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之人能跟着張震,原因不一而足。
有欠張震助力報仇大恩的,有半主半婿關系複雜的,有生無可戀被張震所救的,有落魄半世知遇之恩的,更多的還是那為了一口飯吃,為了家人活計跟着張震。
不管如何,大多數都是窮苦出身,身在亂世,久經饑荒戰亂之苦,最知天災人禍的厲害。
張震一言點明,衆人一下想到那最壞的可能,剩下的也不需張震多言,楊翰林和衆漢子們就補充完了。
“男的自不需講,大多數洗澡摸魚不在話下,要說這會水的女先生,村上的何寡婦,寶山家,冬生家,在天熱俺老楊當差晚歸之時,可是沒少見她三個做伴,下湖解暑回來,她三個水性應是不錯,明個晴兒姑娘可上門問問。
”
“在鎮上也不少,有......”
一鎮方圓不過十裡,相比廣闊無比的大明,不過是巴掌大的地方,平時這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又沒有不透風的牆,甭管是道聽途說還是眼見為實,男人麼,對女人的特異行為,總是格外關注,記性也更好,這一說開了,各自補充,足足列出幾十位來,着實讓人驚喜。
也不需張震吩咐,别人說時,老楊奮筆疾書,一張詳細到村巷的大名單已然拟好。
待到在别人再想不出其他人物,老楊吹幹墨迹,感歎着将這名單交出,本是想交給周晴,遞到一半,轉而還是遞給了身在張震身側的劉氏。
畢竟周晴出身欠佳,若是貿然上門,那影響可不太好,而劉氏身為張震女管家,在這南陽可是老少皆知,不認識她的都算孤陋寡聞,平時這一方百姓見了,巴結還來不及呢,行事自然方便的多,由她上門,這名單上的婦人們,不說手到擒來,起碼也有三分薄面。
名單在手,這事算是定下了,隻等明個天亮,按名單上門。
“水火無情,這水患隻要人人會水,其危害就降低了一半,隻要人活着,像家業莊稼什麼的财産損失根本不算什麼。
”張震歎道:“至于火麼,這個等開學之後,咱們再一起琢磨。
”
此時還沒有那電火油火甚至易燃易爆高腐高毒等普通老百姓聞所未聞的東西,冒然去救,也許就是送死。
當世也就是單純的草木火災,頂天了不過是爆竹爆炸,救火也相對更有針對性。
說來也是挺無奈的,張震第一次用滅火器,還是進廠打工以後,廠裡申報iso9000,不然他也不知道那滅火器上還有安全銷要拔,也是頭一次知道泡沫滅火器和幹粉滅火器分别适合救什麼火,應該噴哪裡。
“如今宋先生來了,教材肯定要改動不少,我還要和先生再商讨一番,才好定版,關于教育,今晚就先說這些。
”張震向着宋應星含笑道:“宋先生,今晚你可是重頭戲,不知先生對當下手工業有何見解?
”
宋應星聞言為之一振,這是要考校自己了。
自徐文定公逝去,在《天工開物》成書之初,宋應星自認在手工業上的見解,再無人可與自己比肩。
哪怕是售書遇冷,對他打擊甚大,那也是官位所限。
也是限于官職,文定公肯定見識過許多大明機密之物,這點是沒得比的。
就算比不上文定公,單說這著作之書,《天工開物》确實比《農政全書》更全面,更有條理,尤其是手工業和冶金這兩方面。
文無第一,那也隻是昨個之前,親眼見識了麥子的産量,再親手駕過那寶船,在張震面前,他那份僅存的當世第一的傲氣,瞬間蕩然無存。
思量片刻,心思百轉,宋應星歎道:“今日所見,皆是宋應星在夢裡也不敢想的東西,可不敢在主公面前獻醜。
”
張震笑道:“張震對先生的許諾是真,若不是真心推崇,焉能如此?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彼此印證進展才快,先生以為呢?
”
張震說的實誠,事實也是如此,若不是多了幾百年的見識,張震自認也不過是普通的技術工人,自己的優勢,套用牛頓大神的話,就是站在了無數巨人的肩上。
而眼前這宋應星,可是曆史上最有名的科學家之一,在西方工業革命之前,能與其比肩的少之又少,哪怕他因為清廷的原因,直到民國中期才被華夏人知曉。
張震無法想象,當初那位知道了《天工開物》存在的民國人物,探求之下發現這本神作被翻譯成幾十種語言,唯獨華夏沒有存本傳世,當時是怎樣的表情。
張震也無法想象,将日譯本的《天工開物》翻譯成漢字版帶回國内,那位翻譯家當時是帶着怎樣的心情。
宋應星整理下思路,認真回道:“回主公,想那趙宋兩朝,硬生生拖死了遼金兩國,其所賴的,可不是那傳唱至今的宋詞,宋應星以為,其一是海船大興,其二是趙宋興商賈,雖軍弱,好在民富,哪怕沒了嶽飛那等名将,就算屢戰屢敗,要人有人,錢糧不缺,也能重整旗鼓,隻是苦了百姓。
”
“若不興商,這手工業實在捉襟見肘,就是有萬般設想,不過是空中樓閣!
”
“刨除這興商,單以手工業而論,最大困境卻是兩般,一為冶煉之法,二為加工之法,而這兩般,又有兩般困境,一是朝廷一錘定音匠戶低賤,但有差錯,動紮就是殺頭大罪,為求穩妥,少有大膽嘗試,如此一來創舉也難,二是這匠戶偏偏還傳子不傳女,傳媳不傳婿,但有天災人禍亦或急症,絕世手藝就此失傳,根據那《夢溪筆談》推論,大明當世這手工之術,甚至有不少還不如兩宋之時!
可惜!
可歎!
”
一旁坐在角落的四位老工匠,聽宋應星談古論今說手工,四個皆羞愧無比,其中一位忍不住出聲歎道:“宋先生這翻話,倒是與主公日前所言不謀而合,真是羞煞我等了,若非僥幸被主公所俘,開了眼界漲了見識,說不得日後也是敝帚自珍,行那傳子不傳女之事。
”
張震笑道:“如今亂世,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工坊裡也不例外!
不論戰場亦或田間,隻要諸位集思廣益,造出有用的物件,讓百姓有餘糧餘錢,讓戰場炮火璀璨,留名青史的機會有的是,文人官将獨美青史的時代,過去了。
”