”
此時此刻,新娘子終于按捺不住了,他也從床闆上躍下,站在地闆上,捂着羞紅的臉,對着紅羅帳呼喊道:“大王子殿下,快出來吧,小影子演不下去了!”
一旁的念安吃驚得盯着面前衣衫不整的新娘,這時從紅羅帳後走出一個小女娃打扮的娃娃,這娃娃捂着肚子笑出了淚花,口中說道:“哈,哈,哈,小影子,正看到最好看的時候,你就喊停了!哈,哈,哈!”
“出轎小娘子?捧花小伴郎?是你們兩個!”念安頓時惱火,忽然奔到高燭旁,從牆壁上懸挂着的一方木盒中抽出一根明晃晃的棒槌來,“看我今天不把你們的小腦袋敲碎了!”
念安手握着那根鐵棒就朝着浮生和顔顔裡沖了過來,再看那鐵棒之上倒立着根根鐵刺,好一根狼牙棒,浮生今日算是見到真家夥了!
“住手!”一聲長嘯破窗而入,還不等這狼牙棒近身,一個健碩的身影就站立到了念安面前,他伸開一張有力的大手,登時就擒住了念安,念安手裡還握着那根狼牙棒,憑空胡亂得揮舞着。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佛陀手怎麼也來給我搗亂!”
念安沖着壯漢呵斥着。
浮生和顔顔裡并沒有被念安的氣勢震懾到,隻是忽然在此處看到了佛陀手,倍感吃驚,尤其是顔顔裡,他的眼中精光四射,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
“佛陀手?”浮生先開了口。
隻見佛陀手放開了念安,轉身沖着浮生行了個禮,口中說道:“拜見大王子殿下!”
“什麼?大王子殿下?”念安瞪大了眼盯着面前的出轎小娘子,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之物,趕緊匍匐在地,沖着浮生忏悔道:“大王殿下,念安有眼不識泰山,驚吓到您了,念安有罪!”
“哈!你确實驚吓到我了!”浮生擺起了大王子的譜,圍着念安踱了幾步,繼續說道:“你,當真是我見過的那個小厮兒念安嗎?”
浮生拉長了音調,調侃得問道。
念安趴在地上,急忙回複道:“大王子殿下,小的就是念安,就是念安!之前在王府裡,是見過面的!”
“可是,我看着你可不像啊!”浮生揚起小臉,話中有話,學着老城的模樣。
“不像?不像什麼?”念安有些惶恐。
“不像那個家奴啊,難不成你背後現在是有誰在給你撐腰嗎?”浮生眸光落在念安的眼睛中,忽然他感覺到了什麼,對着念安問道,“你,你竟然,也打開了荒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